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案件定性
盡管於心遠肚子裏空空如也,但心裏麵卻堵得嚴嚴實實,兩塊大石頭始終壓在他心上:一塊是山田次郎究竟是不是被宋開順殺死的?他交代的死因是毒死山田次郎,與真正死因存在很大不同,莫非,山田次郎之死另有其人?如果另有其人,那麽那這個人會是誰?!一塊就是宋開順那80多歲的老母,最後那詭異的微笑在他麵前始終揮之不去。知道兒子犯下如此大的罪行,做母親的該如何心如刀絞!於心遠十幾歲就成為孤兒,因此,他對母親有一種特別的牽掛,哪怕,是罪犯的母親。
他稍稍空閑,就對國慶說:“你再去宋開順家,看看她老母親,問問有什麽需要沒有?”
國慶很不以為然:“隊長,於公,這是一個曆史反革命,現行殺人犯;於私,‘**’期間,他把你和魯縣長整得死去活來。他母親養了這麽一個罪大惡極的兒子,怎麽對她都是她的報應!”
於心遠一臉嚴肅:“老年喪子,情何以堪!宋開順是宋開順,他母親是他母親,我們現在是新社會,不要搞牽連連坐!”
國慶心想:隊長怎麽越來越像魯縣長了,一副文縐縐酸溜溜的樣子。出於對於心遠的敬畏,國慶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
國慶很快就回來了,行色匆匆。
於心遠看到國慶嚴峻的臉色,就知道大事不好。
“隊長,我去的時候發現她家門窗緊閉,呼喊沒人應。破門以後,發現,老太太已經~”國慶說道。
“還有救嗎?送醫院了嗎?”於心遠急切問道。
國慶搖搖頭。“現在派出所在保護現場~”
於心遠說道:“叫上法醫,建軍,我們去現場~”
圍觀的人很多。盡管拉著警戒線,幾個穿著藍色製服的警察在維持秩序,不少圍觀的人還在向裏麵探頭探腦,相互之間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看到於心遠一行來了,人群自動分開,給他們讓了一條路。
房間內依然整潔。被子、衣物疊得整整齊齊,鍋碗洗得幹幹淨淨,地麵、桌椅一塵不染。看來,老太太在走之前認真打掃整理了房間。
遺體已經從房梁上卸了下來,平躺在**,臉上蓋著白布。白綢子還勒在脖子上,沒有解下來,方便法醫檢驗。
法醫很快就檢測完畢。“確定是自縊身亡,死亡時間據推斷,應該在48小時以上!”
48小時!也就是說,是在於心遠搜查後的當天晚上,在全城慶賀的鞭炮聲中,這個孤獨的老人,默默地最後一次打掃好房間,鎖緊門窗,拉好窗簾,她不屑使用粗陋的繩子,拿出她精心準備的白綾,寂寞地將自己掛在房梁上。
也許,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派出所的民警遞給於心遠一封信:“這是在餐桌上發現的~”
於心遠打開一看,紙張是從筆記本上精心裁剪下來的,上麵用圓珠筆寫有幾個字,盡管不漂亮,但很工整,如同小學生,一筆一劃:
“兒子,我知道你犯了很重的罪,也知道會有很壞的結果。但你真不應該恨雷江鄉親,我隻是無法告訴你,我過去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願的!你犯了錯,就要有報應。娘對不起你,是娘拖累了你,無論如何,你還是我的兒子,娘愛你,在天國等你!”
於心遠突然覺得一陣心酸,淚眼朦朧。
“於隊長,行署公安局來電,讓你馬上回行署參加緊急會議!”雷江公安局的機要員到現場找到於心遠,急切地向他匯報。
於心遠控製住感情,對派出所的民警說:“遺體送到殯儀館先保存起來!在我回來之前,對宋開順封鎖消息!”
回到行署公安局,於心遠又是受到英雄般的歡迎。
在案情分析會上,行署政法委書記謝羽泉當著與會的全體公安幹警,拍著於心遠的肩膀:“不愧是偵查英雄,公安勞模,你這次又為省裏、為國家立了新功,不僅破了新案,還揪出了一個隱藏革命隊伍極深的曆史反革命,雷江縣委、縣政府再次寄來感謝信,百姓也送來錦旗~”
他轉身拿出兩麵錦旗:一麵錦旗上繡的是“神警雄風、罪犯克星”,落款為“雷江縣委、縣政府”;一麵錦旗上繡的是“包公再世”,落款為“雷江縣全體人民”。於心遠覺得很不安,因為在他心中,還有很多很多的疑慮未解,案情都沒真相大白,就來這麽多莫名其妙的榮譽,使他如芒刺在背。
盡管是總結大會,不是案情分析會,但於心遠還是不合時宜地提出了他對案情的疑點:
一是宋開順有沒有同夥?如果沒有同夥,山田次郎是怎麽死的?
二是兩個不同的腳印是怎麽解釋?
放過這些疑點,很有可能會導致真正的凶手逍遙法外。
於心遠提出的疑問使在座的幹警頻頻點頭。
謝羽泉心裏有點隱隱不快,如果按照於心遠思路繼續偵破下去,案件何時能夠結案?何時能給上級一個圓滿交代?他覺得不能再節外生枝了,於是說道:“於隊長這種探求真相、認真負責的態度值得表揚,也值得我們學習,這也是他能夠屢破大案、奇案的關鍵。但就‘2.15’案件本身來說,我個人認為證據很充分了,罪犯也供認不諱,從政治影響上、群眾情感上,這都是最好結局。昨天,省政法委專門召開專題會議,鑒於‘2.15’案件的重大政治影響,要求公檢法聯合辦案,從重從快進行懲處。給黨一個交代、給國家一個交代、給人民一個交代,保障改革開放的基本國策能順時實施。”
將偶發刑事案件上升到國家利益和政治高度,於心遠不好再說什麽了。即使從法律角度來說,無論山田次郎是不是宋開順最後殺死的,宋開順“故意殺人罪”的罪名都始終成立,再加上過去犯下的滔天罪行,他是不會有任何生機的。
於心遠最後說:“我服從組織上的決定。今天我來開會前,罪犯的母親自殺身亡。據我們了解,罪犯母子相依為命、感情很深。這對我們徹底弄清真相,也許是一個機會。我想回去,再突審宋開順,將證據進一步核實,為下一步起訴和審判打下堅實基礎,使‘2.15’案件經得起曆史檢驗”。
這個表態令在座的領導紛紛點頷讚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