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莫青荷到家時,沈培楠與戴署長見麵還沒有回來,老劉在後廚指揮下人打掃廚房,金嫂請了假回家探親,偌大的周公館安安靜靜,除了後院幾名修剪花枝的工匠,幾乎看不到下人的影子。
沈培楠怕吵,為人相當注意個人空間,勤務兵輕易沒有資格進出洋樓,隻在外麵租了房子隨時待命,因此家裏安靜的時候居多,這為莫青荷提供了不小的便利。
他目前擔任了沈培楠的貼身秘書,負責傳遞文件,接聽電話,最近幾日來往信件和電報格外多,他從沈培楠的口風猜測,那一隊秘密來華的日本高級軍人就要到了。
果然,昨天深夜,一封從日本發來的絕密電文引起了莫青荷的注意,他借查閱書籍的理由在書房搜尋一通,發現原先整整齊齊擺在書案上的一摞密封牛皮紙信封不見了,而用於存放絕密文件的沈培楠的個人臥室卻上了鎖。
另外,他從電話中得知,五輛全副武裝,載滿士兵的軍用卡車正從最近的南方營地調集而來,日本不允許中國政府在華北駐兵,能夠正大光明通過公路哨所直奔北平的軍車,隻有一種可能,這些士兵,正是沈培楠手下一批趕來取代日本憲兵隊的安保隊伍。
莫青荷迅速意識到與藤原見麵的安保工作已趨於完備,而會談的時間,地點,藤原搭乘的班機和布防信息應該正存放在沈培楠臥室床底的一隻棕色密碼皮箱裏。
他早注意過這隻皮箱,沈培楠曾當著他的麵往裏頭放過密封文件和金條,在一次激烈的歡好中,莫青荷故意弄丟了戒指去床底翻找,仔細研究過皮箱密碼鎖的構造便心中一喜,他會開的鎖種類稱不上多,這一隻采用最新美式設計,正好是他全力學習過的一種。
連續多日,他一直在等待一個單獨在家,以便突破門鎖,進入沈培楠臥室的契機。
莫青荷站在水晶吊燈底下,將竊取情報的計劃前後思索一遍,心裏有了數,他把裝著書本的斜挎包摘下來扔在沙發裏,為了緩解緊張情緒,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堆疊的軟墊深處突然傳出一聲嬌柔的貓叫,接著伸出一根毛茸茸的尾巴,示威似的衝莫青荷搖動,是那被撿回來的黃色小貓,雨夜回歸那天,它在舒舒服服的洗了澡,連吃三條黃花魚後說什麽都不肯走了,賴在沙發裏,正式成為一隻掛著銅鈴鐺的家貓。
小黃貓並沒有足夠的流浪貓覺悟,反而在這棟洋房和新主人的嬌寵下感受到了自己身份的高貴,此刻它被飛來的書包打擾了酣眠,三擠兩擠露出腦袋,眼含責備地瞪了莫青荷一眼。
莫青荷覺得它的傲慢很有沈培楠的味道,借機打壓報複,他把小貓拎起來,撥了撥它脖子上的銅鈴鐺,小聲罵道:“喏,說你呢,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小貓聽不懂人類的語言,它見莫青荷滿臉寵愛,理所當然似的張大嘴巴,喵了一聲。
莫青荷先揣著小貓跑去後廚跟老劉匯報,笑嘻嘻的邊幫忙打掃廚房,邊唱了段《拾玉鐲》,以示今日與往昔並無不同,又吃了剛出鍋的幾隻豬肉餡餃子,一係列鋪陳結束後,他輕手輕腳的去了二樓,挑出一隻光亮的銅鑰匙,打開了書房的門。
沈培楠允許他進出書房,自然不會在裏麵留多少有價值的情報,但這棟周公館完全西式設計,每間房間帶一間寬敞的陽台,呈半圓弧形向外突出,鑲一排及腰高的白漆護欄。書房與沈培楠的臥室同處一側,兩間陽台離得不遠,普通人無法企及,但對於莫青荷這樣身段靈活,肌肉纖細而有力的戲子則根本構不成障礙。
隻要留給他二十分鍾時間,他完全可以從陽台攀進沈培楠臥室,打開皮箱,獲取所需情報,再原封不動的放回原位!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把欄杆的影子拉的老長,莫青荷小心觀望樓下情形,視線一直延伸到花園盡頭的石子路,見還沒有汽車的影子,便把小貓從懷裏撈出來扔在地上,輕輕拍了拍手,往後退了兩步,迅速助跑,一手抓住欄杆,迅速而輕盈的起跳!
他的動作比貓還要敏捷,幾乎在同一瞬間,他的另一隻手猛地抓住房簷,屈起的腿向後一蹬欄杆,整個人懸空吊在屋簷下麵,兩手交替向前挪動。
多年對於呼吸吐納的訓練,是他即便在極端緊張的時也能保持均勻而悠長的呼吸,此刻他不為任何雜念所分神,因為一旦脫手,他將像一隻柿餅向下墜落,摔在洋房正門口,捧著斷手或者斷腿麵對老劉的審問。
花園太靜了,靜的能聽到餘暉在樹影間遊移的聲音,天色漸漸昏暗,莫青荷全力以赴盯著洋房的白色外牆,大步越過兩間陽台中間的淩空距離,終於安全踩到了對麵臥室的陽台欄杆,他靠臂力往前一推,單膝落地,無聲而輕巧的落在大理石地麵上。
掀起白色紗簾,沈培楠的臥房近在咫尺!
他因為興奮而微微發抖,然而他沒有時間打量這間除了歡愛外不允許他進入的房間,而是迅速摸到床底,將皮箱拖出來,把耳朵靠在上麵,邊撥弄表盤,邊仔細分辨彈簧聲音的細微不同。
一共六位密碼,六隻小巧的機關,從動手到成功他隻用了不到十分鍾的時間,莫青荷小心翼翼的打開皮箱,從裏麵取出一遝不同顏色和規格的紙張開始閱讀。
這項工作比上牆爬屋要難得多,就在幾個星期前他還有許多生僻字不認識,然而這段大學時光彌補了他的文化缺陷,他掏出一隻小巧的黑筆,自如的往小紙條抄錄帶隊團長和排長的姓名,並將他們負責的方位一一對應。
莫青荷很詫異日本人超凡的警惕心,原來為了保證信息盡量安全高效,從安保開始部署到藤原正式來華隻有短短兩天,這一桌酒席定在雅音會館,見麵時間為明天下午四點。隻差一天,他就要眼睜睜看著藤原出現在沈培楠麵前,再毫發無損的回歸日本!
莫青荷抄錄完畢,長抒了一口氣,將紙條貼身放置,他沒有時間猶豫,為了保證組織能盡管設下埋伏,他要在天黑之前,將情報直接向上傳達給李沫生,而這對於每晚回家就沒機會再出門的莫青荷來說,幾乎是一個不可能任務。
他小心的把文件回歸原位,又按原來的樣子擺好皮箱,做賊似的跳到陽台的紗簾後麵,將簾子拉開一道小小的縫隙朝外觀望。
外麵還是沒有汽車的聲音,花園盡頭也沒有出現吉普車的軍綠影子,沈培楠大概被公務耽擱了,莫青荷依次放鬆繃緊的手腕和腳腕,按照來時的策略,先穩穩的半跪在橫欄上,接著穩住身子站起來,一手扒住屋簷,腿部發力往前一撲,然而就在他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在手腕吊著時,樓下花園忽然傳來了腳步聲,而且不止一個人。
莫青荷的身形像被風吹過的樹葉,左右輕微搖晃,他的頭皮騰的麻了,隻聽一聲熟悉的呼喊:“那不是你家那小戲子嗎?怎麽好端端的爬牆?”
莫青荷雙腳踩著陽台欄杆,單手扒著屋簷,慢騰騰的回頭,正好與踱步而來的周汝白,戴昌明和沈培楠三人打了個照麵。
隔著遮蓋小徑的垂柳和丁香枝條,莫青荷幾乎能感受到沈培楠眼神裏的殺氣,偏偏那周汝白不知看人臉色,一身華貴的黑色西裝,在暮色裏站成了一根筆直的黑杆子,正托著眼鏡嘰裏呱啦的大叫:“哎,哎,快下來,你又不是壁虎,摔著怎麽辦?”
莫青荷跳回陽台,背靠著沈培楠臥房的窗戶,眼看著三人加快步子往洋房走來,腦海裏一片空白。
當三人的身影被洋房正門上方一塊屋頂形狀的遮雨牆擋住時,莫青荷出了一身冷汗,幾乎要把寫著珍貴情報的紙條拿出來吃掉,以便毀滅證據脫身,他在危機之中回憶了一遍紙條上的內容,發現自己並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經過這一場驚嚇,隻能記得十分之五六。
他舍不得放棄到手的信息,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用餘光朝周圍查看,他需要一個借口,一個天真爛漫,與人無害的正當理由。
露天陽台隻有一排精致的白漆欄杆,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擺著七八盆不同品種的蘭花,是老劉精心調理出來的寶貝——就在前一天,莫青荷還在跟沈培楠打賭,在北平毒辣的陽光下它們還能支持幾天。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能夠吸引人冒著摔傷的危險爬牆的理由。
莫青荷往後退了一步,他幾乎要感到絕望,然而就在他放棄掙紮,打算編造一段連自己都不肯相信的,一名愛上將軍的落難戲子企圖了解戀人生活細節的苦情電影時,被他遺落在對麵陽台的小黃貓終於等不及了,它抻長了柔軟的身軀,優雅的攀上欄杆,踩著白漆扶手走起了一字步。
“貓!”莫青荷看看蘭花,又看看小貓咪,突然有了主意,他衝小家夥擠眉弄眼,深悔沒有及時給它取一個名字,“貓你快過來!”
小黃貓像是聽得懂人話,抬起一隻小爪子朝莫青荷的方向撥了撥,向後一躬身子,竟然淩空起跳,躍上了屋簷頂部,輕巧的朝前邁步,最終穩而準的來到對麵陽台,撲進了莫青荷懷裏。
軟乎乎,熱騰騰的嬌小身子,讓莫青荷恨不得念一句佛號來慶祝,小貓並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怎樣的危機,它正被抓住了爪子,強行逼迫伸出指甲抓撓蘭草,可惜它突然有了身為寵物的自覺,不肯擺弄糟主人的愛物,以為莫青荷在與它玩鬧,一邊喵喵叫著表示愉悅,一邊把小尖指甲深深藏進爪心的肉墊裏,不肯傷及無辜。
莫青荷急的直往下淌汗,眼看著沈培楠幾人就要衝上來了!
他在焦急中忽然又有了策略,猛地把懷裏不懂事的貓兒扔在地上,自己則親昵的擺弄起蘭草,做出一副興趣盎然,玩的忘乎所以的樣子。
貓兒的好奇心與嫉妒心都不可小覷,眼見著自己被冷落了,在圍著莫青荷連轉悠了幾圈之後,突然生起氣來,一爪子撓向莫青荷懷裏的一棵寶貝蘭花!
莫青荷感激的要流淚,急忙配合,一人一貓像抓撓毛線球,把七八盆蘭花糟蹋了個痛快,碎葉子,花苞,泥土全灑在地上,一隻纖細的高腳瓷花盆整個兒橫屍,破口露出鮮嫩的花根。
當沈培楠從臥房內部掀開窗簾,推開陽台門時,莫青荷後者正懷抱嬌媚的小黃貓,站在滿地陶土與莖葉之間,做出一副最無辜的表情,見來者殺氣騰騰,莫青荷順手扔了貓,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喏,我帶它在書房看風景,一個沒留神它就跑到你這邊來了,還好我練過幾招,才沒讓它跑了。”莫青荷眨眨眼睛,兩手抱住沈培楠,在他唇上親了一口,“你可千萬別告訴劉叔!”
不小心買了防盜章的同學,至少有一個好消息,以後不會用該死的有話要說浪費大家的手機流量啦!麽麽噠~
我有種預感,28章明天會被鎖,沒看的抓緊看!
謝謝和JCB同學的手榴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