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10

和從前一樣奔波在城市中央,用學會了的這個都是原居民的方言故作傲慢,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小人物撇來的眼色。每天忙忙碌碌的方有容和盛則剛的關係說不上多好,盛則剛也很忙,瞬間消失三五天是非正常的,十天半月見不到才是正常的,他們交織的地方不多,盛則剛每次的出現仿佛就是為了。

對發生太快的,讓方有容反思,這是個隻能維係短暫時間的關係。在陌生的城市裏等待別人到來的滋味很艱澀,所以,方有容堅信著迷信,他和盛則剛是相克的,他們的關係是沒有前途的——,嗚~信迷信的男人是醜陋還是可憐?

不!無關醜陋或是可憐,信迷信隻是順應傳統罷了。甩開額前的短發,方有容吃飯喝茶跑業務,繼續屬於他的日常生活。

有半個月沒見的盛則剛又突然出現般跑了過來蹭吃蹭喝,讓本來就是單身漢淩亂的屋子更顯不雅。在狹小的空間裏沒個膩味的碰觸著也很有意思,雖然方有容有哥哥、姐姐,可那相差太大的年齡讓他自幼就少了很多的親昵感。摸摸賴在他懷中的盛則剛的腦袋上的毛,真像小區裏的那隻阿富汗牧羊犬。同樣摸著方有容腰的盛則剛也在嘿嘿笑個不停,想必也在想著和方有容此時腦海中那差不離的畫麵吧。

在都市的不見天日的氣氛中,方有容和家裏通著電話,今天是端午,四季在城市轉動的年輪簡直就成了多餘的,早已分不出二十四節氣有什麽變化了,再加上商家一窩蜂的崇洋媚外大肆宣傳聖誕、情人節這樣的洋節,真不知道那促銷究竟便宜了誰?

纏著方有容著的盛則剛今天居然沒有撒賴,沒等催促自己就去洗澡了,真難得。

“今天出去吃飯,我請客。”一身清爽的盛則剛申明。自從被盛則剛差點敲詐過後,方有容把自己的錢袋子抓得很緊,隻要進飯店必須盛則剛自掏腰包,為此,被盛則剛大力譏諷為守財奴。

沒有去本以為要去的飯店,意氣風發的盛則剛將方有容帶他到了城內一處工地上。方有容興奮的看著這一片將要竣工的新型的高檔小區,現在全國都是大建築工地的情況下,他也跟風的開始代理起塗料油漆這些業務了,莫不是盛則剛要幫他聯係業務?

“我準備在這買套房子,你挑吧。”

看著揚高頭顱的盛則剛,慢慢眨著眼睛的方有容笑著,“那就用不著了,我說過,我也是很有錢的。”

盛則剛看著方有容,神情顯得有些意外。

麵對錯愕的盛則剛,方有容笑了,道:“你就當我說的是精神財富充裕吧。”這絕對不是真話,這就是場麵話。

何謂為精神財富?在現實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大趨勢下,說出這種言論的那都是懵人的便宜話。

“我是真心送給你的。”盛則剛跳動的眉峰有激怒的前兆,方有容的拒絕顯然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謝謝,我~不~要。”方有容拒絕了,拒絕地很徹底。沒有任何外來打工的不想在這個繁華到奢華的都市擁有自己的房子,他——方有容絕對也不例外,拒絕了盛則剛的他的小心肝在滴血,到手的豪宅呀呀!故作清高的滋味確實很惡心,不過,更惡心的是盛則剛十足的恩客口吻。要是盛則剛拿著寫著他名字的房產證跑過來送給他,他一定會歡喜的跳起來,可這般恩客的口吻是他那小小的自尊心決不能容忍的。

有所期待,才會備覺失望。方有容沮喪著自己居然有書上所說的——‘寧可高傲的發黴,不去卑微的戀愛’的灰姑娘心理。算了,方有容也真的傲然,精神財富是不切實際的便宜話,在物資上,他真的不貧窮。

撇下愕然的盛則剛,方有容跑去工地找指揮部看看能不能推銷動他代理的塗料油漆,對身後的盛則剛,他沒有顧及,那是因為盛則剛根本沒有顧及他的心境。

兩個月過去了,從那次在工地上分手至今盛則剛沒有再來,小套間的租房合約到期了,方有容要搬進自己的房子了。

在和盛則剛相遇的四月苦思冥想都找不出創業目標和人生方向後,那時方有容貫徹千年的國人的傳統中安居方能樂業的原則,——買房子。在非典大促銷下,閑著的方有容投入了資金買下了屬於自己的物業。

在這個都市的中央,在盛則剛用恩客口吻帶他來的這個還算有點規模的小區之前,方有容掏出這幾年全部的積蓄全額付清買下了四十五平方的一室一廳的小套,方有容為能在這個大都市的內城擁有自己的居所萬分自豪。

在城市買房的滋味是美滋滋的,足以將等待的苦澀衝到最淡,當交接房屋的後續過程中,方有容經曆著花錢如流水般的過程,物業費、管理費、契稅、裝修保證金……那一係列各種聽都沒聽過的稅費壓得方有容就差沒喊救命了,先前沒有一點這種預先準備的方有容不得不把血汗錢一筆一筆的往外提,還虧得平方少,不然喊救命也沒人能搭救了。

被各樣的費用壓榨直到山窮水盡,接下來的每一天隻能啃幹糧過日子了。太小看待在都市的生存成本了,對收入不穩定的人而言,每年物業管理費都能算是場小小的災難。

就為了辦置這套蝸牛的家,方有容引以為傲的存款就像是夏日的冰棍消融了。錢花完了就得去掙,每天工作的忙碌才能使一成不變的人生旅程盡顯出些活力。

打拚在這個城市,有心人每天都能追尋到快樂,無心人隻能看到無盡頭的空虛。

又是一年春來到,靠在長橋的水泥墩子爆方有容悠閑的休息著,橋下的水麵往上翻騰著不雅的味道。探身趴在橋邊看著這個城市的母親河,方有容感慨著,城市孩子的汙水全部往母親河那血脈裏傾倒,這位城市母親可真夠辛苦的。趴在橋邊曬太陽不是休閑,是這幾年來對他的事業勞苦功高的車子又壞了,要不是現今手頭上實在沒錢買新的,他鐵定把這個破車分解了去養老。

休閑完畢,看著那彎彎曲曲的前方,要是沒記錯,前麵應該有個大學聚集地吧,那裏學生多,應該會有修車的。歎了一口氣,好吧,推著去吧。

拖著這沉重陳舊的二手車在大太陽下努力向前,終於在要放棄的那個時刻,遠遠看到前方那學校的偏門有個三輪車攤子,振奮起被太陽吸幹的精氣神,趕緊加快腳步把車子推過去。

“方有容?!”

陌生的聲音來自於陌生的人,抬頭看清楚了,噢,還不算陌生。抹抹額頭上的汗漬,方有容意外的回應:“是你呀,李誌遠。”

曾經一起長大的朋友看在彼此眼中明明一下子認了出來,卻又顯得很陌生。

到底有幾年沒有見麵了,在高考前的兩個月李誌遠回鎮,後來就沒有再聯係過了。

同樣的年齡,學生和在社會浸**了三四年的社會人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步入社會,就得社會的規則,容不得你不去改變。

和李誌遠同行閑逛的朋友們顯然對這個一身汗漬的社會人士沒什麽興趣。

沒什麽可說的氣氛讓場麵比較尷尬,方有容笑了笑拓展話題:“你在這裏上大學呀。”抬頭瞧瞧,是個好大學,這個都市的名牌。

“念的是專科,”李誌遠輕描淡寫的解釋了聲。方有容一怔,對了,想起來了,當年李家搬到市裏,跟不上市裏課程的李誌遠當時順延複讀了一年。

一邊的那些和李誌遠同行的同學們掃視了方有容一眼就走開了,連表麵上的客套都懶得應酬。顯然,他們沒興趣讓個汗流滿麵的打工的他們獨立的小圈子,這影響到他們的品位。

這些不知道敷衍的同齡人究竟在想什麽呀,摸摸汗淋淋的鼻尖,回去得照照鏡子,自己樣子很猥瑣很上不了台麵嗎?沒辦法,雖然是入秋,可要是推著沉重的機車在大太陽下走了一個小時,武林高手也會汗流浹背的。

“我是來修車的。”方有容示意一下放在一邊老式的二手車,好久沒用了,偶爾拿出來用用也沒擦拭,樣子看上去頗為慘淡。“要是學專科,那馬上就要畢業了吧。”在社會上奔波了三年也帶上了老資格的口吻了,方有容等著車行老板給女學生弄完小84,明明他先來的,卻被個漂亮女生嗲了兩聲就插隊了,真不公平。

“已經有工作了。”自來熟的李誌遠拿了修車的凳子示意坐著聊,“真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你,你現在做什麽?”

“推銷,跑業務。”方有容很意外:“你留在這裏工作?你家讓嗎?”這幾年趕上的大建設讓李家算是真正發了大財了,李家那麽有錢,應該不會讓身為獨子的李誌遠留在這兒打工吧。

李誌遠道,“我爸現在在市裏辦了個裝潢公司,他那裏有現成的班子準備過來幫我,我已經在找經營地點了,怎麽,跟我幹吧。這樣的全國大建設的大環境下辦裝潢公司,一定很賺。”

有個有錢的爸爸真好!方有容毫不掩飾羨慕的神色讓一邊兒插隊修車的漂亮女生很鄙夷,輕輕轉開頭去。

漂亮女大學生的小動作讓修車的斜眼瞧了方有容一眼。也看在眼中的方有容淡淡的笑了笑,要是沒法容忍別人的臉色,他早就回老家吃爹娘的了。

沒有應允也沒有開口拒絕,因為那隻是社會交往的客套話,浸**在社會中的方有容素來有眼色。遠處,一邊兒去的同學叫喚著李誌遠了,匆匆交換了電話號碼,李誌遠跑了。漂亮的女大學生佛開柔美的長發騎上漂亮的小車,臨走還用眼睛斜視了方有容一眼。

“你適意的吧。”修車的瞧著方有容笑,“現在這些大學生一天到晚把爹媽放在嘴上,還洋洋得意,挺逗。”

“絕對不適意,你不想要這種不用吃苦就能坐地起價的爹媽?”方有容道:“我想要,可沒有,羨慕是肯定的,不然就是憤世嫉俗了,可也犯不著嫉妒。”人生下來就不詩平的,弱者才會報怨,強者是報怨完了再努力,方有容向來自認為,哪怕是巴著的隻是末尾,自己依然是那群強者中的一個。

修車的沒再說話,低頭瞧著破車開始修理。

修個氣門不用這樣誇張吧!瞧著修車的圍著他的車忙碌著的模樣,方有容想到才來這個城市時,瞧著一家打著大優惠招牌的發廊就貪便宜跑了進去剪發,那優惠大酬賓的發廊裏打扮時髦的小夥子把他的腦袋盤恒了足足一個鍾頭,最終用諂媚的笑顏收了他會員優惠價八十八,害得至今他剪頭發都是專門找小巷的老理發店的情景,方有容摸著口袋裏的錢包盤算著這次會被宰上多少血汗錢。

“好了。”前前後後在車軸鋯上了油,修車的很滿意自己的手藝般欣賞著眼前的關節處油光鋥亮的舊車。

認命的掏出錢夾子,都是混飯吃的,衝著這份敬業的精神,說多少就給多少吧,反正就這一回,

“五塊。”

“啊?”捏著五十票子的方有容怔了一下,花了五分鍾修好的那輛漏氣的自行車還收要四塊錢,這輛摸索了大半小時的功夫,這修車的隻跟他要五塊錢?

“咱個體戶是自己吃自己的,看活要錢,沒有國家標準。”修車老板壓著聲音深沉的道,“別看我是修車的,一年掙得不比那什麽少,已經在買房了。”

錯愕的方有容交了五塊錢,呆呆的把車騎開走了。

滴鈴鈴開走了的車又折了回來,方有容遞上在前麵小賣店買的十塊錢的煙給修車的師傅:“師傅,您這車修得順溜的就跟才出廠似的,靠著這手藝,想不奔小康都難。”

接著紅塔山的修車師傅錯愕的怔了一下,彼此開懷笑起來。

誰說這個冷漠的城市沒有精彩人生的,這個城市每天都能找到有趣的生活小品。

方有容駕駛著順溜溜的小機動兜著風,回家的心情愉悅的不得了,今天是開心的一天,這破車還是留著吧,要是以後再壞了就來這兒維修。

罄盡荷包買的房子,繳納了大量物管費後的管理就是好,天還沒黑就把小區路燈、花圃射燈都打開了,也不知道這費用攤在誰的賬戶上。

在小區通明的路燈下,在自家小車庫門前,洗去一身風塵的方有容愉快地洗刷著車,這車的款式是老了點,可還是挺經久耐用。東西不就是圖個經久耐用麽。

“方~有~容?”

誰在叫他?方有容很是詫異,今天是什麽黃道吉日?怎麽似乎人人都認識他似的,該不該買個彩票讓幸運之神也惦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