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溯源虛空伏爪牙3

夜千影道:“為了服眾啊,單讓天武宿仙使下凡,天文宿的仙人不服氣。湘君是天文宿始祖,兩邊都要顧全,所以隻好請李靖自己挑選妻子了。”說著,走過武成靈遊山,文秋雲暗窺的那幅。桃夭夭欲知後事如何,看下邊的第五幅圖畫。那紙上霧團亂滾,電光連閃,場麵好象很激烈,卻辨不清人物景況。桃夭夭道:“畫的亂七八糟,鬼畫符麽?”夜千影道:“文武兩仙鬥法,有損昆侖名聲,畫仙沒有畫出實情。”桃夭夭道:“她還在乎名聲?”

夜千影道:“宗派名譽畫仙是很看重的,常說昆侖勢衰名落,全因文武二仙內訌,對她們都直呼其名。可要論起班輩來,文秋雲算是畫仙的師祖輩了,第六代天文仙使‘文’字居名首,我一聽就能猜到。”

桃夭夭道:“那麽文秋雲的徒弟輩,‘文’字就該排在名字當中?”夜千影道:“是啊,僅限待選入凡的仙使,其他門徒不用這樣的名。”

一個念頭閃過,桃夭夭道:“宓文妃的名字你可聽過?昆侖派裏她是什麽地位?”夜千影拍掌笑道:“宓文妃,第七代天文仙使,裏邊有她的畫像!”拉著桃夭夭,繞進水榭後亭台,環形走道掛滿畫作。桃夭夭無暇關心文武二仙的恩怨情仇,心頭突突亂跳,隻欲探究宓文妃的過去,隱隱更有種惶懼,預感某件驚天大事正向自己迫近。走入亭台一側,夜千影停步道:“喏,從這副起是畫宓文妃的。”

桃夭夭抬眼一望,長卷垂掛及地,畫中人物巧笑嫣然,正是龍家大太太宓文妃。梳雙髻著青衫,一身清秀女孩兒打扮。桃夭夭尋思“她也曾有過妙齡花貌,怎地嫁了人變的那般可惡。”畫裏還有個背身而坐的男人,手拿龜甲筮簽,在為宓文妃占卜。圖上題字“第七代天文使受命下降凡塵”。小字標明兩人名號,那男人的稱號是“天文宿子虛天師”。桃夭夭臉上變色,腦子裏回旋“子虛,子虛天師,子虛先生……”呼吸收緊,似被利爪鉗住了喉嚨。

夜千影道:“子虛天師就是書仙,琴棋書畫四仙之首,擅長測算天地運勢的變替,在昆侖派內威望極高。”

桃夭夭回想琰瑤環所講的慘遇,幕後元凶施計作局,子虛先生的嫌疑最大,這子虛天師是不是子虛先生?當初聽他自報出身昆侖天武宿,怎會又是天文宿的仙客?莫非子虛先生和子虛天師是兩個人?

桃夭夭滿腹疑竇,揭起畫紙,正反兩麵看過,子虛天師總不見轉身,問道:“沒畫子虛天師的正麵像?”

夜千影道:“畫仙沒見過他的真容,沒法畫。”桃夭夭道:“那可奇了,他們同派齊名,怎會沒見過麵?”夜千影道:“雖是同一門派,前後差了好幾代,琴棋書畫四仙叫著順口,實際輩份懸殊大的很。子虛天師與湘君同輩,歸隱異界輕易不出,若是出山講話,昆侖仙客無不尊重。”

此刻畫意將近尾聲,子虛天師占卜完了,衝宓文妃連說帶比劃。後者欣然而去,走向燈火繁華的地方。夜千影講道:“子虛天師預測後世文運大盛,正道大興。隻因當權者昏庸無行,人世昏暗,阻礙了運道的發展,急需一位仙使下凡扭轉局麵。他把這消息告之水神湘君,水神即命女徒宓文妃作仙使,兼任天文宿首座,去導順塵世的氣運。”畫中宓文妃逐漸走遠,子虛天師也隱入暗處。

夜千影道:“宓文妃臨行前詢問子虛天師,她要輔佐的真命天子在哪裏?子虛天師作法卜測,算出那人名叫龍鼎乾,前朝皇家的後裔,居住在湘西武陵源。”

桃夭夭暗忖“龍鼎乾是龍家大老爺,何時成皇家後裔了?武陵龍家來頭不小。”

第一副畫看完,接著看第二幅圖象。一片荒郊野林中間,大隊強盜正搶劫行商。一位少年挺身指罵,單薄身板反襯咄咄狂氣,仿佛羊羔附上了猛虎的魂魄。其人手無縛雞之力,偏要充英雄出風頭,身旁亮起標注是“天命之人龍鼎乾”。

夜千影道:“畫仙也沒見過龍鼎乾,隻憑宓文妃婢女的描述,粗略再現他們初遇的情狀。”桃夭夭點了點頭,心想“龍老爺年少時性子好衝。”

隻見強盜發狠,要對龍鼎乾行凶,半空裏白光飛過,宓文妃飄然而降。眾強盜哪是天文宿首座對手?當下斷手折腿,魂飛膽喪,一聲喊作鳥獸散。獲救的客商千恩萬謝。龍鼎乾隻向恩人拱了拱手,狂傲之氣衝人眼目。天文宿仙女本就清傲,乍見狂少甚為稀罕,反而倒轉來遷就。宓文妃緋容溫婉,龍鼎乾揮談落拓,初會融洽,兩人彼此都有好感。

移目旁顧,接連幾幅“京都賞燈,錦城觀花,大鬧點蒼山巫蠱教”等等,描繪兩人攜手闖**江湖,遊曆三山五嶽的賞心樂事。少年男女玩耍逍遙,柔情蜜意與日俱增。

桃夭夭嗤鼻道:“一個好色無厭之徒,一個心狠手辣之婦,還有這麽些**情調。”看到第四,第五幅,兩人返回武陵龍家。族中老幼見了宓文妃的稀世容光,隻驚作天人投生,盡皆拜服恭敬。宓文妃遂與龍鼎乾訂婚,以長房媳婦的名份整頓家道,短短年餘龍家勢道大振,財貨地產莫可勝計,三江六省舟車如流。豪富之名不脛而走,士紳巴結,地方官交誼,連荊門知府雨文翰都跑來暗通聲氣。應酬逐日增多,若是外客來拜訪,龍家由長房長子龍鼎乾出麵,宓文妃暗幫未婚夫接待,一應事體處理的井井有條。但龍鼎乾越來越感厭煩,隻想出外遊玩,幾度私自離家,都是宓文妃耐心勸回。

桃夭夭尋思“龍老爺公子哥兒嬌生慣養,不喜打點正務,隻是個貪玩兒的主。”手指龍鼎乾的畫影,問道:“此人何德何能,憑什麽輔佐他就能扭轉天下的運勢?”

夜千影道:“按照畫仙的說法,龍鼎乾是天子遺胄,祖上崇文抑武,若要複興文運,必須幫他登上皇帝寶座。”桃夭夭道:“爛泥扶不上牆,這人純屬紈絝劣少。就算他能做皇帝,也是貪圖玩樂的昏君。”夜千影咬指道:“我講不清原由……李靖當初也是名門公子吧?天武宿助他成功,使得唐朝武運強盛,可見昆侖仙宗認人是很準的。”

桃夭夭道:“那也說的是,不過輔佐某人就送仙女做老婆,昆侖派的做法忒奇怪了。”目光移轉,看至第六幅圖畫,上邊幾個題字閃亮,剛巧回答了他的評論——“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

這句話出自《論語》,孔子在衛國出遊,國君衛靈公懷抱美女,驅車在前,把聖賢甩到後麵的卑位。孔子由此感歎“我沒見過喜歡德行象喜歡美色一樣的人。”此處嘲諷凡夫好色的劣性,隱然還透著一種無奈。桃夭夭點頭道:“原來如此,世上的人都愛美女,昆侖派想借世人推行道旨,就不得不用美人計了。”但第六幅隻有題記,並無畫影圖示。夜千影道:“這是書仙的手跡,當年寫於水神玄波府,仙使嫁凡人的主意,也是他首先提出的。”

桃夭夭心頭惴惴,思量再往下看,就會看到宓文妃因情生恨,迫害母親的場麵了,豈料第七幅,第八幅均是空空白紙,沒有半點墨跡,含疑望向身旁,夜千影解釋道:“宓文妃出嫁後音信就中斷了,畫仙極少離開刹夢國,後續情形未詳,所以先空出畫紙,等傳訊之人來時再畫。”

桃夭夭道:“傳訊之人是誰?”

夜千影抓了抓頭皮,道:“是宓文妃的婢女,負責聯絡昆侖群仙,調查仙道各派的狀況。唔,聽畫仙說過,那婢女好象叫什麽雲羅。”

桃夭夭呆了片刻,低聲道:“紫雲羅,風慕雲的師傅,她再也來不了了。”心如長空飄羽,輕忽無從著落,但覺前事牽纏繁深,自己好象早就卷入了深黑的漩渦。夜千影拍手道:“是叫紫雲羅!桃大哥知道好多事!你……你知道我爹爹的事情麽?他在哪裏,你能不能帶我去找他……”

前屋腳步匆匆,話音倏近:“千影,不要糾纏客人!”仙影隨聲而現,雲笈道長走進亭台。夜千影登即退開,埋著頭站到一旁。桃夭夭忙上前拜禮:“後輩小子桃夭夭,叩謝道長救命之恩。”雲笈道長扶住道:“言重了,人微道淺,弄巧成拙,徒增足下困厄。”眉間深蘊憂色,吩咐道:“千影,你和咕咚去外邊尋得閑的師兄弟,讓他們備好往生舟,等會我要過河。”夜千影答應著,隨木侍從走向畫廊。桃夭夭望著他的背影道:“道長怎知我受困武運堂?”

雲笈道長道:“畫仙將千影送至我處,隻說峨嵋強搶昆侖弟子。次後千影談及足下的行舉,方知是位少年仙俠。貧道揣測,足下若尋入噬魂大洋,必遭武師叔困禁,故此趕往援救,三千年間我這是頭回走出朽居。”桃夭夭再致禮道:“驚擾道長清修,小子甚是抱歉。”直起腰歎道:“多虧千影講出實話,這孩子性子忠厚,不愧是我們峨嵋派子弟。”話裏留些餘味,暗示夜千影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