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才明真愛無思遷1

桃夭夭一入萬象鏡就失去了記憶。

仿佛亙古及今,天地間隻存他一個人,父母是誰?故友何在?都似輕煙渺散,腦海內幾無印象。但他並不感到困惑,雙腳踏穩實地,揚起的麵孔滿帶笑意。

與此同時,眾人望見鏡子裏現出師尊的身影,隨即止步收勢。卻發覺桃夭夭表情異常,樂嗬嗬的全無驚態,莫不是中了迷魂亂心的邪術?李鳳歧道:“龍夫人,本派師尊生死安危何如,尚請明言曉示。”宓文妃道:“稍安毋躁,萬象鏡害不死人。”紅袖急道:“這鬼鏡子有什麽古怪,快點講啊!”

文妃呷了口茶,慢條斯理的講解:“佛經有雲‘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菠蘿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雖然佛法虛渺無憑,這幾句卻深合仙家玄理——仙道修行到了某個階段,修煉者也要內觀心靈,探索真實的‘自我’。萬象鏡正有反照本心,揭露自我弱處的作用。”孤萍道:“揭露自我弱處?”

文妃道:“人性多麵,或堅強,或軟弱,或正直,或奸佞,往往同集於一身,而本人未必盡知,或者根本不願去知道。卜籌門的丫頭,你心裏藏著自己不願探知的秘密嗎?”

孤萍聞言變色,似不經意的瞧了李鳳歧一眼,緩緩低下頭去。文妃笑道:“每個人都有深藏的一麵,每個人都不想正視自己厭惡的那個‘我’。但這恰是法力難以傳及,強敵最易攻破的薄弱處。武玄英和行道軍無我無情,消除了這弱點,是以無懼真武陣,並將巽風劍的威力發揮充分。”李鳳歧點頭道:“你想幫他除去內心弱點。”

文妃抬手指向鏡麵,說道:“那孩子的弱點不離‘情愛’兩字,自以為愛意堅深,對待東野小雪,龍百靈兩個女孩兒,卻是兩難取舍,糾結無休。他真正愛的是什麽?礙於道義倫理,過往經曆形成的理念,他始終不能解答這個問題。一入萬象鏡隱念凸顯,他就將各種羈絆拋開,下意識的忘記了前事。你們看,拋卻信念的桃小師尊,正朝他真實‘所愛’大步前行。”

鏡子裏,桃夭夭昂首向前。日頭暖洋洋的,路旁山花爛漫,旖旎景色撩起莫名的興奮。他順山道漫遊,翻越連綿峰巒,從沒想過緣何而來,也不考慮去往何地,餓了摘美味的山果吃,渴了掬甘冽的山泉喝,累了幕天席地而睡,自由自在隨意為之。終於有天停在一處山穀邊,望著穀中繁茂的桃樹,再也不想往前走了。

那桃林果實累累,緋紅的顏色似乎暗含**,將饑渴感撩撥的火燒火燎。桃夭夭走到樹下,手指伸向桃子,入神的撫摩那豐碩凹凸的部分。驀地耳畔響起輕呼:“噯喲,你來這做什麽呢?”桃夭夭轉身一看,登時目呆神癡。

眼前站著兩位少女,十六七歲年齡,一位穿紅,一位著青。但衣裙皆薄如蟬翼,嬌軀欲露還隱,配上秀美容顏,實有銷魂醉魄的風韻。桃夭夭咀嚼對方問語:“我來這幹麽?我從哪來,我……我是誰?”青衣少女笑著埋怨同伴:“妙芸姐問的好奇怪,人家明明是找我們來了,又何必饒舌多嘴,給人家平添困擾。”一麵向林中揮手召喚:“寶萱姐姐,快看誰來啦!”

林間麗影飄飄,須臾至前。桃夭夭兀自低念:“我是誰?”忽見那麗人容色端秀,長裙拂過地麵,輕啟檀口道:“夫君,你來了。”話未絕,已然投身入懷,攬低桃夭夭頭頸,紅唇貼上他的嘴巴。

這一吻突如其來,桃夭夭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象浸入馥鬱的溫泉。好半晌才分開,懷中麗人嬌顏酡紅,柔聲動問:“夫君,滋味如何?”桃夭夭渾渾噩噩的答道:“滋,滋味,豬八戒吃人參果,太快了,不曉得。”三位美女忍俊不禁,連稱:“好風趣的人兒。”青衣少女繼而入懷,紅著臉道:“這次可要細品慢嚐了。”也是深深一吻,丁香小舌輕送,玉津乘芳暗度,極盡纏綿膠漆之態。紅衣少女捂著臉隻顧笑,羞得不敢多看。麗人道:“妙芸妹妹總是放不開,此間隻夫君與我們姐妹二十五人,天不管,地不禁,禮法無須掛懷,你又害的哪門子羞呢?霓薇妹子,拉她跟夫君親熱。”青衣少女嘻嘻笑著,跑去抱住紅衣少女的腰肢,連推帶勸送進桃夭夭懷裏,四唇相接也作了個“呂”字。

三女吻罷,桃夭夭哪還分得清東南西北,“我是誰”的疑問也改成“你們是誰?”麗人答言:“妾身林寶萱,這位是夏霓薇妹妹,那穿紅衣的是桃花仙子鍾妙芸。夫君以前見過的,今日隻當久別重逢。”桃夭夭道:“你叫我……夫君?我的名字,是夫君?”三女笑答:“你是我們大家的夫君。”蓮步輕移,拉他往山穀裏走。桃夭夭醉心那溫軟甜香的感覺,三女一離懷抱,登生無限的眷戀,兩隻腳竟由不得自己,隨她們步入深境。片刻抵達一座大宅院,門前掛匾曰“長樂莊”。

桃夭夭仰目凝望,又現迷茫之色。林寶萱道:“長樂莊建於無時穀中,我們在此等候夫君很久了。”桃夭夭道:“長樂莊,無時穀?這怪名是什麽意思?”夏霓薇笑道:“長久歡樂,永無時日,意思明白的很哪,夫君莫要胡思亂想了。”推著桃夭夭進門。

莊內勾欄玉砌,珠簾星耀,雕窗畫棟極其華美。風格大多娟秀細膩,儼如皇宮裏嬪妃的居所。走進正中大堂,地上鋪著紅毯,桌椅鋪陳繡墊,牆壁塗抹椒粉,真是無處不溫香,一室皆是春。二十四位花樣少女紅縈翠繞,燕語鶯聲的叫著:“夫君,夫君……”桃夭夭如癡如醉,忽地手指滿屋彩綾道:“好漂亮,怎會這麽好看。”也不知是讚景,還是在誇人。林寶萱道:“今宵是妙芸和夫君的洞房花燭夜,自然要張燈結彩了。”眾女點首認同,掐手指一算,該當桃花承迎雨露。當下精心打扮桃仙鍾妙芸,給桃夭夭換上新郎服裝。兩人成婚同入洞房,一夜巫山雲雨,其樂莫可名狀。

此後十五天不是人過的日子,神仙都想象不到那種快樂。鍾妙芸相伴無間,坐則投懷,行則挽手,秀榻錦衾中歡愛無厭。桃夭夭根本想不起別的了,隻圖長臥鴛帳永儔此女。哪知第二次婚禮很快來臨,這回是蘭花仙女葉幽琪作新娘。與含羞帶怯的妙芸不同,幽琪秀美脫塵,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桃夭夭連著娶兩女,恍如乍見春光之美,又閱秋色之麗,中間快的來不及回味。半個月後換林寶萱成親,牡丹仙子端莊大氣,床榻間另有一番情致。直到此刻,桃夭夭才恍然驚問道:“你們這換來換去,跟我玩什麽遊戲?”

寶萱笑道:“我們姐妹原是二十四花仙,嫁給夫君皆為夙願。不好分出先後,就按二十四節令排序了。夫君不樂意?洞房春宵乃人生至樂,一月兩換不是很好玩麽?”桃夭夭道:“是好玩,是好玩!”樂的何不攏嘴,念及諸女有的嫻雅,有的嫵媚,有的天真,有的嬌俏,輪流成婚豈不趣味百出,想到快活處狠掐自己手膀,痛極大叫:“這滔滔的豔福,我該不是做夢吧!”邵芷君近前微笑道:“當然不是做夢,姐妹們可親可觸,都是鮮活無虛的真人。噯,說了半天,寶萱姐,該輪到我夫君結婚了嘛。”

就這樣,十年倥傯而逝。桃夭夭每月結兩次婚,總共二百四十次,到後來也象逢場作戲般無聊。一天攬鏡自照,喃喃歎息:“人類有史以來,我怕是結婚最多的男人了。”忽覺容顏未改,青春依舊,奇道:“我怎地半點不見老?”適逢玫瑰仙子程嫵兒為妻,應聲答道:“無時穀呀,相比穀外這裏的歲月象凝固了。雖有四季晝夜之分,卻無‘如斯夫’之患。”逝者如斯夫,是孔夫子對時間流失的感歎。嫵兒博覽群書,應答經常引用典故。桃夭夭尤其喜歡這特點,隱隱約約似曾相識,好象過去有個女孩子也有愛這麽做。一聽她妙語解憂,當即強打精神與嫵兒歡好。堪堪又是兩年,連程嫵兒的妙趣也嚐膩了,桃夭夭日漸鬱鬱,終有天仰天長歎:“唉,這種生活,我真是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