第一百零七章 決絕

當狄歌和凱借助魔劍回到魔界寢宮之時，新的一日才剛剛開始。

寢宮的門依舊緊閉著。因為狄歌早已下令，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攪他的休息，所以雖然寐時已過，侍從們隻是在門外徘徊守候。

凱抬眼張望著四周。複古而奢華的擺設、裝飾，每一處都極盡精致又不失大氣，層層垂落的華麗幔簾滲透出柔和的燈光，營造出一種亦幻亦真的曖昧氛圍。

狄歌平靜地說：“這裏是我前世的住所，仍保留著原來的風格，我隻是讓他們把床給拆了。你知道的，我喜歡睡地上。”

凱不禁啞然失笑，難怪自己看來看去，總覺得這偌大的寢宮中少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下一刻，凱的笑容卻消失了。

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昔日同處一室時，自己徹夜未眠地看著納伊撒安臥於地上的情景。當時那種患得患失、倍受煎熬的心情，至今還記憶猶新。

然而，從今往後，即使是那樣遠遠地、靜靜地看著他入眠，都已是無望的奢求。那道由責任和情義築就的鴻溝，將永遠橫亙在他們之間，時刻提醒著彼此，永不言愛。

凱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頭泛濫的痛苦，看向狄歌的時候麵容已恢複了輕鬆。他語帶調侃地說道：“隻怕我這帥哥從你的寢宮走出去，不出半日，魔君喜好男色的流言就要傳遍天下了吧。”

“所以啊，我沒打算送你從門口出去。”

“難不成我們要鑽地道？”

麵對凱詫異的神情，狄歌微微一笑。

趴到狄歌寬闊強健的背上，用手環住他的脖子的時候，凱的動作有點猶豫，神情也不太自在。今世投生為人高馬大的男子，他從來都隻有背別人的份，壓根就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也能嚐到被人背的滋味。

狄歌似察覺了他的心思，回頭淡淡一笑：“抓緊了，摔下去的話可不是好玩的。”

下一秒鍾，凱隻覺得眼前一花，周圍的景物掠成了道道浮光幻影——狄歌帶著他騰空而起，穿過寢宮的天窗，向離弦的箭一般直衝雲霄。

當凱感到耳邊呼嘯的風聲終於和緩下來的時候，睜開了眼睛，看見他們正平穩地滑行在灰茫茫的雲層之上。在他的身側，巨大而美麗的黑色羽翼優雅地扇動著，輕鬆負著他的身影是如此地從容不迫、不可思議，一切恍若夢境。

這種時候，任何的言語都是多餘。凱緊緊摟著身下的人，透過衣物傳遞著彼此的體溫，飛揚的黑、藍發絲相互糾纏，深情在這一片靜默中悄然湧動。

狄歌無言地凝視著下方不斷掠過的雲海，他喜歡飛翔的感覺，喜歡迎著風自由馳騁，用超過風的速度釋放出狂野與**。然而，生平頭一次，他希望自己可以飛得慢些，再慢些。

遼闊的天地間，似乎隻剩下了他們兩人，而這美妙的旅程似乎永遠沒有終點，他們可以一直這樣相依相伴，直至時間的盡頭。

但是，不管狄歌再怎樣放慢速度，片刻之後遙遠的下方已經出現了魁煞族特有的環形住宅群，他們開始緩緩下落。

風，吹散了凱奪眶而出的淚水。他努力睜大了眼睛，定定地注視著撲麵而來的大地。是夢，終有一刻會醒，然而這夢醒時分錐心刺骨的痛楚，他要分毫不差地銘記。

很快，他們踏在了堅實的地麵上。凱從狄歌的背上下來之後，凱沒有動，狄歌也沒有轉身，他們就一直保持著那樣的姿勢，靜靜地站在那裏。

半晌之後，狄歌開口了：“去找梅伊吧，她和恰克都還暫住在族長府邸。我也要回宮去做些安排，三個時辰後，我們在界標會合，前往人界。”

“好。”注視著狄歌的背影，凱低聲回應，隨即轉身。

蒼茫的大地上，兩人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邁出了決然的一步。

……

“凱哥哥？！”

當梅伊看見出現在門口的高大而親切的身影時，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還愣在那幹嘛？不歡迎我嗎？”凱微笑著，張開了雙臂。

當看清了那燦爛明朗的笑容，聽清了那熟悉悅耳的聲音，梅伊欣喜若狂地大叫一聲，飛奔上前一頭紮進了哥哥的懷中。

“我說怎麽鬧出那麽大的動靜？原來是你小子回來了！估計冥王爺也不待見你，把你一腳踢回來了吧？”一旁傳來了開朗的笑聲，恰克小山般的身軀矗在梅伊身後，褐色的眼睛裏閃著晶瑩的亮光。

“看到我回來，讓你失望了吧？”凱微微笑著。

“是很失望，失望得想狠狠抱你一下，看看你究竟是真的還是冒牌貨！”恰克咬牙切齒地笑道。

“那倒不必了，瞧你那架勢，非把我抱散架了不可。”凱哈哈大笑，摟著梅伊走到了恰克的身邊。

“納伊撒沒有回來嗎？”恰克向凱的身後張望了一下。

“他的身份已今非昔比，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

“對他來說，你才是最重要的吧？”恰克的語氣滿懷感慨，“身為魔君，他能夠拋開一切衝到冥界去把你帶回來，就足以證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真是令人羨慕啊！”

凱沒有回答，隻是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段時間有勞你關照我妹妹，多謝了！”

“說這些做什麽，咱們都是朋友嘛。”恰克嘿嘿笑著。

回到房內之後，凱揀些緊要地跟梅伊說了這段時間的經曆，聽得梅伊直瞪眼。

“梅伊，我馬上要跟納伊撒前往人界。恐怕從今往後，哥哥就不能再留在你的身邊照顧你了。”凱低聲道。

“我明白！”梅伊了然地點頭，“不用擔心，奇珍館前幾日已經重新開張了，族裏的長老們都很關照我，恰克還說要過去給我當幫手呢！”

凱欣慰地摸了摸妹妹的頭，看來，妹妹真的長大了，再也不需要他時刻嗬護在羽翼下了。

梅伊的雙眼忽然放出了異樣的光彩：“哥哥，你們兩個終於可以在一起了吧？他是個了不起的人，哥哥，我真為你高興！”

麵對梅伊滿懷喜悅的眼神，凱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微笑了一下，心裏卻很平靜。他和那個人，已經永遠不可能像妹妹所說的那樣“在一起”了。

但是，上神啊！凱在心中低語：以我所擁有的生命，以我全部的愛起誓，我會一直守護著他，守護著他的幸福，不管未來的路將多麽漫長，多麽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