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出世篇 第二十七回 天外鴛結誰可奈4
李鳳歧痛飲兩口,隻顧吃吃偷笑,桃夭夭連問幾次,他才壓低話音,道:“兄弟啊,天下的女人,無論惡的善的,美的醜的,統統逃不脫個‘情’字。愚兄略施小計,引誘歐陽孤萍墮入情網,要了她的身子,然後一腳蹬開,反倒要她來求我回心轉意。那時候,要搓圓就搓圓,要捏扁就捏扁,隻好任我擺布。謀算小雪的真實意圖,也可叫她徹底坦白。”
聽了這番道理,桃夭夭腦袋象挨了一錘,舌頭伸出半天縮不回去,結巴道:“大大哥,你,你這招太狠了。”
李鳳歧道:“愚兄縱橫情場數年,很有兩手絕活,以後慢慢傳授給你罷。”
正說的熱鬧,車夫走近跟前,道:“秦五哥,牲口飲好了,趁早趕路要緊。”
秦五是李鳳歧的化名,雲貴川三省廣為人知。當下李鳳歧起身抖掉灰塵,吩咐道:“此去直達峨嵋山,途不必停歇。”又咳嗽兩聲,忽道:“喂,小丫頭,你偷聽夠了麽?立馬給我現形!”
話音方落,巧兒從石頭後麵鑽出來,笑嘻嘻的道:“我聾了,什麽也沒聽見。”
李鳳歧板起臉道:“剛才說的話,倘有半句傳出去,我拿板子打爛你的屁股!”
這時紅袖和小雪走出茶鋪,三人假裝沒事,談談笑笑重登上騾車。隻聽鞭子抽響,騾子奮蹄,車輪滾滾向前。過了眉山大路平坦,車駕行得甚是快捷。當日下午已至峨嵋縣,遠望峰巒連綿,青黛娟秀,真有點象美女彎彎的眉毛。
車到山腳,李鳳歧付了車錢,背起許青鉉頭前領路。陸寬傷勢稍輕,尚可勉強活動,由桃夭夭攙扶著行走。小雪抱著唐多多,與巧兒尾隨而行。紅袖再大的膽子,到這兒也不敢招搖,早早隱身遁形,藏進桃夭夭戴的那枚紅石戒指裏。一行穿過止僭障,剛到長春麓,迎麵五人持劍走來,當先的正是乾坤十二劍之尹赤電。
望見劍仙師兄回山,眾弟子均感歡喜,圍攏近前施禮問候。但笑容轉瞬即逝,眉宇間流露憂色。問到李師兄背的是誰?桃李二人肆無忌憚,都沒把峨嵋門規放眼裏,張嘴便要直言相告。小雪覺苗頭不對,忙搶先回答:“這位老伯伯,是白露坪的鄉親。受了邪魔殘害,我我們帶他回來治傷。”她平生待人真誠,忽而張嘴扯謊,口齒磕磕巴巴,臉蛋憋的通紅。
此時“移星茱”效力已過,許青鉉真氣渙散,又顯現出蒼邁老態。可是尹赤電處事極為精細,哪會輕易被瞞過?小雪心頭七上八下直打鼓,尋思鉉叔“棄徒”身份暴露,兩邊鬧將起來,自己怎麽辦才好?她正躊躇難絕,豈料尹赤電心不焉,隻淡淡的說了句:“天色晚了,明天再找魔芋大夫罷。”
李鳳歧瞧出端倪,問道:“生了什麽大事?你們怎地魂不守舍的?”
尹赤電神情凝重,看了眾人一眼,道:“日前巡山弟子遇襲,折斷了雙腿。”
巧兒忙問:“誰受傷了?”
尹赤電道:“劍仙門的周天使。”
除了桃夭夭幸災樂禍,暗叫“狗爪子斷的好!”,其餘幾人皆失色。峨嵋弟子峨嵋山遇害,實屬罕見的嚴重事件,難怪尹赤電帶隊巡邏,乾坤十二劍如臨大敵。
小雪道:“何方邪魔入侵?”
尹赤電道:“據周天使所言,對方似乎是個孤身女子。他言辭含糊,講的不明不白。李師兄回來的正好,可以協助大師姐查明原委。”回頭派人通知淩波,自帶李鳳歧來至試煉場,安排他住西邊大屋內。天近黃昏,無量峰傳來淩波口信,說是請李師兄好生休息,傷者暫居淨室,等天明後魔芋大夫一並醫治。
李鳳歧離山幾年,入門的弟子久仰大名,未曾識得真顏,自然好奇萬分。剛吃過晚飯,西屋門外人頭攢動,全是前來探視的各門徒眾,一時間招呼,問安,敘舊,裏裏外外人聲喧雜。
巧兒本來喜歡熱鬧場麵,此刻卻避開了人群。她心裏藏著秘密,總覺忐忑難安,尋思“李師兄設下圈套,要騙歐陽師姐動情,這事碰巧被我得知,該怎麽辦才好呢?”思來想去,一跺腳,暗道“歐陽師姐是卜籌門的老大,她若吃虧,我們姐妹都沒麵子,不行,我得告訴她去!”
她拿定主意,急匆匆趕往卜籌門房舍。一口氣跑到徒屋前,直接推門而入,屋裏情景撞入眼簾,巧兒越看越驚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隻見歐陽孤萍端坐桌前,對著一麵鏡子,手撚一朵鮮花,小心翼翼的往髻裏插。她嘴唇鮮紅欲滴,顯是抹了太多的胭脂,兩邊臉頰白的刺眼,“撲簌簌”直往下掉粉。
巧兒道:“師師姐,你幹什麽?”
歐陽孤萍冷冷的道:“梳妝打扮。”
巧兒目瞪口呆,相處數年,師姐的形象深印腦海,與“打扮”二字全不搭邊。她不禁扭頭西望,看看太陽是不是從那邊出來。
歐陽孤萍轉過臉,問道:“好看麽?”僵硬的一笑,唇膏浸染,連牙齒都是紅的。
巧兒勉強定住心神,道:“師姐,你幹嘛弄成這樣”
歐陽孤萍收起粉盒,道:“關好門再說。”她雖外表冷淡,對同門姐妹卻是肝膽相照,無話不談。待巧兒關緊門戶,孤萍壓低嗓音,鄭重的道:“我這麽做,是為了本派複興的大業。”
巧兒眨巴眼皮,如墮五裏迷霧。
孤萍道:“聽說李鳳歧回來了,是麽?那個忘恩負義的懦夫,當年師尊委以重托,他卻放縱無行,連累師門受難。後來不思悔改,到處裝瘋賣傻逃避責任,致使各山仙家取笑峨嵋弟子,實可鄙可恨!”說話間咬牙切齒,一拍桌子,道:“若不嚴懲李鳳歧,本派威望何存?”
她望向牆壁,沉思片刻,緩緩道:“從大局著想,淩波身帶殘疾,終非天龍神將人選。而李鳳歧蒙師尊苦心**,劍術之強少有人敵。隻有使出非常手段令其悔悟,重擔任徒,咱們峨嵋派才有希望。”
巧兒心念微動,問道:“用什麽非常手段?你找李師兄打架?”
孤萍道:“愚者用力,智者用計,我早有調治他的計劃。”忽而表情神秘,幽幽的道:“世間的男子,不論本事多大,總歸逃不脫‘情愛’的束縛。李鳳歧多愁善感,沉迷女色,易為情所傷,當日為個妖類女子尋死覓活,即是好的例證!此次趁他回山,我先以美色相誘,令他情迷意亂,欲罷不能,時機成熟再翻臉甩了他。哼哼,劍仙徒李鳳歧,若還執迷不悟,就等著傷心到死罷!”
話音未落,巧兒險些暈過去,嘟囔道:“這,這你倆的心眼,怎地用到一塊兒了?”
孤萍道:“你說什麽?”
巧兒道:“我我是說,這些情啊愛的門道,是麻姑教你的?”
麻衣神姑乃卜籌前輩仙客,常年傳授孤萍道法。巧兒腦筋轉的快,料想師姐年紀輕輕,哪懂引誘男人?必是麻姑所教,師姐才有這樣怪異的想法。
孤萍點點頭,道:“我跟你談的這些事情,千萬別四處張揚,以免惹出亂子,打擾麻姑她老人家清修。”臉色一板,警告道:“倘若走漏半點風聲,我拿簪子戳爛你的嘴皮!”起身推門而出,徑直向西屋走去。巧兒跟隨而行,嘴裏嘀咕:“一個拿板子打屁股,一個拿簪子戳嘴巴,你倆真有默契,我今天撞鬼了”
兩人行至西屋前方,左右弟子急忙閃開,恭迎卜籌徒駕到。燈火掩映之下,歐陽孤萍步入房內。隻見她濃妝豔抹,含笑輕喚:“李師兄,別來無恙。”手帕輕輕一拋,轉了個圈子,柔聲道:“為迎接李師兄,我特意換了身衣裳,來遲了點,師兄切莫見怪。”
其實孤萍容貌原本很美,無論怎樣胡亂妝扮,也不會讓人覺得難看。隻是她語調輕佻,故作嬌媚,和平常冷漠的神態差了十萬八千裏。眾弟子個個呆若木雞,疑惑她是吃錯了什麽東西,心裏暗想“卜籌徒忽然舉止失常,李師兄大概也給嚇住了。”
誰知李鳳歧大步迎上,既驚喜又激動,道:“萍師妹,你,你可想死我啦!”兩隻手臂伸開,一副熱烈擁抱的架勢。歐陽孤萍素性清高,豈可任由“臭男人”摟摟抱抱?情急端起桌邊茶碗,遞到李鳳歧身前,強顏笑道:“師兄,你喝茶。”總算擋住了來勢,但心緒慌張,動作倉促,額角已微微見汗。
李鳳歧不接茶碗,笑眯眯的道:“萍師妹親手端的茶,我一定要用心品嚐。”雙手背到身後,俯身低頭,就著孤萍手裏喝了兩口,腦袋左右搖晃,讚道:“甜啊,甜!喝嘴裏,甜心頭。”
眾弟子骨酥肉顫,雞皮疙瘩從腳底竄到頭頂。唯獨桃夭夭氣定神閑,仔細觀摩大哥的舉動,指望學兩手“情場絕招。”忽見小雪站不遠處,燈光照亮她的側影,長長的睫毛似顫似凝。桃夭夭心神**漾,腳尖移動挨近身旁。
小雪凝視那兩人你推我就,正感莫名詫異,隻聽桃夭夭湊攏耳邊,悄聲道:“你看,他倆多親熱。”
小雪目不轉睛,“嗯”了一聲。桃夭夭感慨道:“哎,要是咱們象他們那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