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和葉凡是同一天離京的。
頭兩天倒是好好的,她還給我發了美容儀器的照片,但第三天,她就和所有人都失去了聯係。
包括她的未婚夫在內。
電話永遠是忙音或者不接,微信不回。
葉凡亂了陣腳,他著急地問我是不是有什麽問題?是不是得報案?不會出什麽意外了吧?我說你先別著急,失蹤也得夠二十四小時才能報,她都這麽大人了,我再打電話試試。
當晚,燕子的微信朋友圈裏,赫然出現了她和張亞奇甜蜜的擁吻照片,但照片裏兩人穿著夏天的衣服,除非他們在熱帶地區,不然就是以前的照片。
照片附言:與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幸福的,我發誓用畢生守候你,我的寶貝!
我一遍又一遍打她電話,打了十幾遍之後終於接通了,她說得短之又短:“我挺好的,你放心。”
“不是,你在哪兒呢?出什麽事兒了嗎?要不要報警?”
“不用,我好著呢,真的,我又不會騙你。”
“你是不是跟張亞奇在一塊兒?怎麽朋友圈突然放了你倆照片?他有沒有威脅你?你在搞什麽呀?”
“我回去再跟你解釋。”
“那葉凡那邊怎麽說?他都快急瘋了。”
“等我回去再說吧,好嗎親愛的?我真的沒事兒,如果有問題我會跟你說的。嗯……梅蘭,你別著急,我隻是……唉,怎麽說呢……反正我真的沒事兒,我是跟亞奇在一起呢,他沒威脅我,什麽也沒有。”
“我最後問你一句,要不要報警?”
“真的不要,求你了,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想想。”
“你要想什麽?”
“想我要怎麽選。”
“燕子……”
“不說了,先掛了。過幾天我就回去。”
葉凡沒等下班就來家裏找我,說他打給燕子的電話通了,是張亞奇接的,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別再糾纏燕子了,燕子是他的人,這輩子都隻能是他的人,想從他懷裏搶走門兒都沒有。後來張亞奇又來過兩次電話,威脅說讓他全家都小心點兒。
“我奶奶都八十了,就我一個孫子,我要是萬一出點兒什麽事兒全家人都別活了。”
“什麽意思?嚇著了?要打退堂鼓嗎?”我白了他一眼。
“不是不是不是……怎麽可能呢?我當然要娶燕子了,可你說她現在跟那男的在一塊兒,要是你你心裏硌硬不?”
“我真服了……你們一個個的,也服了燕子了……不管怎麽樣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說。就是不知道她人在哪兒呢,聽著‘嘟嘟’聲也是在國內電話的聲兒,他們倆怎麽弄到一塊兒去的?你還知道什麽嗎?”
“我知道的跟你一樣多……我都暈菜了。”葉凡一臉無辜,我們麵麵相覷坐著發呆,直到洛然出現。
他聽完經過後拍了拍葉凡的肩膀:“燕子最開始在上海,現在在哪兒也查不到,保不齊就是她讓張亞奇過去或者張亞奇自己找過去的,不能有別的。談戀愛這事兒呀,生逼沒戲,主要得看燕子怎麽選。張亞奇說白了就是個混子,連嚇唬帶哄的……你們也甭著急了,急也沒用,電話裏又說不清楚,等幾天吧,看看什麽情況。”
“那用不用報警?”
“報什麽呀,又沒綁架又沒失蹤的。”
“不是,洛哥,你是不知道姓張的那人有多混蛋,他給我們家送了倆花圈!”
“這事兒我聽梅蘭說了。”
“那……那他真綁架了燕子什麽的多危險啊。”
“他不敢,放心吧,得多大膽兒啊?就是威脅你們呢。不過話說回來,你倆北京人還能讓一外地人唬住了?”
“洛哥,不是,你說這事兒我現在能怎麽辦?人也見不著,電話打通了也是那男的接,要你你能怎麽辦?”
“要是我?要是我們家梅蘭跑了,我就是上天入地也得給她拎回來。”洛然伸手胡嚕了一下我的頭發,“照片上是穿著短袖的,又不是在國外,是不是在海南呢?”
“不不不,照片肯定是以前的,菲兒有張亞奇微信,她說翻了整個張亞奇的朋友圈,是半年以前拍的。主要現在人不知道在哪兒……”我說。
葉凡歎了口氣,六神無主。
我托方沁讓趙大維給查查上海的酒店登記係統,如果能見到人事情就簡單多了。
可趙大維說想要查的話必須得要當事人的身份證號,我問葉凡知道嗎,葉凡努力地想了想說真沒有。
聊到現在,其實已經進了死胡同,葉凡無助地坐了一會兒,連飯都沒吃就告辭了。
一個多月以後,燕子才出現在我麵前。
她說要結婚了,隻不過新郎換成了張亞奇。那日她來去匆匆,似有隱情,直到後來我再問起,她倒也沒藏著掖著,說了大概的來龍去脈。
燕子和張亞奇微信裏是有共同朋友的,就算分手也沒一一刪除。她到上海後發了個朋友圈,照片的背景是地標性建築——東方明珠。或許在她的潛意識裏並不害怕暴露行蹤,雖然她從來沒有承認過。
張亞奇瘋了似的發微信好友申請,一而再、再而三的燕子竟然通過了。我看過聊天記錄,燕子的態度其實並不過於強硬,在張亞奇追問了幾遍之後就告知了在滬入住的酒店。
我後來問她,在你內心裏是不是有個聲音一直想叫張亞奇過去?甚至你離開北京就是為了在外地單獨和他見一麵?
她搖搖頭,答非所問:“命吧。”
三個多小時以後,連一件行李都沒帶的張亞奇敲開了燕子的房門,他說盡了天底下最美的情話哄她勸她逗她笑,然後用男人最原始而炙熱的方式把燕子扔上了床。
再後來,張亞奇強勢地沒收了燕子的手機,在朋友圈發了張二人擁吻的合照,再一次向葉凡及所有人宣示主權:易燕子,我的女人,別人都他媽給老子滾遠一點!
而燕子,在旁邊燃起一支煙,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她空洞的眼神裏,連一絲阻止的欲望都沒有。
她甚至跟隨張亞奇離開上海,一同輾轉於常州、無錫、成都,陪他盯局,一刻不離。
女人的心裏,其實往往都盼望著有個男人能夠蠻橫地嗬護著自己,哪怕這種嗬護,已經灌滿了控製和駕馭的味道。
也或者,她希望看到葉凡在被刺激之後能做點什麽,愛情是場戰爭,她希望在這場戰爭中看清和堅定自己的選擇。
所以,在這段時間裏,她任性地逃避著我們,不去想,不願想,不敢想。她怕麵對葉凡,也怕我和方沁、菲兒的說教。
畢竟,相較於張亞奇,葉凡幾乎是個完美的結婚人選。
別說葉凡了,她所交過的每個男朋友家世、相貌、經濟條件都遠遠優於張亞奇。
可命運就是這麽奇怪,一念之間,盡輸滿盤。
我把裝著翡翠鐲子的錦盒推到葉凡麵前。
他打開,怔怔地發呆,許久許久才說:“我結婚戒指都買完了,婚紗照就等著拿回來了,家裏還有她的內衣和洗麵奶……我想她,你知道嗎?梅蘭,我真的想她……我不想失去她……”
我這輩子最怕男人流淚,看著葉凡眼圈兒泛紅,抽了張紙巾遞給他:“想開點兒,她這不是懷孕了嗎?她心裏……應該還是愛你的。命裏不是你的,怎麽爭都沒用。”
“那她怎麽就知道孩子一定是張亞奇的?也許是我的呢?”葉凡依然心存希望地問。
“她都走了快五十天了,能是你的嗎?燕子非常肯定這件事兒。再者說了,就算她現在回頭,你還願意娶她嗎?”
“隻要……她把孩子打掉。”
“她不會這麽做的!葉凡,你放手吧,燕子已經決定了,就當一切是場夢吧。”
“可她答應過我的,她答應過我的……2013年1月4號,一生一世,一生一世,一輩子……”這個高大的男人此刻虛弱得就像個孩子,任由眼淚滑過臉龐,甚至連抬手擦拭一下的力氣都沒有。
我走到他身後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如鯁在喉。
“葉凡,忘了她吧,忘了她。”
2013年1月4日,在三十二歲生日這天,燕子和張亞奇領了結婚證。
葉凡刪光了和她有關的所有聯係人,包括我。
我理解,他恐怕永遠都不願再想起燕子,還有那些與她有關的記憶。
這份傷痛,碰都不想再碰。
一碰,心就會生疼。
半年以後,有朋友說葉凡結婚了,而彼時,張亞奇正在服刑,燕子還沉浸在失去腹中胎兒的巨大悲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