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出世篇 第二十回 月映龍掛神女峰2
笑過一陣,李鳳歧撫膝仰天唏噓,悠然道:“話說回來,玩歸玩,欺淩弱小的事絕不會生。師兄師姐對山師弟照顧有加,待他如同親生兄弟。我哄他洗碗,也隻想找個聊解寂寞的夥伴,重活可是我搶著幹呢!後來時間長了,山師弟看穿了我的伎倆。也並未揭穿,仍裝糊塗幫我做事,一來免我尷尬,二來師尊得知不會深責。你瞧瞧,山師弟外粗內細,其實半點都不傻。”
瀟瀟感慨道:“你們同門的情誼,真好。”
一聽這話,李鳳歧兩眼閃亮,道:“那是當然啦!幾名少年朝夕相伴,好象組成了一個大家族!你家裏若有幾個兄弟姐妹,鮮熱鬧,趣事少得了嗎?記得今年春天,馭獸弟子許大安煉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了,臥倒床人事不醒。偏巧師尊率各門高手下山辦事,家裏隻剩十個小孩子。大家急得抓天,什麽鬼點子都想到了,有說童子尿起死回生,找個童子撒泡尿給許師兄吃;有說喜事消災靈驗,趁早給許師兄找個老婆衝衝喜絕的餿點子是歐陽萍提出的,你猜怎麽著?”
瀟瀟低垂著頭,望著自己的足尖呆。李鳳歧說的熱火朝天,並未察覺她的情緒變化。連問數聲,瀟瀟才強顏道:“歐陽萍?哦,我記得那個小姑娘,是你討厭的人。”
李鳳歧道:“那小丫頭陰陽怪氣,滿肚子鬼點子。她說若要病人痊愈,病人的親友都應分擔痛苦。卜籌門女弟子居多,受了歐陽萍的鼓動,每天清晨跟她站水池邊,用刺骨的冷水淋濕全身。一群女孩子凍的抖,嘴裏還禱告‘老天爺,求求你,把許師兄的病傳給我們,讓他快點好’如此折騰幾天,十餘名女弟子全病倒了。師尊回山命魔芋大夫醫治眾人,又責備歐陽萍胡鬧,可是她呢,聽聞許大安病情好轉,躺病**直拍手,還歡呼‘許師兄病好啦!全是我們祈禱的功勞!’你瞧多傻多可笑,哈哈。”
瀟瀟卻沒有笑,神情黯淡,淚水泫然欲落,隻眼眶裏打轉:回想自己一生,孤苦伶仃,何曾體味過什麽親情友情?以前無憂無慮遊戲人間,隻因率性天真。如今忽然覺醒,才知人世間存那樣奇妙,美好,溫暖的情感。此情此景,猶如乞兒望見別人家其樂融融,羨慕得莫可名狀,轉眼麵對自己淒冷的窩棚,怎不令人心碎?
無情好,還是有情好?人間真情再美妙,也是人類的東西,妖類何必模仿?但是
她抱著膝蓋,任由風兒吹亂絲,泥塑木雕一般。
李鳳歧毫不知覺,仗著酒勁吹噓:“我們峨嵋弟子個個情同手足,人人肝膽相照,為了對方寧可舍棄自己性命!唉,就算拌嘴打鬧,相互戲弄的惡作劇,想來也是其樂無窮啊。那種生活讓我再過一天,死一萬次也甘願!”
瀟瀟暗思“他這樣熱切的期盼與同門重逢,為何還把逃生機會讓給我?”心裏疑惑,抬頭道:“等下次神劍劈開岩壁,你穿了鍛魂胄飛離墓穴,就可以和峨嵋弟子見麵了。”
李鳳歧傲然道:“拋棄你獨自逃生?那不行!峨嵋弟子英名傳世,從來都是舍己為人!我李鳳歧絕不能給師門摸黑,不能給兄弟姐妹們丟臉!”
刹那之間,瀟瀟全明白了,他之所以舍身相助,隻為顧全師門名聲和兄弟姐妹的臉麵。而自己的份量呢?他心裏多半微不足道,隻是個哀哀求憐的小妖精罷了。
事實正如瀟瀟所料,前番變故以來,李鳳歧暗地裏痛心疾,無數次自責“假如小妖女那天真的昏倒了,我穿著鍛魂胄逃回峨嵋,師尊問起來怎麽回答?難道撒謊?或者假裝正經,擺出‘妖精就該死’那套大道理呸!如此卑鄙無恥的行徑,豈是峨嵋弟子所為!外人得知,必然嘲笑本派,事可斷言者,我寧死也不能讓大家蒙羞!”
將同門名聲看得比性命重,這種情誼何其之深!瀟瀟望著他倔強的神態,如同麵對愣充英雄的傻孩子,又可氣,又好笑,又感動,又悲傷,感交集之際,淚水已沾濕了臉頰。
經過此番長談,李鳳歧決心越加堅定,廢寢忘食的煉功,隻盼趕神劍啟動之前,煉成帶領“小妖女”穿越石陣的法術。瀟瀟則冷眼旁觀,越來越沉默,到後來幾天不說話,偶有空暇,總是獨自憑水而坐,拍著膝頭輕哼小曲。日子長了,李鳳歧暗自納悶,尋思即將重見天日,她為何還憂愁?妖精的心思真是難以捉摸。
終於有一天,李鳳歧按捺不住,躡手躡腳走近瀟瀟。其時她背靠渠邊小樹,眼望那水晶棺材,又低聲唱曲。李鳳歧凝神側耳,隻聽她唱道:――
孤棹還處柳篙稀,
搖枝空蟬落照低。
也看得飄紅浪**雲煙輕,
抵幾回琴閑酒困少知音。
恁地春渺萼殘,芳逝傷心。
漫嗟呀枉自淒清,
還待得融和光陰。
舊桃李明年初顏色,
垂條露趁濃恰滑泥也熏。
燕雙棲,翠堤,
香巢又依依。
歌聲婉轉悅耳,前半截意境淒涼,充滿離愁,後半截卻透出清溫柔的意味。李鳳歧不懂音樂,隻覺感懷悱惻,想說點什麽又無從說起,隻道:“你唱的什麽?這麽好聽。”
瀟瀟回過頭,淡然道:“這叫瀟湘花雨,說的是春花落時,湘江兩岸的風光,我的名字就是取自這曲子。”
李鳳歧道:“我閑時也喜歡吼兩嗓子,苦無明師指點。你唱的這樣好,幹脆教教我罷?”
瀟瀟道:“唱曲須得琵琶伴奏,空口白舌怎麽教?唉,記得當年雨知府辭曲雙絕,琵琶彈來使人**。我常聽他彈唱‘瀟湘花雨’,開初覺得挺好玩,而今方知意蘊深長”
李鳳歧道:“雨大人彈的好,我就學不會麽?峨嵋弟子神通廣大,我若彈琴唱曲,保證老牛聽了都會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