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東海秘印通西天4

想到時日緊迫,當即召九陽首徒密商,告訴眾人說:“這趟往返十餘日,非但沒能進得鑄顱峰,峨嵋派還險些失陷虛空,遇到的對頭遠比闖齊天宮時難纏,料來往後戰局更加艱險,我估摸著先定下繼任師尊的人選才妥當。”眾人麵麵相覷,暗覺這話頗有交托後事的意味。桃夭夭道:“眼下趕著去東海奪取蒼龍印,隨著戰局深入,魔道愈強,敵方定然將我當作首要攻殺目標。倘使他們得手,我們這邊要有個人立刻接任師尊,統領玄門及正道各派,掌控滅魔大局。”

歐陽孤萍道:“這可不象你說的話,開戰前先想遇害,莫非是畏難怯陣了麽?”語氣不甚恭敬,但眾人均知她素來冷刻,內心實是一片熱忱,當下不放在意裏。黃幽道:“不就是東海禦天龍嘛,百裏文虎出山降魔,說不定早已平定了,那什麽龍印鳳印的要多少有多少。”看桃夭夭搖頭,又道:“索性我去東南望望風,禦天龍若當真勢大,咱們再安排後事不遲。”說罷立時起動,遁甲法術萬裏移形無礙,連房門也沒推開,一盞茶的工夫即行返回,稟道:“那邊情勢的確古怪,馭獸門與東瀛秘忍沒見蹤影,反倒是一幫凡兵凡將打得熱鬧。據傳由朝廷裏林崇泊大人舉薦,武毅侯孟督師統軍靖掃江南,梅山兄弟聯絡幾省英豪編成義勇,協助官兵逐個攻破倭寇的窩巢。陸上局麵大致如此。海麵上還算平靜,隻是水中晝夜放射異光,沿岸漁家船家不敢出海,都說東洋惡鬼作怪,不日就要掀大潮禍害各地。”蘭世海道:“沒見到百裏文虎麽?”黃幽道:“沒見到,仙魔鬥法的痕跡一絲也無。”

桃夭夭點頭道:“這正是文虎的精細處,施措退敵不擾世,平寇大軍連連告捷,定是他暗中相助的結果。海裏放光應是秘忍據守聖水宮,用蒼龍印集合蓬萊諸仙法力,準備在海裏迎戰百裏文虎和馭獸門。”將蒼龍印的功用再略加講解。

蘭世海道:“秘忍負隅頑抗,所憑者就是蒼龍印,想完好無損的奪過來,談何容易。”繼而歎道:“海底一戰勢必空前激烈,師尊的考慮不是沒有道理。”眾人心有所感,尋思誰是“師尊繼位者”,一齊向李鳳歧望過去。李鳳歧右手摸向腰間,以往每逢遇到麻煩事,自然而然的就想喝幾口,卻忘了年前已經戒酒,回手摸個空,正待苦笑,掌心又多了一物,一看正是丟棄的那個酒葫蘆。孤萍在旁悄悄遞上,低聲道:“人不如舊,物不如新,隻願你非同此俗,新舊都不要舍棄。”李鳳歧一笑,心道“她曉得我的心事。”又想“在世為人定有歡樂悲苦,好象這酒一樣,既能消愁又能傷身,卻總是扔不掉的。”拿起來慢慢喝了,沉聲道:“師尊盡管放心,倘若你有個三長兩短,峨嵋派我來接手,小雪百靈和令堂琰夫人,都幫你照顧周全。”

桃夭夭暗道:“知我者大哥,他看出我心裏的牽掛。”大事排定,心緒稍寬,囑令眾首徒各自料理門中要務,後日一早出發東征。隨即前往查視九幽雪,意待詢問無憂法體升天離世等詳由。尚未跨進門檻,就聽精舍裏叮當聲響,九幽雪在屋裏自言自語:“天道,地道,人道,哦,人道,天道,地道……”隔著窗格一瞧,隻見他蹲坐於地,拿指頭邊劃拉邊念叨,兩手兩腳都栓了粗大的精鋼鎖鏈。桃夭夭皺起眉頭,問守門的弟子:“誰讓把他鎖上的?”

那守門的一個是神農弟子,一個便是劍仙門陸英候,躬身答道:“是他自己要鎖,旁人都勸不住。”剛說到此,九幽雪忽然大口喘道:“誅惡人即為善念,那殺人也是維護人道了?又如何區分誰善誰惡,萬一殺錯怎麽辦?殺人,殺惡人,殺錯人,啊,啊!我要殺人啊……”語聲迷亂,夾雜野獸般的咆哮,猛地“砰砰砰”捶打胸口,似要打碎胸中積藏的鬱悶。桃夭夭吃了一驚,凝目細看時,地上劃出的符咒閃閃發光,引得鋼鏈飄繞電芒,禁錮之力頓然加強數倍,縱使百萬妖魔合力也難掙脫了。此等拘禁法專門針對邪氣,定是九幽雪為克製自己的殺人邪念而設。桃夭夭暗歎“炎雷大天藏一生鎖妖無數,到頭來雷電禁行法鎖住了自己。嘿,也是個沒奈何的法子,但願本派列祖列宗眷佑,讓他早日排除迷障。”

九幽雪紅著眼睛吼了半天,臉色漸複正常,低頭接著化符施法,一邊琢磨人道的真諦,一邊等待下次狂性發作。隻見他神態如癡如呆,身外世界似都忘卻。桃夭夭尋思“瞧這光景問不出什麽來。他半醒半昏,諒也不會吐露我當下的危機。心結應由本心解,就讓他安安靜靜的自個兒思索吧。”又想“授業恩師受苦發癡,唐連璧竟然不來探望,這人的心腸果真比鐵石還冷硬。”哂然一笑,轉身去查各門備戰情況。

豈料唐連璧正站在不遠處,屋簷陰影掩住身形,看不清是何臉色。良久,清冷月色緩慢偏移,才逐漸照到那張沉靜恬淡的麵孔上。屋子裏悄無響動,九幽雪苦思耗神太多,此時已頹然入睡,看門的兩名弟子也各歸寢處。一片清幽寂寥中,惟聞山間蒼猿偶爾啼叫。

忽而,清冷氛息移出陰影,輕飄飄走近門前。九幽雪法高覺敏,所謂睡眠隻是鼻中存著兩絲遊氣,陡然驚醒道:“誰?是誰來了。”隻覺遍體生涼,霜風直透過牆壁,正是自己教授的風雷真法。他腦子尚未清明,含混問道:“哦,

外邊的人是連璧,還是神秀?”

月照西庭,人立欞旁,窗紙上浮現出俊朗挺拔的輪廓,一個平靜的聲音傳來:“神秀住在後殿靜室裏,離你三十步遠。”

九幽雪道:“連璧麽,我讓你二人取冥霜,怎地一人回來了?神秀他怎樣了?”唐連璧道:“長睡不起,形同活屍。”九幽雪一驚,又憶起了後續的片段,喃喃道:“他是因為害你才落得那般下場。他告訴我,你**幼女敗壞門風,被昆侖十長老拿下,且私藏冥霜意圖吞沒,實屬欺師叛道罪不可赦,他要親返昆侖仙境除掉叛徒。我惱恨你們取不來冥霜,致我修不成八荒雷炎流,一狠心任你兩兄弟陷落昆侖,結果一人含冤受屈,一人給關進羽山牢,給弄成有命無魂的活僵屍……”

原來那冥霜由昆侖地泉凝成,是修煉“八荒雷炎流”最關鍵又最難獲取的寶物。九幽雪渴慕本門道法絕學,窮思竭慮摸索出法理,懷著試毒驗凶的鬼胎,先傳給兩個弟子,看他們沒事自己才煉。末後隻缺“冥霜”助成雷炎,派二徒盜取得手,卻沒能落進自家手中。懊惱之下猜測二徒暗藏私念,有意隱瞞,恨不能親手誅之,哪裏還管他們受冤落難。這些隱情深藏心底,從未向人提起,眼下痛悔往事,神思迷離,忍不住絮絮叨叨起來:“師父對不起你們啊,師父害了你們。明知萬分艱險,還叫你們偷冥霜,實是拿你們當送死的卒子,探出昆侖虛實門徑後我再親自去取。哪知你們還真的取到了……師父沒良心,師傅的良心給狗吃了,知道法聖做下無恥勾當,為他是正道名宿,加上惱恨你兄弟兩個,竟幫著法聖把那些妄加的罪名坐實,害你們身受萬般折辱……特別是你啊,連璧,你犯了什麽錯?救助弱小不畏強霸,堂堂玄門英雄行徑,卻被師父師兄在背後暗下黑手……”

門外靜悄悄的全無聲響,九幽雪霍地抬頭道:“連璧,你去了麽,你不肯原諒師父,你到哪裏去啊?”

唐連璧道:“我答應了別人,要除盡長生天的妖魔。如今先去東海取蒼龍印,再回來打開鑄顱峰的入口。”語氣平和,昔年怨屈半句也沒提。

九幽雪“哦”了聲,又忘了前邊的話頭,俯身劃撥地上塵土,嘴裏咕噥:“人道,天道,地道……”鐵鏈叮當,在靜夜裏經久回**。

月照西偏,過了不知幾許更次,唐連璧輕聲道:“我走了,師父。”窗上身影倏逝,如來時般飄逸。剛走過庭院,那牆根底下轉出個人影來,上前喚道:“唐師兄……”正是馭獸門女徒蘭世芳。她屬意唐連璧日久,憋在心裏說不出口,幸而今夜覓得他行蹤,趁著四周無人,便壯起膽子當麵吐露心事。

唐連璧停下步子,並沒回頭看她,凝定的身姿似乎在問“何事?”世芳結結巴巴的道:“這個,也沒什麽大事,多多今年要入馭獸門,我們商量誰來帶他……沒商量出結果……另外,還有件事……”咬牙鼓足勇氣,低聲道:“我,我想你……啊,不,我想對你說……”

唐連璧忽道:“馭獸門的許大安,跟你很要好麽?”世芳大喜道:“當然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嘛,一起鑽林爬坡,一塊兒捉野獸除妖怪,水裏去火裏來,那是兩肋插刀的交情啊!”忽聞意中人主動提問,實是前所未遇的大突破,登時樂得心花怒放。常言道“談情說愛”,她雖不明所以然,也隱約感覺“愛”要從“談”開始,當下振齒運舌,滔滔不絕隻管往下說。

豈料唐連璧隻是“嗯”了聲,一個字終結話題,頭也不回的走遠了。撂下世芳好不詫異,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方始回過味來,尋思“他為何向我提許師兄,還問我們是不是要好,多半他誤會我跟許師兄有什麽特殊關係。”心裏大急,想追上唐連璧解釋,驀地憶起許大安平日的種種小殷勤,待自己確然非同尋常,暗自吃驚道“許大安他……他難道喜歡我?”覺得就像兩個相交多年的好兄弟,一個忽然表示“咱們不做兄弟了,做夫妻吧”,萬分怪異突兀,還帶著難言的惡心,她背上登起一陣雞皮疙瘩,暗想“許師兄長得那般醜怪,若是與他相愛成親……教人怎麽活得下去。但唐師兄幹麽提他,似乎並不是誤會,也沒介意,倒有些勸我答允許師兄的意思……讓我配那樣醜人,他的想法好奇怪……可是,他畢竟想到我了,總好過完全沒把我這個人放在心上。”一時傷心,一時感懷,徘徊往來莫知所之。

注:(因為停電的原因,這個星期《玄門》修訂的稿子較少,因此上傳較往日較少,下星期會恢複正常,望書友們見諒,另外請支持燕雀新書《末日神寰》,特別需要收藏,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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