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向晚的偏執(1)
這一刻的融合,不代表我察覺不出陸續與向晚在後來生出了罅隙,否則他又怎麽會在我代發了兩年短信後再尋過來呢?不知道陸父的事發生在多少年前,會是因為那嗎?
留意到回憶中依舊沒有提到陸續的母親,不大像在這些情景了他母親沒有表態,我推斷陸續本身是單親家庭。
否則作為家中另一主人的陸母,在麵對丈夫帶回來一個十六歲失常女孩時總要有所反應。在起初的三年,估計陸家過得挺難的,陸父等於是一個人拉拔兩個孩子。
在陷入一段沉默後,還是陸續先開了口:“晚晚,我曾想過,假如老頭子還在,我們怎麽也不能是走到今天這地步。”他的話意裏帶了苦澀與傷感。
向晚突然就不耐煩起來:“假如老師還在?你真是天真的可以,韓建成狼子野心根本改變不了。我在跟著老師學習地質勘探時就其實已經察覺出他對老師是領隊,而他擔當副職已心生不滿,曾提醒過老師,但老師堅持不信,他信任他兄弟。隻恨我當時跟著老師學習才五年,資曆太淺,不足以參加那次死亡穀任務,否則如果我在的話......”
“晚晚,”陸續打斷她,“為什麽你依然還是這般執拗呢?為這問題我們爭吵過多少次?你如果參加了那次任務,那麽最大的可能是你像那些迷失的人一樣,把命送在此處,根本就沒以後
。”
“不可能!”向晚的語調激揚,她顯得很激動,“我雖然資曆不夠,但不代表我能力不夠,而且老師也不可能讓我迷失在這古洞裏,他就算自己永遠出不去,也一定會找到我。”
陸續看她的眼神裏透露悲涼,“然後呢?你與他回來後,一起被推向風口浪尖,一起入獄嗎?這才是你真正糾結的,你恨最後那刻沒有陪在他身旁,甚至你遺憾自己沒有陪他死。晚晚,死去的無可挽回,我們活在當下,這句話我對你說了無數次,可你沒有一次聽得進去。”
“活在當下?當下是什麽?調查局的人一趟有一趟的上門,將你和我當成犯人一樣審,還是隔離審訊。我嚐的苦楚,你一樣也沒少,關禁閉,夜間輪番疲勞轟炸,那些人隻恨找不到老師的錯處。嗬,有一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你當老師為什麽要自殺?他是為了我們,有人將我們被關禁閉的照片,以及偽造被毆打的照片都給了老師看,是有人在逼他死!”
“你說什麽?”陸續極度震驚,眼睛驀然睜大。
向晚沉冷繼續:“老師不死,那罪名就無法坐實,有人怎可能心安?所以我們不斷被提審,我們這一刻所受的罪,下一刻全呈現在老師麵前,那半年他就是這樣過來的,精神極度崩潰。這背後的操縱人,你不用我點明也應該知道是誰吧。”
韓建成!我腦中自然翻譯出這名字。
之前覺得此人惟利是圖,不惜陷害自己朋友,當為陰險小人,卻沒想他的陰險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令人發指到如此地步。陸父本當是耿直之人,對那私藏寶物的罪名肯定不願承認,就算入獄應也判不了幾年吧,韓建成怕他出來後再上訴,索性利用他身旁最親的兩人,將他逼死獄中,正可以給其冠上一個名——畏罪自殺。
陸續問:“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立即抓住關鍵所在。
這些都當是隱秘之事,韓建成也不可能大張旗鼓地跑來向他們炫耀,那麽向晚究竟是從哪得知的呢?隻見向晚微仰了視角,神色中有不屬於她這年齡的蒼涼,她說:“老師在出事前有留過一封信給我,但是卻在他離世後一年我才得知。可能他早有預料,所以一早將重要的事寫下來,但事發太突然,記得調查局來人的那天,一進門就將老師給按倒在地,你當時不在,家中就我一人,隻能眼睜睜看著老師被帶走,他連給我一個暗示的眼神的機會都沒,直接就是拿頭套蒙住頭的
。
審訊期間包括入獄後的那半年,我無數次地申請探望都被駁回,你站在那門外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沒得來那些人的點滴同情,照樣以特殊情況不便探訪為由搪塞了我們。沒有人知道,老師其實在暗中留了一手。那半年時光,他與裏麵一個人搭起關係,然後在臨終前讓他出去後能來看望我們,並帶到一句話。那個人遵守承諾,在老師離開一年後他滿期釋放,找到我後就將老師那句話交代了。話很隱晦,若不是我跟著老師學習了五年,換成是誰都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那封信也被老師以特殊的方式寄存在一家福利中心,我打開信看完時整個人都癱軟在地。”
向晚在說到最後帶了顫音,身體有輕微的顫抖。這些事顯然是瞞著陸續的,否則他不會直到胡楊林那刻才得知韓建成是陷害他父親的罪魁禍首。
果然聽到他問:“是不是老頭子那信中提及了他與韓建成幾人進死亡穀遭遇的過程?”
但向晚卻搖頭:“信的內容很隱晦,大多都是他對我的叮囑,隻在中間掩藏了一些話,暗示我去到某個地方找一樣東西。老師每一步都算好的,假如獄中的那個朋友被查,帶給我的話曝露,別人也無法聯想成是讓我去找遺信;假如說信也被公開了,那麽除非是我,沒人能看懂其中真正表達的涵義,隻當那是一封普通的帶有遺憾的家書。”
我終於知道陸續的精明和心思慎密來自誰了,有其父必有其子,完全是沿襲了他父親。陸父在死亡穀察覺韓建成有私心偷藏神像,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把神像轉移了位置,其後出古洞或有預感此事將起紛爭,及早就布下了安排,隻是他絕沒想到與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會這麽狠,將他置於死地。在那樣非常時刻,他仍能留有餘地地安排後事,一環套一環,又環環相扣。
可我不懂的是,既然陸父想讓兩個孩子遠離紛爭,不是該將此事隱瞞到底嗎?為何在最後,他還要留線索出來提醒向晚,讓她得知全部真相?
直覺可能與他最後那段時光有關,陸續與向晚在外麵都不得安寧,不斷地被騷擾審訊,他在裏麵焉能安好?在一次次的身心折磨下,會有不甘、憤怒甚至仇恨這些情緒出現屬於人之本能。
而且陸父定也不想那座西王母神像就此永遠沉潛在這古洞內,還是希望讓最信任的人得知它的下落,至少在孩子們麵前可證實他的清白吧
。
陸續顯得很失落,原本黑亮的眸子都黯淡了下來,他問:“為什麽你不告訴我?”
向晚問:“那年你幾歲?十六歲!血氣方剛。若被你知道背後內幕,你會怎麽做?衝到韓建成家門口殺他報仇?殺了他,就下半輩子也完了;殺不了他,打草驚蛇,讓他得知自己幹下的齷齪事還有別人知道,那麽你我的下場絕對不會是今天這樣。在那時候,我不但不能告訴你,還得想盡一切辦法立即離開淡出他的視線,否則終有一天,他也會拿我們下刀。”
我覺得向晚的顧慮是對的,十六歲時的陸續與此刻二十八歲相比,絕對稚嫩,與韓建成那老狐狸鬥,隻有兩個字:完敗。避其鋒芒、養精蓄銳,是上策。
現在基本已經明了,胡楊林枯樹下埋地圖的人就是向晚,那麽留下照片的人也應該是她。
顯然陸續與我想到了一處,他直接問了出來,向晚輕點了點頭後說:“當拿到老師留下的青銅片後,我知道如此重要的東西不適合一直帶在身邊,既然地圖的終點站是昆侖山死亡山穀,那麽就讓它暫時呆在離死亡穀最近的位置吧。格爾木不見得是必經之路,但那條路是地圖中所畫的,無論是韓建成還是何建國,要走死亡穀必從那經過。”
我聽到這忍不住開口詢問:“當時你也在格爾木?你又如何確定陸續一定就能看到那張照片,而且會找去胡楊林?萬一他沒發現,被賓館的服務員給收走呢,豈不是就失之交臂了?”
向晚失笑後答:“這很簡單,無需我守在格爾木的,隻需買通賓館那層樓的服務員,讓她把照片放在阿續枕頭底下。等阿續發現了詢問時,她隻要再撒一個小謊,就說之前來找過他的女人有來過。事實上韓冬靈在離開格爾木前,也確實有找過阿續,隻是沒見著人。”
然後陸續聽了那服務員的,自然就想成照片是韓冬靈留下的。並非陸續愚笨,而是向晚每設的一個局都抓住了人的心理,更何況她了解陸續比任何人都深。
既然打開了話匣子,我也不再顧忌把心中疑問一並問了出來:“那麽之前在鍾乳石夾層內救我進那單獨空間的是不是你?還有後來跟蹤在冰泉旁被我們發現的人,也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