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沁走進一家圖文店,老師在微信群裏留了作業,讓家長幫助孩子把前天同學們去王府井做公益的行動製成手抄報,方沁是來洗照片的。

一個麵目清秀的男孩接待了她,笑容很是暖心。她把要洗的照片傳給他,說回頭來取,然後開車去給客戶送東西。

到了約定地點,方沁不禁打了一個冷戰,因為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居然把手提袋落到圖文店了,那裏麵可是價值十多萬的沛納海,剛才下車時不放心拎在了手裏,沒承想洗幾張照片要一兩個小時,所以就沒等,一走神竟忘拿了。

最近總是丟三落四的,可這塊表實在丟不起,方沁急得出了一身冷汗,馬上掉轉車頭往回開,邊開邊按單子給圖文店打電話,接電話的正是剛才那個男孩,他說是有一個袋子,你一走我就幫著收起來了,你回來跟照片一塊拿吧。

心裏一塊石頭才落了地,於是告知客戶路上太堵了,能不能晚一點兒,好在是熟客,也倒沒介懷。

拿回了手表,方沁問那男孩要了微信,微信一通過立刻就給他發了個兩百元的紅包以示感謝,男孩卻執意不收,說不用這麽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晚上回來方沁跟我說起這事兒,我說這世上還是好人多,代購的都是貴東西,你以後也小心點兒,方沁說真覺得欠了人家一個大人情呢,我說有空就請人吃個飯唄,多虧他收著,要是萬一叫別人拎走了還真就是個大麻煩。

方沁後來確實請他吃了頓飯,那男孩叫潘昱齊,湖南宜賓人,今年剛二十二歲,少時父母雙亡,家中也沒有什麽親戚,十四歲便出來打工,現在這個圖文店就是他和老鄉一起盤下來的。

方沁心裏一陣唏噓,雖然他隻是輕描淡寫,但背井離鄉無依無靠的,小小年紀就一個人闖**社會,想來也必然經曆了太多坎坷。

“還以為你是員工呢,原來是老板啊。”

“嗐,一個小店,不值一提。”

“那也是你的心血。以後你就叫我方姐吧,雖然我沒什麽本事,但以後有什麽能幫得上你的我一定幫。”這是真心話。

“嗯,方姐。”潘昱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

這之後兩人每天都會微信聊上一會兒,潘昱齊有什麽事都愛和方沁念叨,對她的關心也漸漸形成了依賴。

我問方沁那小孩兒長什麽樣,方沁給我看了微信頭像,我說還挺清秀的,你是不是有什麽想法?方沁說你有病,人家才二十二,我都三十六了,一個沒爹沒娘的孩子我心疼一下怎麽了?我說你可悠著點兒,人都是有感情的,發展發展指不定成什麽樣兒呢,他才二十二,耗幾年都還青春著呢,你不一樣,你沒幾年可耽誤的了。

方沁不以為然,從她每天捧著微信竊笑的模樣可以看得出,她很享受這種感覺。

什麽事一旦養成了習慣,便成了牽掛。

方沁從中介租到了房子,盡管我一再挽留,她還是說希望有個自己的空間。再說我和洛然的事情還沒解決,她畢竟是個外人,說不準她走了以後我們之間能緩和一下。

我說能緩和成以前的樣子嗎?洛然已經把我逼到絕境了。

“那也得等洛氏上了市再離,不是說快上市了嗎?你別犯傻,那可不是個小數,真金白銀啊。”

“嗬嗬,這你也信,自打我認識洛然開始,洛家就說上市上市,這都說了多少年了,誰都看得出來他們早就在走下坡路了,今時早已不同往日,洛家的事業頂峰是他爸製造出來的,洛麗根本就扛不起來,偏偏還捂得死死的就是不讓洛然進集團。我們也早就習慣了,上不上市的都無所謂,錢再多也是沒有生命的東西,我們現在別說對半分財產,就是把北京這幾套房給我,兩個孩子以後的生活也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何況美容院一直盈著利呢……”

“洛然最近沒動靜,會不會防著你把財產轉移了?”

“他如果是那樣的人倒好了,我就死心了,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你要是這麽說說明心裏還是愛他……你想想,洛然這段時間天天回家,跟高珊那檔子事兒算是過去了,她人要是沒了,也就沒有什麽隔在你們中間了,你又何必離婚呢?”

“洛然可以黑不提白不提,我卻不行,省得讓洛家以為我是好欺負的……”

“有什麽欺負不欺負的,婚姻又不是給別人看。就說我,如果不是陸……唉,算了,如果不是大維鐵了心地要離,看在孩子麵上我也能湊合過下去。該忘就忘吧,親爹親媽對孩子成長是最好的。”

“我也知道這道理,就是說服不了自己。”

“好好談談吧,溝通一下,你們之前的感情沒毛病,我就是因為和大維實在沒辦法溝通才越走越遠。”

“都說七年之癢,真就是個坎兒。”

“三年、七年、十年……都是坎兒。咱們四個年齡都大差不差,也都差不多在本命年上,古人多牛,早就算好了人這一輩子十二年一輪回,十二年一個坎兒,不信都不行。反正要我說啊,少年夫妻老來伴,老了以後就知道了,其實最後能陪在身邊的還不就是那個他嘛。”

“可你看洛然回家跟我說過一句話嗎?”

“他可能沒臉吧,也可能不知道要怎麽解釋,但現在看來,他一定是想好好過下去的,也許他覺得時間久了,慢慢慢慢就把那些傷害抹幹淨了。”

其實比起洛然對我,我可能更怕獨自麵對他,我愛這個家,我怕他開口跟我說第一句話,也不想拿出那份離婚協議,更不想看著一雙兒女與親生父母分離。

但我沒有退路,如果在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之後我還能選擇淡然處之,那就不是我了。

洛然卻依然不急不慢地跟我周旋著,除了不與我對話之外他幾乎無可挑剔,洛偉德已經出院,隻是身體大不如前,他如何訓斥洛然我不得而知,隻在電話裏一再希望我能寬宏大量,給這個家一個機會。

我忽然覺得洛偉德挺可憐,叱吒風雲了一輩子,也操心了一輩子,但誰又敢說從高珊到我,哪一件沒有他種下的因由?

我盡力躲避著洛然,孩子們問起我最近為什麽那麽忙,我笑笑說媽媽也要工作啊。作為補償,我周末會全天跟他們在一起,帶他們去公園、遊樂場,而孩子總是纏著爸爸一起去,洛然笑盈盈地答應著,瞥我一眼又趕緊收回目光。

我知道自己怯了,在躲在逃,但這一天終究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