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老道用手指朝龍淵身後一點,古舊的青銅院門緩緩關閉,又一揮禿了毛的拂塵,門口一對精雕細琢的石頭獅子化作兩名身著青衣的伶俐童子,一左一右垂首聽命。與此同時,院中風聲大作,在庭中晾曬的白絹恍如被看不見的手來回拉扯穿行,將龍淵和老道兩人圍在中央。
轉眼樹停風止,周圍恢複寂靜,依稀可聞悠長鳥鳴,一股清新水汽撲麵而來,再定睛一看,那座破敗的小院已經變了模樣,先前的白絹,符紙,燭火都消失無蹤,眼前視野開闊,正是一片錦繡山川,被一道憑空出現的遊廊分作兩半,兩側皆為廣闊湖澤,幽幽碧水一望無際,近岸處風荷一一並舉,蘆葦遍開白花,沿著湖麵朝遠處眺望,隻見隱約有青山數重,白雲繚繞,仙鶴振翅高飛,在山間盤桓往返。
剛才瘋癲髒臭的道人此時化為一名仙風道骨的老者,白須白眉,身著廣袖華服,腰間掛一隻鼓鼓囊囊的布口袋,正衝龍淵捋須而笑。
將龍淵上下打量一遍,老仙歎口氣道:“想當年帝君在蟠桃會露麵,當真睥睨眾生,絕代風華,現在卻步履沉重,眼底環繞戾氣,越來越像人了。”
“昔日帝君領命來人界曆劫,我趕去昆侖山與你對弈,可惜棋局尚未分出勝負,那嬰兒便呱呱墜地,我每次想起心裏總覺遺憾,此地美景優美,不知帝君可有興致繼續當年的棋局?”
老者說完,一晃手中拂塵,遊廊中間憑空多了一副棋盤,兩盒棋子和一壇泥封的好酒,仙童擺出兩隻白玉碗,開始傾倒琥珀瓊漿。
此情此景任哪個凡人看見都要驚掉了下巴,龍淵卻似早已看慣了,根本不為所動,拈起一枚黑子放在手中把玩,仿佛在檢驗老道法術的精妙程度,半晌將棋子往盒中一擲,淡淡道:“當日棋局如何,我早已忘了。”
“此世我為肉眼凡胎,實在不該與仙人過多來往,若仙翁無他事相商,龍淵先告辭了。”
老仙正笑眯眯的端著玉盞飲酒,唇上沾著一點流光,聞言瞬間變了臉色,將杯盞往桌案重重一扣,朗聲道:“你忘記的何止是棋局?我做這幻境,就是擔心你做人做久了,忘了仙人的職責!你身為眾星宿之首,私自逆天而行,以致百萬人的命數都因那公子寒而重寫,你們犯下大錯,再執迷不悟,是等著天帝親自來興師問罪麽?”
“自己來看,你們給三界添了多大的麻煩!”
老仙兒精神矍鑠,斥責聲中氣十足,嚇得兩名仙童都不敢上前勸阻,老仙又一擺拂塵,遊廊下的萬頃碧波忽然分作兩邊,漩渦中間升起一口巨大泉眼,湧出的清水源源不斷化作一麵水霧環繞的澄明寶鏡,映出三界情勢。
先是數年前的長安市井,稚童令侍衛斬殺奔馬,救下乞兒龍淵;接著天帝震怒,當眾砸了玉如意,眾仙甩袖子的甩袖子,拍大腿的拍大腿,各個急紅了眼;再是鬼界一幹判官和鬼差無不焦頭爛額,手裏的生死簿寫滿被朱筆勾劃的人名,奈何橋卻空無一人,連孟婆都靠著欄杆打起了瞌睡。
原來眾仙平日的職責就是按照天道運行來維持三界秩序,按照原定軌跡,公子寒的江山社稷早該於數年前毀於一旦,他本人也在劫難逃,但龍淵卻硬是保國祚平安至此,乃至該死的人不能死,該輪回的亡魂無處可去,生靈雖苟活,這幾年的運道卻為空白,眾仙家隻好日夜奔忙撰寫人間命數,勉強才沒讓三界出更大的亂子。
鏡中仙人一片忙碌之象,龍淵立於鏡前,不僅沒有半分憂慮,倒像在看一場好戲,半晌拈了一顆棋子朝鏡中神氣活現的哮天犬扔過去,黑狗被砸中腦袋,疼的連汪了幾聲。
龍淵笑道:“眾仙家平時清閑慣了,我早想讓他們舒活舒活筋骨。”
老仙兒氣的手舞足蹈,一麵指著水鏡一麵數落龍淵,卻忘了按時收起術法,畫麵一轉,水鏡倒映出人界的景象,正是鸞音閣,宮女們擺了晚膳,公子寒跪坐在矮桌旁靜靜等待,不時朝門口看一眼,桌上的飯菜已經快涼了。
龍淵一皺眉頭,轉身要走,邁了兩步又回頭直衝老仙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了他一根胡須,說來也怪,隻見那根白胡子竟在手中變粗展長,生出四肢與根須,不出片刻便化作一條上好的百年人形山參。
“算你老兒的見麵禮,送給我家那傻子補身子吧。”
老仙兒噝噝抽了幾口涼氣,氣的隻剩幹瞪眼的份,圍著龍淵連繞三圈,一甩袖子,扼腕歎道:“帝君,為那公子寒改命至今,已毀去你千年仙骨,若再篡改天意強留他性命,就算你為星宿之首,也免不了被除去仙籍,落到魂飛魄散的下場!”
“帝君,你一向清醒自持,以天道為尊,能否跟老朽說說,此番為何執意如此?”
龍淵並不回答,抬手置於水鏡之上,隻覺一陣寒冷入骨,那本來蒙著一層薄霧的鏡麵忽然呈現風起雲湧之勢,雲霧從四方堆疊而來,又忙不迭分開,鏡中之物已同方才大不相同。
“此鏡名為菩提台,以手拭鏡,可見前世今生。”
鏡中映出市井喧鬧,往來之人皆穿前朝衣衫,正值隆冬臘月,天寒地凍,路人各個忙著置辦年貨回家過年,街角一間高廣大宅,朱牆下縮著一名身著破爛單衣的少年,踏一雙漏底草鞋,麵色發青,十指腐爛,已經凍死多時。
一轉眼已是第二世,依舊是那少年,躺在一間四麵漏風的破屋裏,身邊偎著病入膏肓的老母,牆角一隻缺了口的黑瓦罐,蹲著一隻瘦精精的老鼠。又過三夜,有野狗進屋啃食二人屍身。
第三世,那少年被誣為偷兒,被富人遣家奴當街亂棍打死。第五世死於霍亂,第六世出天花,被家人用草席子裹了,趁夜丟至後山;第七世,朝廷亂臣當道,又逢連年大旱,田野顆粒無收,那少年正在村口挖野菜,被官兵抓做壯丁,在去前線的路上遭遇義軍伏擊,亂箭穿胸而亡,屍身在河裏漂了七天,被江鰻和蛆蟲啃噬殆盡。
第八世,第九世,少年背著行囊,佝僂著瘦削的脊背,行走於蒼茫天地之間。
第十世早已改朝換代,少年為乞兒,剛討得半隻長了黴的饅頭,市井有紈絝子弟跨馬馳騁,馬匹無故受驚,朝少年狂奔而來。
街對麵的錦衣稚童穿過亂兵與鮮血,給乞兒稍來一碗陽春麵。
仿佛曆經十世艱難,終於覓得故鄉。
皇宮瓊樓玉宇,乞兒躺在榻上,那華服稚童用手指蘸著藥膏,小心翼翼的塗抹乞兒那滿頭癩瘡,柔聲道:“皇宮雖大,你我相依為命,再不會受人欺淩。”
龍淵靜靜的重溫這一幕,那雙從來都無波無瀾的鳳目之中,有堅冰漸漸融化,化作無限柔情。
老仙兒捋著花白的胡須,長長喟歎一聲,道:“劫數。”
龍淵將手指朝那水鏡一點,景象再次變換,又至鸞音閣,公子寒久候龍淵不至,連晚膳都沒有用,和衣歪在榻上,已經睡熟了。
水鏡漸漸清晰,公子寒清秀的臉近在眼前,龍淵伸手去撫,隻覺得鏡麵寒冷刺骨,凜然寒氣侵入肺腑,像一根針,插在心頭狠狠的攪。
龍淵抽回手,對老仙靜靜道:“我為上古神裔,與日月山川同生同老,人間無常在我眼中不過是安排好的棋局,自然更無法對所謂的情愛感同身受,乃至輪回十世,看盡人世汙濁,有時甚至思索,若人生所追逐之物都如此短暫可笑,生有何歡,死有何懼?可笑世人尚不自知,竭力求生,這一點,公子寒也不能免俗。”
“身為上仙,不對眾生心懷悲憫,與魔物有何區別?”老仙聞言大駭,後退一步,“那你又何必自廢基業,保這江山數年太平?”
恰好鏡中公子寒翻了個身,從榻邊摸到一件龍淵的錦袍抱在懷裏,孩童似的蜷起身子,喃喃嘀咕了一句什麽,又皺著眉頭睡熟了。
龍淵不自覺的揚起唇角,道:“我想讓他高興。”
“仙翁,你曾經也是凡人,大徹大悟才得以位列仙班,你可曾有過這種感覺,當待在一個人身邊時,就好像回到故鄉。”
“我並不知道凡人口中的故鄉究竟是什麽,我浪跡人間十世,時常為了乞些錢糧與行路的旅人攀談,聽聞他們說起故鄉的煙雨、集市和采桑的姑娘,無不雙眼含淚,就連犯下殺人重罪的逃亡者都眼露溫情,我想,那必是一處極美的地方,在那裏人們心有所居,平安喜樂,無憂無懼。”
“至於你所擔憂的,我心中有數,公子寒的江山氣數已盡,從登基開始他會一路坎坷,直至被親弟弟篡位奪權,發配邊疆,凍死街頭。從現在開始我再不插手他的命數,待他離世,我便可重回天界,與仙翁在昆侖山顛好好喝一壺酒,下一局棋。”
無論那仙翁如何勸說,龍淵都似打定了主意,再不回話,穿過迂回的遊廊,原本的青銅院門已近在眼前,伸手一推,整個由術法支撐的仙界幻象霎時被抽去顏色,逐漸分崩離析,再回頭看時,隻剩一間破敗的殿宇,院中處處懸掛白絹,屋內燃著紅燭,一股紙灰味兒直嗆鼻子。
龍淵邁出小院,那衣著襤褸的老道又舉著桃木劍且吟且唱起來,跳了一段不知所雲的舞,望著龍淵越來越遠的背影,感慨道:“公子寒的薄命之軀,哪裏承受的起帝位的福澤!”
院中升起一陣青煙,再細看時,老者已無蹤跡。
古舊的大門發出吱呀悶響,在身後漸漸合攏。
古舊的大門發出吱呀悶響,在身後漸漸合攏。
秋天日頭短,僅是說了一會話,出來時天已經黑透了,皇宮禁院次第點起燈火,禁衛列隊巡視,提著一隻隻圓圓的絹布宮燈,映照回去的路。
公子寒又翻了個身,感覺懷裏摟著的錦袍被人抽走了,便不滿的睜了睜眼睛,迷離間看見一個高挑的人影,正杵在帳外解衣裳,便嘟囔道:“回來了?”
公子寒又翻了個身,感覺懷裏摟著的錦袍被人抽走了,便不滿的睜了睜眼睛,迷離間看見一個高挑的人影,正杵在帳外解衣裳,便嘟囔道:“回來了?”龍淵嗯了一聲,把自己脫的一絲|不掛,又來解公子寒的寢衣,直把他也剝成赤條條的,才鑽進被衾,用掌心細細撫摸那具自小養尊處優的柔滑身子,被窩被公子寒早捂得熱了,兩人腿纏著腿,腳趾勾著腳趾,恨不得化作一雙巨蛇盤繞在一起。
公子寒平時少睡眠,一旦睡熟卻也不容易醒,被作弄了半天還犯迷糊,隻覺得一件硬邦邦的物事抵住腿根,耍賴似的要往裏磨,公子寒推也推不開,咕噥了兩句不要,接著全身被人按住了,龍淵翻身騎在他身上,那硬而熱的物事幹脆沒羞沒臊的在他小腹磨了起來。
公子寒這才勉強醒了,紅著臉嗔了他兩句,伸手攏住龍淵的那物事,輕車熟路的開始上下揉搓,手中很快有了粘滑的觸感,便分開腿等他進來。
龍淵卻沒了下一步的動作,慢慢伏□子,將側臉枕在公子寒的胸口,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輕輕道:“你且睡,我忍得住。”
公子寒這才勉強醒了,紅著臉嗔了他兩句,伸手攏住龍淵的那物事,輕車熟路的開始上下揉搓,手中很快有了粘滑的觸感,便分開腿等他進來。
龍淵卻沒了下一步的動作,慢慢伏□子,將側臉枕在公子寒的胸口,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輕輕道:“你且睡,我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