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裏打電話來說有演出任務讓我去一趟,我想反正現在剛懷孕就別請假了,畢竟平常也是不用坐班的,而且我隻是編舞,指導一下,也不用跳。

洛然要去公司開會,便讓司機小劉送我。

排練中途休息,一個同事過來對我說:“梅蘭,有人找你。”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心裏“咯噔”一下,因為我相信站在不遠處的就是洛麗。

那個女人和洛然一樣都有著洛家典型的高挺鼻梁、略微凹陷的眼窩以及突出的眉骨,這種五官安在男人臉上自然充滿了陽剛之氣,但在女人臉上卻過於硬朗,加上她一絲不亂的短發和一米七多的大個兒,瞬間讓人感到壓抑。

而更讓我確信無疑的,還有那盛氣淩人的氣場。

找我幹嗎?聽洛然對她的描述這絕對不會是一次善意的到訪。我的第一反應是通知洛然,但轉念一想,團裏這麽多人,她也不能對我怎麽樣。

“你好。”我走過去,禮貌地打著招呼。

“梅蘭?”她上下打量著我,一雙眸子似乎要盯到我的骨頭裏。

“對,請問找我有什麽事嗎?”

“真……”她似乎說了兩個字,但後一個我實在沒聽清。

“什麽?”我不明白她的話。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她也不重複,麵無表情地問道。

“對不起,您不說我怎麽會知道呢?”

“我是洛然的姐姐。”

“哦,您好,姐。”

“別叫我‘姐’,我需要跟你談談。”

“那去小會議室吧,應該沒人。”

我倒了杯水遞給洛麗,她昂起高傲的頭,嚴肅地用手一擋:“我時間很寶貴的,直說吧,你要多少錢能離開洛然?”

“我為什麽要離開洛然?”我喝了口水,微笑著問道。

“嗬嗬,你這種女人我見多了,洛然之前交的女朋友哪個不是你們這些戲子?最後還不都是個個拿了錢走人。”

“對不起,我不是戲子。我是團裏的編舞老師。”

“隻要演出就都一樣,都是戲子。”

“我看我們兩個認識有分歧呀,如果洛然交的每個女朋友都被你以這種方式結束的話,我隻能說她們並不愛他。”

“別說得這麽冠冕堂皇,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金錢來交換。說吧,要多少?”

“在你的世界裏就是這樣的吧?一切都可以用金錢解決?”

“我再說一遍,我時間很寶貴,廢話少說。”

“我懷孕了。”

“OK呀,”她似乎如釋重負,輕蔑地一笑,“我可以多給你一些,開價吧。”

“嗯,好,既然你提了我就不藏著掖著了,那就……”我停頓了一下,觀察著她的表情,“一百個億吧,美金。”

“神經病!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洛麗一愣,眼神裏的不屑變為惱怒,她左手一揮,把紙杯的水碰灑了一地。

我看著杯子骨碌碌滾出去好遠,莞爾一笑:“你讓我開口我也開口了,你讓我要錢我也要錢了,可現在你又發脾氣,洛然在我心裏就值這個價,一百億美金,一分都不能少……”

“你成心是吧?”

“既然你給不了這麽多,對不起,那我這輩子就跟定他了。”

“我看你是不想在東方歌舞團混了吧?”

“喲,可別這麽說,一個月兩千多塊錢工資,還真養不活我,要不是我喜歡舞蹈可能早就辭職了。我也是有房有車有事業的人,跟洛然談戀愛的時候壓根兒不知道你們家什麽背景,兩情相悅然後結婚不是很正常嗎?你要非把我想成要擠進豪門的女人我也沒辦法。”我站起身來,“要是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舞還沒排完呢。”走到門口,我又回頭說道,“如果你認我這個弟妹,我也認你這個姐,如果你真心看不上我,悉聽尊便。”

走出小會議室,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打電話告訴洛然剛剛發生的事,洛然“哼”了一聲:“我就知道得有這一出,你撅她撅得好,特別棒!省得讓她覺得全天下的女人都能用錢打發了。你哪兒也別去,現在在團裏乖乖等我,我這就去接你。”

接上我之後,他叮囑我以後出門不管去哪兒必須讓司機跟著,我問他有那麽嚴重嗎,他說小心無大錯,現在你可是重點保護對象。

洛麗冷冷的眼神出現在腦海裏,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冷嗎親愛的?我把空調關小點兒。”

“沒事兒,我是被你說冷了。”

“嗐,其實都是一家人,但萬一磕著碰著的不是也糟心嘛……對了,我下午在公司查了查日子,下個月7號是六月初六,咱倆去把證領了,婚禮呢其實9月份辦最好,不冷不熱的,9月5號是七月二十七,適合嫁娶,也正好周日,但就怕那時候你顯懷了……”

“都聽你的,9月初……才四個月,我瘦,顯也顯不到哪兒去。”

“嗯,團裏要不辭職吧?”

“不用,到時休產假就行,我喜歡舞蹈,現在還不想辭。”

“也好,你爸媽什麽時候來?”

“明天就到。”

“哎呀,頭回見嶽父母,沒有經驗啊。”

“該怎麽見就怎麽見唄,你這麽大個人了還犯怵呀!”我笑起來,“我爸媽很疼我的,人也好,放心吧,我選的人,他們會喜歡你的。”

“那是啊,我一表人才,要啥有啥……”

“得了吧你,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我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他誇張地大叫:“你這惡婆娘,看我晚上怎麽收拾你……哎呀,還真收拾不了了,這孕懷的,你說你還能幹點什麽?”

“我現在可真是啥也幹不了了,誰讓你天天不歇著,這下踏實了吧,讓你一氣兒歇十個月。”

“人大夫說了,過了三個月就可以了。”

“哎喲喂討厭……”

“好好好好,不鬧了……我平常去公司,你要是悶了就叫方沁她們來陪你,等穩定了偶爾打打麻將也行……你跟她們都說了嗎?”

“當然說了呀,她們聽得哇哇直叫。”

“估計今天回去你們又有的聊了吧?”

“我們天天聊呀,都多少年閨蜜了,也沒什麽藏著掖著的。我今天想把她們叫到家裏來吃飯,左驍你還沒見過呢吧?菲兒男朋友,說是比她小七歲呢,巨帥。”

“小這麽多?菲兒多大?”

“我們四個都同一年的,月份大小而已,那男孩兒應該二十二吧。”

“小得有點多了。”

“那我還小你六歲呢。”

“男人大六歲跟女人大七歲能一樣嗎?二十二,也太年輕了。”

“你管呢,人家菲兒開心著呢,她又不是奔著結婚去的。”

“為什麽?不結婚談什麽戀愛?”

“她說結婚沒意思,一直在戀愛中才有**。你又不是沒見過菲兒,要錢有錢要貌有貌,嫁人肯定是不愁的,也許等過了三十自己就著急了。”

“不馬上就三十了嗎?”

“還差點兒呢。”

“這是還沒碰上一心想嫁的人,沒結婚衝動。”

“嗯,應該是,不用替她操心。不過話說回來,連菲兒自己都說,頭一回談這麽長的戀愛,她每回都談不超過半年,這左驍可談了不少日子了。”

“那也不靠譜。”

“你觀念還挺舊。”

“傻丫頭,光有愛情是不夠的,柴米油鹽醬醋茶,真要是找個小這麽多的,以後有菲兒受的。”

“嘁,比我們還操心……哎,對了,有件事我還沒問你呢,你姐說你交的女朋友都是拿錢走人的,是真的嗎?”

“啊……算是吧,”洛然神色一黯,“一個被她攆到美國去了,還有一個就是跟你說過的那個明星,當年還是個小角色,洛麗看我好像認真了,就去找她談,最後給了她三百萬。”

“三百萬?”

“前些年的事兒了,當時三百萬不少了,那女孩兒心裏也沒譜最後會跟我怎麽樣,所以還不如拿現成的。”

“你姐是不是對演藝圈兒有成見?”

“不是對演藝圈兒,是對所有靠近我的女人。”

“親姐弟搞成這樣也少見。”

“嗐,親姐弟親姐弟,但從小不在一塊兒感情也不深。說不定在她心裏,巴不得沒有我這個人呢。唉,不說這些,都是過去的事兒了,翻篇兒了,以後咱倆恩恩愛愛的,甜到讓別人沒話說。”

“恩愛是給別人看的嗎?”

“當然不是了老婆,恩愛是在彼此心裏。”

當晚我和方沁、菲兒、燕子四個人嘰嘰喳喳地聊了好幾個小時,她們對我即將嫁入豪門無比興奮,若不是因為我懷了孕需要早睡,恐怕要穿著睡衣聊上一宿了。

左驍幾乎帥到無可挑剔,五官精致,寬肩長腿,一口標準的京腔兒,偶爾說句話也挺逗的。他吃完飯就走了,菲兒看他關上門捂嘴笑道,你們看不出來吧,他可正經有八塊腹肌呢。方沁說你這個小**,是不是因為人家年輕力壯,把你伺候舒服了?菲兒眉毛一挑,低聲說:“那必須的。”

你一言我一語地笑鬧了半天,大家又聊回我的婚禮,方沁已經結婚有子,於是菲兒和燕子做我的伴娘,這兩天她們仨先去幾個婚紗店跑跑腿,等選得差不多了再接我一塊兒去試。

那夜,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我身著白裙站在藍天下,綠草萋萋,膝邊是大片大片盛開的紅色花朵,美得讓人心碎,我循著洛然的聲音向前走,卻猛然發現站在了懸崖邊,眼前已是萬丈深淵。回過頭,洛然如同川劇中變臉般抬手抹了一下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抹了一下又一下,麵目越來越猙獰,巨大的恐懼籠罩著周身,我想跑,腳底卻像灌了鉛般動彈不得,眼前的男人伸出一雙指節枯大的手向我推來,隻一碰我就跌落了懸崖。

“啊——”白色的裙裳在風中翻飛,墜落的感覺如此真實,我惶恐大叫,聲音震破了夜晚的寂靜。

“親愛的親愛的,你是不是做夢了?你做夢了!”洛然溫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在他懷裏兀自劇烈地喘息著。

“好多紅花兒,紅色的,好多……懸崖……”

“都是夢,是夢,是假的,老公在,我在呢,睡吧乖。”他不住地吻著我的額頭,我漸漸安靜下來。

是,不過是一個夢,從高空墜落的夢。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