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出世篇 第十二回 邪祟震悚憑劍鋒2

那邊眾人閃避石雨,相互攙扶著藏到樹林。桃夭夭暗暗心驚,尋思“妖法如此凶猛,李師兄敵得住嗎?許前輩說施行‘誅殺法’必須專注,我何不攪亂番僧的心神,助李師兄獲勝!”他是個無法無天的冒失鬼,想到什麽主意都敢幹,隨即捏緊嗓子,裝出女子聲音,喊道:“如意仙法王,我是你害死的童女!還記得麽?你還記得麽?就是你,那天親手殺死了我!如今冤魂不散,找你,命,來,啦!”

他扮女聲原本惟妙惟肖,幾句話說得聲情並茂,特別後幾個字尤為淒厲,真象是女童冤魂哀傷訴怨。如意仙修煉本門**,滿腦子都是禦女采陰等事,忽聽女子呼喚,抖身打了個突,睜開眼問道:“你,是,誰?膽敢犯我大教?”薩伽多波原來的嗓音尖利刺耳,此時卻變得沙啞低沉,竟似另外一人借著他的嘴巴講話。

桃夭夭一愣,笑道:“小爺行不改姓,坐不名,峨嵋弟子桃夭夭是也!”

一語未幾,李鳳歧猛地斷喝:“住嘴!”挺腰舒臂,叫道:“起!”小河的水流應聲而停,接著千道水柱騰空飛起,每根水柱均化為寶劍形狀,晶瑩剔透,迎著日頭熠熠閃亮。陸寬目睹奇景,記起劍仙弟子尹赤電演示的道法,衝口道:“這是‘聚水成劍’的劍術!”

李鳳歧運臂作勢,水劍集結成隊,朝那片紅雲迅疾飛去,陽光映照宛如玉龍直衝霄漢。如意仙被桃夭夭亂了意念,誅殺術威勢大減,紅雲抵不住水劍的穿刺,轉瞬間四分五裂隨風而散,“忿怒本尊”的影像也消逝無蹤。兩名番僧法力枯竭,坐原地隻有“呼呼”喘息的份兒了。

隻聽“轟隆”一聲響,水劍落入河,小河重又流淌。李鳳歧袖手而立,巨劍化為劍氣,悄然收入體內,臉上又是那副頹喪的酒徒神氣。

本是大獲全勝的局麵,他卻忽然停手。眾人相顧錯愕,不知他是何用意。薩伽多波喘氣道:“要殺便殺!劍仙徒還怕殺人嗎?”

李鳳歧搖了搖頭,緩緩的道:“第一,我不是劍仙門徒,金輪教要尋仇,管找川南浪子‘秦五’便是;第二,你倆禽獸不如,怎能算人?第三,我今天不殺你們。你倆若是識趣,趁早給老子滾蛋!”

陸寬與桃夭夭大為吃驚,同時叫道:“放不得!”薩伽多波獰笑道:“示好賣乖也沒用,金輪教與峨嵋派勢不兩立。佛爺今後遇著峨嵋弟子,照樣抓來抽筋扒皮。”

李鳳歧道:“示好?示你個頭!若非那小子插手搗亂,老子定把你倆斬成十七八截!”朝桃夭夭瞪了一眼,深有責備之意,又道:“先前我說過,跟你兩個禿驢鬥法不需要幫手。那姓桃的小子亂了你的妖法,倒顯得老子胡吹大氣,勝之不武。他奶奶的,氣死我了,快滾,快滾!”

摩尼珠見他不似作偽,點頭道:“如此說來,閣下是位守信的君子。日後有緣,定當再行請教!”使個眼色,示意師兄逃命要緊。薩伽多波不敢多言,背起摩尼珠向西蹣跚而行。望著兩人的背影越來越遠,桃夭夭心焦躁,大聲道:“失蹤的民女尚未救回,怎能放了他們?”

李鳳歧默然不答,雙掌自胸口緩慢下按,張嘴噴出烏黑的濁氣。那是“陰風輪”和“陽炎輪”造成的傷害,被天王盾收斂凝結,暫時沒有作。此刻再逆行天王盾,將淤血腫脹化氣呼出,內傷便痊愈了。地麵草木接觸到那股濁氣,仿佛被烈火烘烤,枝葉立時枯萎。李鳳歧調息已定,走到樹林邊,喚道:“好啦,戲演完了,這就走罷。”

桃夭夭不甘心,一邊伸臂攙扶許青鉉,一邊問道:“白露坪丟失的女孩子怎麽辦?我們不管了麽?”

李鳳歧拍了拍他肩頭,道:“桃兄弟,你可闖了大禍。”舉目眺望遠處,喃喃自語道:“鉉叔受傷極重,須得找地方將息幾日。南邊是入滇的官道,多半能找著客棧。”說著邁步向南,那三人尾隨其後。

陸寬懷抱唐多多,雖然勞累,但劫後餘生自是欣喜,看桃夭夭眉頭緊皺,勸道:“賢弟想開點嘛。大師兄是講信用的大英雄,他說不要幫手,自然胸有勝算。你偏偏要幫忙,豈非畫蛇添足?即便擒獲那番僧,也顯得大師兄言而無信了。”

桃夭夭愈納悶,暗忖“隻為圖個‘守信用’的虛名,寧可見死不救,算什麽狗屁英雄好漢?”斜眼端詳,卻看李鳳歧若無其事,嘴裏哼哼小曲,側耳凝聽,依稀是“飄紅浪**雲煙輕,琴閑酒困少知音”還有什麽“春渺萼殘,芳逝傷心。”等等詞句。

許青鉉倚著桃夭夭的肩膀,深吸幾口氣,道:“桃賢侄,方才說你闖了大禍,你可知道原因?”

桃夭夭道:“願聞其詳。”

許青鉉道:“番僧施行‘阿毗遮魯迦’誅殺術時,魂魄已離體出竅,體內引入金輪教教主‘殊勝佛’的元神。薩伽多波嗓音忽然變調,正是‘殊勝佛’附體,借用他的喉舌問。你貿然自報姓名來曆,無異於引火燒身――倘若我們殺死那兩個番僧,殊勝佛定將‘桃夭夭’當作死敵,詛咒,魘鎮,種種邪法令你防不勝防。大師兄放走番僧,是讓他們回去講述鬥法的經過,言明對頭是李鳳歧而非桃夭夭。這是為你消災滅禍的計策。賢侄仁勇可嘉,還須體諒大師兄的用心。”

桃夭夭恍然大悟,道:“是這樣啊!”瞅了李鳳歧一眼,暗想“你幹麽不早說?”

許青鉉歎道:“金輪教搶擄民女,以此作餌對付峨嵋派,所以那些女孩子暫時沒有太大的危險。唉,反倒是你桃賢侄啊,金輪教主殊勝佛法術厲害,他已記住‘桃夭夭’這個名字,日後定當報複,此事實棘手。”

桃夭夭道:“大師兄不怕留名,我也不怕。他們要報仇,管找我好了。”

李鳳歧豎起大拇指,笑道:“好樣的!金輪教什麽玩意兒,怕他個鳥!嘿嘿,你的性子跟我挺象,死不悔改的驢子脾氣。”

眾人談談說說,繞過山嶺行至陽關大路。漸漸太陽升到天頂,已是午牌用飯時分。遙望前頭炊煙繚繞,路邊立著四五間青磚瓦房,門前懸掛青布旗子,看樣子是一家酒店。眾人加快腳步走進屋內,剛跨過門檻,迎麵酒肉香撲鼻。原來入滇的大路常有馬幫經過,這家店前麵賣酒食,後麵設客房,專門接待四川雲南的商隊,酒肉飯菜遠比尋常店家豐盛。眾人撿了副幹淨座子坐好,李鳳歧拍桌大叫:“拿酒來!拿酒來!”

桃夭夭通夜奔忙,這會兒疲憊得幾欲昏厥,屁股才沾著板凳,腦袋一歪,趴住桌邊沉沉睡去。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身體溫暖,已躺客房的床鋪。桃夭夭揉眼坐起,轉頭環顧四周。屋裏光線昏暗,牆邊是木板搭成的長鋪,可供七八人睡覺。陸寬和唐多多並排而臥,許青鉉單獨睡角落,都還沒有醒來。窗外日影斜斜,天近黃昏。

桃夭夭精神漸複,感到肚子餓得難受。掀掉被子翻身起床,看凳搭著幾件幹淨衣服,想是大師兄找來的。他脫掉女子的裙衫,換好裝束跨出客房,還沒走進前邊大堂,隻聽李鳳歧仍叫嚷:“掌櫃的,拿酒,快拿酒來!”

店主人道:“客官,你喝了三個時辰了。常言道‘酒是傷身利劍’,再喝下去,醉倒了可沒藥醫。”

李鳳歧怒道:“怎麽,門縫裏瞧人,欺負老子沒錢結帳?”

桃夭夭走進堂,隻見滿桌酒碗狼藉,滿地酒壇亂滾,李鳳歧臉皮通紅,醉醺醺的搖頭晃腦。周圍客人都停杯放筷,好奇的望著這濫飲無的酒鬼。李鳳歧抬眼見桃夭夭走來,轉怒為喜,指著他笑道:“喂,掌櫃的,我桃兄弟是財主少爺,有的是銀子。你們隻管撿好的酒送來,等……等會自有我桃兄弟給錢,嘿嘿嘿。”

店主人上下打量桃夭夭,眼裏滿是懷疑之色。桃夭夭也不多言,大咧咧坐到李鳳歧對麵,道:“主人家,有飽肚的好菜弄幾個來,再要兩碗白飯,吃完算錢與你。”

他身無分,哪有銀錢會鈔?嘴裏講得叮當響,心存了念頭“管他的,吃飽了再說。峨嵋大師兄帶頭騙吃騙喝,我這候補弟子當然要學著點。”

店主人道:“午煮的肥牛肉,我給客官切兩盤,飯也管夠。隻是酒不能上了,小店的白酒全讓這位客官喝光了。僅存兩壇‘穀華陳釀’,是本店的看家寶,特意為鹽課楊大人準備的。明日楊大人巡視到此,店裏沒有好酒招待,惹怒了官老爺誰吃罪的起?”提及“楊大人”三字,店主神態倨傲,頗有些仗勢壓人的意味。

李鳳歧解下腰間葫蘆,遞過去道:“我也不多要,你把這葫蘆灌滿就好。嗯,穀華陳釀,我嚐那麽一丁點兒,總不至於得罪楊大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