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沈培楠到家時,在門廳迎接的隻有金嫂,老劉和青荷都不在,他換了衣裳,匆匆擦了把臉便上樓尋青荷,隻見那窈窕的小雀兒洗了澡,正有氣無力的趴在**,隻穿著綢子睡褲,露出大半個裸背,青了好幾塊地方。

老劉拿了一瓶紅花油正替他上藥,青荷耐不住疼,老劉的手每推一下他便哼哼一聲,從沈培楠的角度望去正看見被衾裏露出一雙白生生的腳心,哼一聲蜷一下腳趾頭,像個受了欺負的小孩。

老劉年紀大,耳朵卻好,聽見門口有動靜,回頭一看是沈培楠便要行禮,沈培楠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手輕腳的靠近了,從他手裏接過紅花油,打發了老劉,坐在床邊親手替莫青荷擦藥。

他是在戰場上滾過的人,對跌打損傷了如指掌,熱乎乎的掌心沾著紅花油在青荷後背推按,沿著脊柱往下捋,拿捏的恰到好處。青荷哼唧著漸入佳境,上下左右的指揮起沈培楠來。

他說輕些,沈培楠便輕些,他說重,沈培楠便加一點力道,莫青荷後背的肌肉因為常年練功結了勞損的硬塊,看著像沒出過門的少爺般光潔,使勁一摸才知道吃過苦。

沈培楠用掌根在他的兩塊肩胛骨間打圈子,揉散結塊的肌肉,他的力氣大,按到淤青時疼得讓人直咬牙花子,待適應了,於疼痛深處升出一股奇異的爽快,莫青荷被伺候得手腳發飄,酣暢淋漓地出了一場大汗。

“劉叔,你這手藝真絕了。”莫青荷枕著胳膊,舒服地眯起眼睛:“師座要是有你一半體貼,我也少受些罪。”

沈培楠沒出聲,勾著唇角笑了。

莫青荷挪了挪身子,抽了隻繡枕墊著下巴:“還好那些人忌憚著師座,喊得聲兒大,倒也沒真打,就是這名聲本來就不好聽,這麽一折騰,十天半個月都沒臉出門。”

說著抽了抽鼻子:“其實還沒陪他一晚上費力氣,你說以前伺候他的那些是不是也天天被他拆骨頭?”

沈培楠聽他說的不堪,又氣又想笑,又見他的後背雖然幾處青紫,從後頸到臀部的線條卻流暢。青荷從小練功夫,身體瘦而不弱,一道淺淺的凹陷從脊柱一直延伸至臀溝,他動一下肩膀,後背的肌肉便跟著伸展,若不是傷,活色生香的一幅好畫。

沈培楠忽然來了作弄他的興致,放下藥水把青荷的睡褲往下一拽,莫青荷沒反應過來,隻覺得屁股一涼,便被人招呼了一巴掌,啪的一聲脆響。

這一下子隻為了調情,打的極有水平,在掌心碰到皮肉的時候猛地收住,聽著響,實際沒使多少力氣。

不巧的是莫青荷在馬路上被人推得屁股著地,跌青了一大片,尾巴骨酸脹酸脹的疼,再加前一天被沈培楠按著往死裏幹了一夜,此刻全身最碰不得的就是屁股。

沈培楠一巴掌把他打懵了,當即哇的一聲慘叫,像條上了案板的活魚,抓著被子往前直竄出半米去。

“劉叔你幹嘛!”莫青荷臉都痛白了,抽著涼氣回頭,正正好好跟沈培楠近距離打了個照麵,三魂七魄全嚇飛了,莫青荷往旁邊一滾想坐起來,誰料沒掌握住平衡,骨碌一下子從床沿滾了下去,光著屁股坐在地上喘氣。

尾巴骨的鑽心疼痛幾乎讓他蹦起來,但青荷折騰不動了,後腦勺倚著冰涼的床沿,架開兩條長腿,眼睛直往外迸淚花。

沈培楠被他的反應嚇著了,趕忙伸手拽他:“打疼了?”

莫青荷忍疼,隔著一層水霧惡狠狠地盯著沈培楠的臉,他正積攢了一肚子挨打挨罵、被戀人誤解的委屈,這回又被害得出了個大醜,氣得連胃都在抽搐,心想一輩子的丟臉事都在今天碰上了。

他對沈培楠打不敢打,罵不敢罵,恨極了也隻能賠小心,心裏的火沒處發,索性兩眼一閉,拳頭使出了全力砸在床架子上。

“你弄死我吧,弄死我你就快活了!”莫青荷發了狠,褲子都來不及提,一拳拳哐哐地往銅**砸,“本來就是有人生沒人養的貨色,你盡管來作踐,你們盡管都來作踐!”

沈培楠不知道他在外受的欺負,被他的突然發作弄的一頭霧水,一手製住他的身子,另一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莫青荷人瘦,力氣卻不小,胳膊像根老藤蔓,拖著沈培楠的手胡亂往床柱子上撞。

“你是得了癔症還是發失心瘋!”沈培楠一聲雷公吼,使足了蠻勁把莫青荷的一條胳膊折在胸前,又去抓他另一隻亂抓亂撓的手,兩隻手腕合在一處,猛地朝後反剪,提小雞一樣把莫青荷拎起來,按在**。

“一身傷了鬧什麽鬧!省點力氣好好說話!”

莫青荷的側臉被按在軟蓬蓬的被子裏,不住地左右搖晃腦袋,他掙紮的起勁,樣子卻十分狼狽,褲子褪到膝蓋,露著大腿和雪白的屁股。

夏夜餘暑未消,空氣潮熱,這一番爭鬥讓兩人都汗津津的,牛犢似的喘粗氣。

沈培楠用膝蓋抵著莫青荷的腿根,壓著嗓子威脅:“還打不打?不服氣我放了你咱們再來一次?”

莫青荷本來已經沒勁了,聽完這句話像要豁出命去,一個鯉魚打挺往上蹦,奈何雙臂被鎖在身後,肩膀幾乎要脫臼,他疼的呲牙咧嘴,腰上的力氣一瀉,又跌進了床裏。

莫青荷的聲音近乎悲憤:“我打不過你,打不過你行了吧?你到底想幹什麽,把我作踐死了有什麽好處!”

“好心好意伺候你半天,怎麽就成了作踐?”沈培楠改用單手按著他,騰出右手把他的褲子提上去,從後頸沿著脊柱往下摸,“不打了啊,你這拳頭這麽硬,要是把周先生的床打壞了,我可不替你賠。”

莫青荷被直挺挺地製在**,氣得眼角都燒痛了。

沈培楠見他不掙紮了,扶他坐起來,又把扔在床邊的睡衣替他披上,他本想審問莫青荷下午和柳初去了哪裏,一低頭看見青荷身上的淤青和胸口的彈痕戳子,心就軟了。

莫青荷委委屈屈的垂著腿坐在床邊,一顆顆係睡衣扣子,故意偏著腦袋不看沈培楠。

沈培楠撩開白紗帳子,俯身用一隻手扳過他的臉,放柔了聲音:“真打疼了?”

莫青荷的兩個肩膀火辣辣的疼,仍倔強地抿著下唇,使勁搖了搖頭:“沒有。”

沈培楠往他腦門推了一把:“扯淡,不疼你嚎得跟殺豬一樣做什麽?轉過來給你揉揉。”

誰料他手上沒分寸,這一下子使大了力氣,莫青荷腰疼屁股疼,坐的不穩當,不倒翁似的晃悠了半天才坐直身子,怨恨地望著沈培楠:“不用你,你讓劉叔來。”

沈培楠見莫青荷反抗得明目張膽,不僅不生氣,反倒覺得好笑:“兔崽子脾氣還不小,你那屁股雖不值錢,我還真不願意給別人看了,躺下趴好了別犯牛勁,再不聽話真打了。”

說罷兩手摟著莫青荷腰把他騰空抱起來,翻了個方向往**扔,順手拽了他的褲子,倒了些紅花油,搓熱了手心替他揉著,耐心道:“當著不少人的麵巡警隊的也沒敢細說,你怎麽好好的就跟人打起來了,莫先生呢?”

莫青荷想起師兄就窩火,當即拖了一隻枕頭把臉埋進去,憋著一口氣不說話。

沈培楠回憶起早上的一幕,在心裏猜了個大概,便放下藥瓶子,陪他並肩趴在**:“是為上午的事被師兄罵了?”

莫青荷躲他躲不開,紅著眼圈點了點頭:“師父平生最不願意看見這種事,師兄訓斥幾句也是應該的,不要緊。我雇黃包車回來的路上撞了人,大夥兒圍著看熱鬧,有人認出來,說我跟您是、是……”莫青荷瞄了一眼沈培楠的表情,搖頭道:“您還是別聽了。”

沈培楠見他欲言又止,知道不是什麽好話,禁不住臉色一沉:“說。”

莫青荷囁嚅:“……漢奸走狗。”

這四個字一說出口,他心裏陡然升上一陣報複的快意。

“喊著喊著就動上手了,還好巡警來得及時。”

沈培楠臉色陰沉,捏著襯衫的第一顆紐扣使勁拽了兩下,鬆開領口,他下頜的線條因為此時的嚴肅而顯得極其利落,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是在壓著火氣。

莫青荷想做壞事的人總要捂著遮羞布,此刻被揭穿了必定要惱羞成怒,便縮起肩膀便做好了挨打的準備。誰知沈培楠沉默半晌,長長歎了口氣,坐起來道:“隨他們說去吧,人沒事就好。巡警隊抓了幾個鬧事的,現在都關在局子裏,明天你去認一認,看帶頭的在不在裏麵。”

“以後不要再給我惹事,出門記的坐家裏的汽車。”沈培楠的表情放鬆下來,雙手在莫青荷腰上摩挲了兩下,";跟了我受委屈了,以後要受的委屈更不止這一點,你知道就好。";

莫青荷睜大了眼睛,他沒想到憑沈培楠炮仗似的脾氣,竟一聲不吭的把漢奸的帽子認了下來,好似醞釀許久的一記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不僅沒傷著別人,反而閃了自個兒的腰。

莫青荷看不懂他的心思,小聲問道:“他們那麽說您,您都不生氣?”

然而沈培楠隻是沉默,坐了一會就要走,莫青荷看著他寬闊的肩膀和肌肉結實的胸膛,心裏湧上一陣鄙夷,之後是失望,連他自己都說不出的失望,憋悶的讓人透不過氣。

他賭氣不想了,撩開被子鑽了進去,翻了個身背對沈培楠,譏諷道:“將軍真是英雄本色。”

沈培楠剛站起來,聞言便停了動作,轉頭道:“你冷嘲熱諷也沒用,我做我的事,犯不著計較別人的嘴。”

沒等莫青荷答話,他突然提高了聲音,“漢奸又如何?一個個嚷著抗日救亡,真上戰場比狗熊還慫,憑日本人的裝備和彈藥,咱們打得起麽,打到彈盡糧絕受苦的還不是自己人?打了要亡國,不打還有議和機會,不過賠點小錢和煤炭鋼鐵,你看看你今天弄的這身傷,這幫暴民也值得你回來跟我橫?”

莫青荷被這一席話徹底激怒了,他沒想到沈培楠竟真的是個徹底的投降主義者,在**翻騰了兩下,越想越火光,索性雙腳一蹬踢了被子,坐起來瞪著沈培楠,正色道:“你說的不對,打了總有一分勝算,不打就要一輩子為人奴役,今天這頓拳頭我挨的一點都不虧,肯動手的都是爺們,莫青荷有這樣的戲迷,值了。”

沈培楠見他認真,詫異道:“你倒正兒八經教訓起我來了,你說你一個小青衣,把戲唱好把人伺候好就行,天天想這麽多做什麽?”

莫青荷因為白天在師兄那裏吃了癟,下意識的想證明自己,顧不得身上的傷,光著腳跳下床,三步兩步趕上沈培楠,辯駁道:“我是比不了將軍能拿刀拿槍,但戲詞裏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也是懂的。”

說罷沉下臉,徑直盯著沈培楠:“將軍,就憑你方才那番話,我真看不起你。”

沈培楠心裏一直憋著火,誰都知道他寵著莫青荷,青荷在街上被劫了,駁的是自己的麵子,偏偏為形勢所迫連把始作俑者綁了抽一頓泄憤都不行。回了家也不得安寧,眼前這小雀兒像打了雞血,街上打他的他不罵,非要逮著自己再三挑釁,沈培楠控製著臉上的表情,抬起一根手指指著銅架子床,沉聲道:“給我閉嘴,滾回去睡覺。”

莫青荷赤腳站在地上,把拳頭攥得哢吧響,也來了脾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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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懶懶,fancy小島,啊綿綿童鞋的地雷!

最近複習張恨水,想學著用詩當小標題裝逼,想了一晚上,還是“第十六章”吧……擦擦擦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