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來到靈海巨城,就遇到了十分緊急的事情,分散了楚雲的注意力,但實際上,楚雲卻並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

他來到靈海巨城,可不是為了當什麽大掌櫃的,那隻是一個任務而已——頂多算是非常重要且必須完成的任務。

楚雲的真正目標,其實還是在這靈海巨城內碰碰運氣,尋找一些更高品級的任務,可以立刻就完成的那種。

這並不算難。

因為,靈海巨城與元河宗相比,更加廣闊,也更加重要,其內的實力錯綜複雜,縱橫糾集,楚雲相信隻要隨便逛一逛,就能觸發一些重要的任務。

這樣的心態,一直持續到當天午後,楚雲始終微笑的臉龐,終於變得稍稍有些僵硬了,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有點問題。

靈海巨城內,的確擁有許多重要的大勢力,但問題在於,楚雲並不能隨意前往。

和他在元河宗時不一樣,在元河宗,楚雲哪怕處境再差,也是堂堂大師兄,無論去哪裏,起碼不會有人攔著,但是在這靈海巨城卻不行。

楚雲如果想去一些重要的地方,輕易是進不去的,除非他以元河閣大掌櫃的身份前往,並且有正當的理由,不然很容易就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誤會,為他自己以及整個元河閣都帶來麻煩,這種魯莽的行為,楚雲肯定是不能幹的。

所以……

這小半天下來,楚雲也隻是在街頭巷尾隨便逛逛,那些繁華熱鬧的大街倒是去了不少,有許多地方的熱情女子,甚至遠在二樓的窗戶,就在朝他招手揮舞手絹,正經是讓楚雲感受到了靈海巨城人民的熱情好客。

不過,楚雲肯定是沒有去的,堂堂元河閣大掌櫃,若是大白天的跑去逛青樓,那也太不像話了,他這個人還是要臉的。

悠閑而無趣的時光,一直持續到了午後,天邊已經是夕陽西下。

正當楚雲準備返回元河閣,結束這失敗的一天的時候,前方便發現了一些異常,許多人影聚集在那裏,似乎在圍觀著什麽。

“果然無論哪裏人都喜歡看熱鬧,嘖嘖,有什麽好看的……”

楚雲一邊搖頭,一邊往人堆裏擠過去,睜大眼睛,想看看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隻見,場間是兩夥人正在對持。

一邊是幾個膘肥體壯的大漢,為首是個光頭,臉上帶著一道極其猙獰的刀疤,從左眼邊上一直蔓延到天靈蓋上,看起來十分嚇人。

而另一邊,則是一對瘦弱的父女,看周圍的擺設,這父女倆似乎是街頭賣藝的,小姑娘長得容貌清秀俊麗,此刻害怕的縮在老父親的懷裏,看起來楚楚可憐。

“張老漢,今天這麽多人看著,我也不是不講理,這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現在不還錢,真是讓我很難辦啊……”

刀疤光頭撿起地上一杆雜耍用的花槍,在手裏把玩著,那小姑娘使用的花槍尺寸本來就小,落在刀疤光頭蒲扇大小的手掌中,更是顯得像筷子一般。

他一邊盯著張老漢,說到最後語氣加重,露出幾分猙獰的凶狠,手中一用力,那柄花槍就被他硬生生掰斷了,掉成兩截掉在地上。

“黑、黑虎大爺,我不是不還錢啊……咱們不是說好了,我拿錢治病,治好病以後,一個月內就連本帶利的把錢還給您嗎?現在我這病才剛好兩天,生意還沒開張多久,哪裏來的銀子還給您啊……”

張老漢佝僂著腰,嘴唇和臉色都有些發白,看得出是剛剛大病初愈不久,氣血還很虧,此刻站在那黑虎麵前,更是顯得仿佛一陣風都能吹倒在地似的。

“放屁!”

黑虎眼睛一瞪,眸子裏凶光一閃,道:“我黑虎放貸也不是一次兩次,怎麽可能和你定下這種條子?說什麽等你病好之後一個月再還錢,誰家借錢有這麽借的?萬一你的病過上幾年才好,難道我也要等你一兩年再要錢?老子當時說的就是借你一個月再還錢,現在一個月到了,還不趕緊拿錢!”

“不對不對……

話音落下,張老漢頓時急了,連忙從身上掏出了一張布條,展開後說道:“這布條上寫的清清楚楚,就是等我病好一個月後再還錢,我們請茶樓的孫老板做的公正,這上麵的字我不認識,誰幫我看看啊……”

說著,張老漢舉著字條,緊張的向著四周的人群展示,呼吸急促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副舊病隨時複發的模樣。

楚雲皺起眉頭,仔細看了一眼那布條,上麵寫的,的確是五月十九借錢二十兩,借期一個月,到期後歸還三十兩。

一個月的借期,利息是百分之五十,說高利貸都算輕的,但是這誇張的利息,還並不是此時問題的關鍵。

關鍵在於,張老漢說是病好之後一個月再還錢,可是這條子上寫的,卻是借款之後一個月還錢。

“哼哼!”

黑虎見狀冷笑兩聲,笑而不語。

人群中,有認字的圍觀群眾,高喊了一聲:“張老漢,你這條子上寫的就是借款一個月後還錢啊!”

“是啊,是啊……”

人群一陣附和。

張老漢聞言,像是蒙了一般,腦子嗡的一聲,身體顫抖的癱坐在地上,然後他拿起布條,瞪大眼睛在上麵看,雖然他看不懂上麵的字是什麽意思,但他卻從裏麵看到了兩個字——

陷阱。

張老漢丟下布條,顫巍巍的舉起手,指著黑虎道:“你框我,你和那孫老板一起框我!”

黑虎仍是冷笑,卻不承認,道:“還不起錢就直說,少往老子身上潑髒水,小心黑虎大爺我這砂鍋一般大的拳頭!”

熱鬧看到這裏,楚雲忍不住搖了搖頭。

具體是怎麽回事,已經很清楚了。

這張老漢生了病,需要錢救命,走投無路去找了黑虎,哪怕明知是高利貸,也得借錢,但他認為自己有能力還,因為病好之後再幹上一個月,想湊三十兩銀子還錢,看起來並非不可能。

但,黑虎卻和茶樓的孫老板給他設了個套,說是讓他病好之後一個月再還錢,但實際上寫的是借款一個月後還錢,就是欺負張老漢不識字。

現在,張老漢明明確確的欠了人家錢,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哪怕是告到官府去,張老漢也不在理,因為證據確鑿。

圍觀群眾中,許多人也看清了事情的真相,卻也隻能無奈搖頭,他們知道張老漢是被冤枉的,但上了這種當,吃了虧,就得認,沒別的法子。

而張老漢身上空無一物,唯一值錢的,就隻有那個嬌柔可愛的小女兒了,如果告到官府,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把張老漢的女兒賣身,換成銀子賠給黑虎。

亦或者,直接把張老漢的女兒賣給黑虎——而這,毫無疑問,就是黑虎設下這個圈套的目的。

“真是煩啊……”

楚雲搖了搖頭,從自己隨身的錢袋子裏,取出了三十兩,他看著那黑虎幾人,眼中殺氣一閃而逝,便要走出人群。

這種不平之事,楚雲既然碰見了,自然是要管上一管的,不然心中意氣難平。

但,為人出頭,卻也不能隨便亂出。

此刻張老漢欠人家錢,證據確鑿,如果不把這錢還了,張老漢最終,就隻有賣女兒這一條路。

所以,楚雲的想法,就是先出麵,幫張老漢把錢還了,然後等回過頭來之後,再找個機會,把黑虎這些渣滓做掉,以絕後患。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如果不把黑虎這個罪魁禍首解決,隻要他還盯著張老漢的女兒,那麽張老漢的悲劇就不會停止。

而此刻——

就在楚雲拿著錢,準備走出人群的那一刻。

一隻手,輕輕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然後,楚雲耳邊,響起了一道清冷的譏笑:“省省你的錢吧。”

話音落下——

一陣香風從楚雲身旁掠過,楚雲眼前一花,便看到,一個披著火紅色鬥篷的身影,從人群飄然而去,直接來到了場間。

黑虎正用肆無忌憚的目光,盯著張老漢身後如花似玉的小女兒,搓了搓手,嘿嘿笑道:“不過嘛,天無絕人之路,你張老漢的身體才剛養好,我也不會把你往絕路上逼,隻要你讓秀蘭認我做哥哥,我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到身後一聲慘叫。

“啊——”

黑虎皺眉扭頭,便看到自己的幾個手下,正捂著脖子上鮮血噴濺的傷口,痛苦的倒在地上。

而在他麵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披著紅色鬥篷,帶著麵紗的人影,雖然隔著麵紗,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鬥篷之下的身材,也不知如何,但光是麵紗上那一雙精致的眉眼,流露出來的氣質與美感,就已經是黑虎生平僅見。

是第一次見,也是最後一次。

女子一揮手,鬥篷掀起一簾驚鴻,劍光閃過。

噗呲——

黑虎瞪大了眼睛,噴湧的血液從他的脖頸處飛射而出,濺射在地麵上,卻恰恰好,停在女子腳下,沒有染到她的鬥篷,或許是已經染到了,但鮮血在這鬥篷上,就猶如一滴水落在大海,不見波瀾。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四周寂靜了許久。

而後,嘩然聲轟然爆發。

“……殺人了!!!”

驚叫聲此起彼伏,原本還熱熱鬧鬧圍觀的人群,在這一刻忽然炸開了一鍋粥,人群像是沒頭的蒼蠅似的,到處亂跑,朝四周散開。

僅僅是兩個呼吸的功夫,人群就已經消失不見,還站在原地的,就隻有楚雲一個人。

“唉……”

楚雲歎息了一聲,手裏還拿著準備好的銀子,看著那一言不合就動手殺人的紅衣女子,忍不住道:“姑娘,你這又是何必呢?”

紅衣女子用鬥篷捏著劍鋒,將長劍之上的血跡擦幹,然後默默地收劍入鞘,瞥了楚雲一眼,道:“你有再多的錢,也喂不飽這些惡人。”

說著,紅衣女子走到被嚇傻了的李秀蘭麵前,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細聲道:“沒事了,回家吧。”

在靈海巨城內,負責維護治安的城主府衛隊,行動向來很快,當楚雲察覺到有人快速逼近這條街的時候,一轉頭,發現那紅衣女子已經消失不見了,而李老漢父女倆,也已經隻剩背影,很快拐入街角消失不見。

“不是……”

楚雲嘴角微微一抽,看著紅衣女子消失的方向,摸著鼻子道:“她剛才是不是把我當成了願意白掏錢的冤大頭?”

這屬實是有點誤會了。

楚雲的本意,可不僅僅是想掏錢幫李老漢還賬,他和那紅衣女子的想法相同,都是打算要把黑虎等惡人解決掉的。

隻不過,區別在於,楚雲不會當街在這麽多人麵前,直接下殺手,這樣在明麵上說不過去,他畢竟是個有身份的人,如果這樣做了,會被元河閣的競爭對手抓住把柄。

所以,楚雲打算先把錢給黑虎,了結了眼下這事,然後再去把黑虎一行人解決掉,但,那紅衣女子卻仿佛誤會了,認為楚雲隻是打算給錢。

這樣一來,楚雲在那紅衣女子眼中的形象,未免就太蠢了吧……

楚雲對此耿耿於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