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背上的疼

陸續的表情可以解讀為驚恐,他瞪大著眼,口齒不清地問:“全身檢查?”

我蹙了蹙眉,暗惱他關注的點為嘛總與我不同。隻見他視線掃過雙手再雙腳,然後移轉到他身前位置,語聲不穩地問:“肋骨你怎麽檢查?一根根摸過去?”

“要不然呢?”我涼涼把問題丟了回去。

然後他一臉被噎到的表情,張口欲言又縮回去,如此周折了幾番才很是艱澀地開口:“小九,之前是你說的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把我上半身摸了個遍,叫我清白何在?”

對這個人絕大多數時候,真的是需要很大的耐心,而此刻我根本毫無耐心,所以直接從齒縫中一字一頓地迸出話來:“到底哪裏覺得異樣,別給我顧左右而言其他轉移話題。”

當他說那番類似遺言的話時,我就發現他不對勁了,情緒低落不說,眼底還透著股難以察覺的絕望。哪怕這刻在胡攪蠻纏地打岔,也是為了轉移開我的注意力。

被拆穿後的陸續臉上生動表情一點一點斂去,到最後似變得很平靜,幽幽火光閃翼著,映得他臉色略顯蒼白。我之前以為是失血所致,此時卻有些被他這個樣子慎住,懷疑自己是否檢查遺漏了某處。

隻聽他一聲輕歎後,目光放空了輕聲說:“小九,我現在......整個身體都疼到似有千萬隻螞蟻在噬咬一般,尤其是後背,鑽心的疼,我連說話都覺得像抽筋剝皮一般。我想可能手腳、肋骨都完好,但從那麽高下來,把五髒六腑給震碎了吧。”

心頭巨震,舉著粗鋼管映著火的手差一點發顫鬆開,不是什麽百感交集,而是無數種情緒從身體各處泛湧而來,可突然間腦中電光閃過。十多米的高度,相當於四到五層的樓,從樓上摔下來會把五髒六腑給震碎?這個力度有多少我不會計算,但我們剛才一路向下沉陷並不是無阻力直線下墜,盡管這石層薄鬆得像脆餅,但也還是承受去我們很大一部分的下墜之力。

否則即使我有陸續墊在下麵,也不可能全然無事。而一個人若全身骨骼沒有一點摔碎,反而是把五髒六腑給震碎了,這得是多大的衝擊力,還是隔空發功啊。根本就不合理!

我狐疑地去看陸續,衡量他在撒謊的成份占多少,但見他眉宇蹙緊在一起,連額頭都冒出細汗珠,磕著下嘴唇,這表情是真的疼。等等,剛才他說後背鑽心的疼?

當我麵色清冷地不顧某人抗議,把他翻身趴臥在自己腿上後,終於明白他那“下一刻就會死”的念頭從何而來了,先前檢查時,秉著不能隨意移動人的常識,替他檢查完肋骨完好後,隻探手從他頸後摸到頸椎處,判斷頸椎也無礙就收手了。再加上他穿著毛皮外套,覺得隔這麽厚,不至於碎石片能紮進去,可我忘了一件事,就是陸續他後背本身就有傷。

熊貓那一爪子掃下,傷筋動骨不說,血肉差一點就模糊了,我還親自給他挖腐肉敷藥來著,居然把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所以這刻把人給翻了身後,可以看到那本是灰色的毛皮,變得顏色更黯淡了,且裏麵透著暗紅。

不用腦子想也知道是什麽原因了,難怪他喊背疼呢,血都快把毛皮染成黑了,能不疼嗎?

等我把具體情況講完後,陸續偏轉著腦袋,從下向上看著我,驚疑不定地問:“你是說我並不是體內器官移位,而是背上舊傷所致?可為什麽會整個背部都疼得那麽厲害?”

“具體還得把你外套脫了,解開裏麵的衣服看過才知道。”

這時候他也不忸怩了,趴臥著拉開前襟後,我幫著把毛皮外套給卸下,裏頭他沒穿單獨的外套了,因為先前用來撕成布條抹那個焦油了,隻有一件破洞的黑t恤。破洞處的傷口不用說又是一片血膩,甚至連t恤都被血給浸透了。小心地從下往上掀開他t恤,處處可見一塊一塊的烏青,轉眸看地麵,那些帶有棱角的碎石應該就是“凶手”。

所以,陸續可以說是搞了個烏龍。真正嚴重的傷就是被熊貓一爪掃到的傷處,因為我用衣袖擦去上麵血跡,發現不光是傷口全部崩裂,還出現紅腫,這意味著有發炎症狀產生。至於其餘部位的痛,都隻是被碎石磕到而已。而人的痛神經是四通八達的,一處痛到極致的訊息傳遞給大腦後,其餘的即使隻是一丁點疼都會被無限放大。

即使他的傷沒之前說得那種五髒六腑俱碎那麽嚴重,但我還是滿心憂慮。身處這樣一個境地,根本無處去找草藥給他敷藥,炎症出來就是細菌感染,牽發的後果會無法估料。

誠如他所言,在這樣的深山老林裏野外生存,最忌的是失溫、疾病。

陸續可能是覺得挺沒麵子的,得知自己搞了烏龍後就把頭埋在那沒再抬起,悶悶的聲音傳來:“還不幫我敷藥?這樣好冷啊。”

我趕緊把他的t恤給拉下來,“你撐一會,等我們出去了就立即給你找草藥來敷。”

“幹嘛要等出去?口袋裏就有啊。”

怔了一下,疑惑地說:“你口袋裏哪有什麽草藥?我剛才翻找打火機時並沒發現。”陸續終於扭轉頭,有氣無力地問:“你真翻過所有口袋了?內外都找了?那可能什麽時候掉了也不知道,虧我當時還把那些草給全仔細藏起來呢,唉。”

在愣神過後挺傻的問了句:“什麽內外?”

“小九,你不會不知道我們穿的那兩件皮毛外套內外都有口袋吧?”

我......真不知道。視線劃轉向旁邊脫下來的毛皮外套上,隻稍稍一翻,就發覺他口中的內袋位置了,因為鼓鼓漲漲的,一看就有東西在裏麵。探手入內去掏,摸到一把有些壓爛了的草,還有......一張皺了的照片。照片是用一個塑膠袋給裝起來的,正是放有耳釘的那個。

看照片上有著一些斑跡,顯然之前那場大雨不但淋濕了我們,也將它給折騰的不像樣了。但即使“體無完膚”,照片中女孩的臉依然清晰,也依然笑得動人,而陸續終究也沒有將照片丟棄。

默聲將塑膠袋又再塞回了兜內,隻把漢蓿草拿出來,品相雖差但貴在還能用。不光後背傷處,幫他把後腦勺上的也一並用這草藥敷上了,餘下的草我小心地放進自己口袋裏。看這情形,可能他還得多敷幾次才行。整個過程中他出奇的配合與老實,連句哼聲都沒,還以為他又昏厥過去了,可剛把人給翻身而躺回地麵,就見那雙星眸睜得挺大的。

兩相無聲,周遭靜謐之極,鋼管上纏繞的布條又一根要燒盡了,我正打算再繞一根上去,卻被他攔住:“先別點了,此刻火種對我們挺重要的。”

聽了他的,沒再去點,沒一會火就熄滅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頭頂即使有個很大的豁口,但因高度問題,以及叢林濃密和今晚本就月色朦朧,好似月亮之外攏了層霧,所以這底下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當視覺受阻時,耳朵相對會變得敏感,所以彼此的呼吸聲聽得分外清晰。

還是陸續打破沉靜:“我在想......如果這時候上麵再摔個什麽生猛野獸下來,或者這些窩洞裏爬出黑皮蛇來,要怎麽辦?”

這可能性我早想過了,如果這是一場有備而至的預謀,那顯然對方不可能就這麽簡單把我們推入這裏了事。明顯從上到下不至於摔死,那要致人於死地的方法,陸續說得兩種就很可能。

已經知道這個地方有個馴獸場了,猛獸出欄,被有心人趕到此處,也塌陷而沉到底,那麽就會上演一幕人與猛獸的廝殺。但假如不止一隻猛獸,是四五隻成年虎獅的話,恐怕在陸續受傷情況下,我們會成為對方的食物。

這是其一,另一種可能是這一個個看似極其脆弱的蜂巢窩洞,人的體重會導致它們塌陷,但蛇呢?它輕輕地在期間遊動,就像舞動的魂一般,悄無聲息,又凶毒無比。在見識過阿蠻老窩那密密麻麻的蛇群後,對這種蜂巢狀直覺頭皮發麻,感覺下一秒就會有蛇頭從窩洞內鑽出。

“不能再等了,立即挖路出去。”陸續下了決定。

我略有遲疑,“你的傷......”他打斷我:“傷是小事,既然還有命活著就得珍惜,怎麽著也要搏一把,我現在體力不夠,你先挖,我給你打著火。”

微有訝異,此刻的陸續與先前大有不同,當他知道自己搞了個烏龍後,有懊惱有難堪,但也在瞬間又點燃了鬥智。男人是否都像他這般該理性時理性?

由於摔下來後完全顛亂了方位感,所以任意選了一麵,我開始用鋼管小心地敲起來。之所以小心,我怕萬一底層敲空,再來個震力什麽的,直接導致上層塌陷,把我倆給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