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紅梅情深

“我是獨立旅孫裏仁旅長的文書。是因為獨立旅被鬼子炮火攔阻,我自願加入敢死隊,去敵後炸毀鬼子大炮~”魯雪華將獨立旅如何遇敵阻擊、如何組建敢死隊、如何突襲鬼子炮兵陣地以及如何和鬼子突然遭遇的事情簡要說了一遍。

這下,全體老兵都驚呆了。他們沒看出,在這個看似文弱的新兵身上,竟蘊藏著這麽大的能量:不怕犧牲,勇往直前,敢挑重擔。總之,所有優秀士兵的素質,都在他的身上集中體現。

所有的老兵,都收起了輕慢,臉色莊重起來,不約而同,都舉起右手,對這個小戰士,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魯雪華突然受到如此禮遇,頓時不知所措起來,連忙回禮:“你們都是長官,不要這樣~”

魯雪華的幼稚舉動又引得一陣哄笑:“我們不是長官,你就叫我們老兵吧。這裏應該算你年紀最小,你叫我們大哥也行~”

正在這時,門開了,護士張紅梅推著車子走了進來,“咦?!你們怎麽這麽開心?開飯了,大家吃飯吧!”

看見張紅梅進來,“小四川”立即嬉皮笑臉:“張護士,今天給我們帶什麽好吃的?有奶嗎!”說著,頭就往張紅梅懷裏湊,貪婪的聞著張紅梅身上混合著消毒水的體香。

張紅梅在傷兵醫院時間不短,像“小四川”這樣油腔滑調的傷兵也見過不少,所以見怪不怪,隻是笑著打了一下“小四川”的頭:“要吃奶,去你媽媽那裏吃去。醫院裏隻有粥,沒有奶~”

每個傷兵都是一大搪瓷缸白粥,還有一點鹹菜。盡管長沙所在的湘中平原自古有“湖廣熟、天下足”的傳聞,但畢竟長沙已是幾經浩劫,一場“文夕大火”,毀滅了長沙城自春秋戰國以來的文化積累,人民流離失所,商業貿易、政府機關、學術機構等幾乎完全被摧毀,長沙成為了一片廢墟。所幸的是,湘雅醫院僥幸在火中餘生,成為這幫傷兵的“諾亞方舟”。

從1939年9月,日軍發動了三次長沙會戰,狂轟亂炸,湘中大地被戰火摧殘得千瘡百孔,的三湘福地,能拿出慰勞這些傷兵的,也隻能是這些簡單飯食了。與普通士兵比起來,傷兵們隻是粥稠一點,分量多一點。

魯雪華也正要伸手去拿搪瓷缸,張紅梅將他的手輕輕地拍打了一下:“貪吃鬼,等一下!”

等她把全部搪瓷缸分發完畢,最後從餐車底下拿出一個白色瓷缸,雙手遞給魯雪華:“貪吃鬼,這是你的!”

魯雪華接過瓷缸打開一看,瓷缸裏除了白粥,還臥了一隻黃燦燦的荷包蛋,以及一點肉鬆。

魯雪華左肩膀及胳膊還沒完全恢複,尚不能自由動彈。隻是用右手單手拿著勺子吃著,非常不得力。

張紅梅溫柔地說:“還是我來喂你吧。”

魯雪華突然有幾分忸怩。連說不用。

張紅梅故作慍怒地瞪了他一眼:“在醫院裏就要聽護士的話!”說著,大大方方地接過勺子和瓷缸,在一片羨慕和嫉妒交織的目光中,將稀飯給魯雪華喂下。

吃過午飯,就是午休時候。但魯雪華卻無半點睡意,自從他那次得知張紅梅為他獻血以後,就一直想當麵對他表達感謝。魯雪華傷在左肩和背部,腿腳沒受傷,還能到處走動。於是他偷偷溜出來,去找張紅梅。

張紅梅在護士室值班,午休期間,整個病房都是靜悄悄的,所以她也抓住這個難得時機,靠在椅子上閉眼打個盹。突然發現魯雪華站在麵前,立即露出驚喜的表情。

“是不是傷口感覺不舒服了?”張紅梅關切的問。

魯雪華聽張紅梅這麽一說,突然手足無措起來,本來想好的感謝的話都忘到九霄雲外了~

張紅梅看得出來魯雪華害羞,抿嘴一笑:“那你來找我什麽事!”

“好久沒見到你了,”魯雪華幾分忸怩地說:“想過來謝謝你!不知道你還為我獻過血~”

張紅梅心裏暗暗發笑,眼前的魯雪華怎麽也不像個九死一生的傷兵,倒像她中學男同桌,清純羞怯,欲語還休。於是說道:“我的大英雄,當時你和另外兩位長官被竹擔架抬進醫院時,都是滿身血汙,奄奄一息。薛長官都親自來了,指示醫院一定要把你們三個搶救過來。當時,前來為你們獻血的官兵就有一個排。隻是你的血型很怪,正好我符合,我隻是獻了一點血,和你們這幫在前線拚殺的弟兄比起來微不足道,就這點小事不必掛在心上。”

魯雪華這才知道,進入他血管裏的,有很多人的鮮血,他這條命,已經不屬於他個人的了。

“還有”,張紅梅繼續說道:“我是重症病房護士,那邊工作也很忙,所以我不能經常過來看你了,但隻要有機會,我還會去看你,你也可以偷偷來找我,好嗎?”她那口氣,不像是護士對病員說話,倒像是戀愛中的男女青年偷偷的約會安排。

魯雪華衝動地一把拉住張紅梅的手:“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的身體裏,流淌著一位美麗姑娘的血,我的血肉和她聯係在一起了!”

張紅梅突然聽到這樣的表白,有點蒼白的臉上突然漲的血紅,連忙掙脫,在胸前劃著十字,小聲說:“阿門!千萬別讓兄弟姐妹們看到了,這樣不好!”

這時候,魯雪華才注意到,她胸前一直掛著一隻銀質十字架,他問道:“你是基督徒?”

張紅梅回答說:“我是湘雅醫學院的學生,你現在住的是湘雅醫院,這都是教會辦的醫院和學校,湘雅裏的每個人都是主的孩子,你們也是。”

魯雪華沒好氣地說:“主?當鬼子南京大屠殺的時候,主在哪裏?當鬼子轟炸重慶的時候,主又在哪裏?就連鬼子進攻湘雅醫院和醫學院時,你的主,又在那裏?”

張紅梅嚇得趕緊用手指按住魯雪華的嘴:“可不能對主這麽不敬!這是要下地獄的!”

魯雪華冷笑一聲:“下地獄?我都死過幾回的人了,還怕下地獄!”盡管脫離了戰場,在後方安全地帶,但魯雪華始終被那些血腥慘烈的場麵牢牢糾纏著,被炮彈炸碎的殘肢斷臂、拚刺時飛濺的鮮血和**,瀕死前那絕望的眼神和痛苦扭曲的臉龐,時時從出現在他夢裏,並讓他猛地驚醒。

經過這些刻骨銘心的血火洗禮,魯雪華也慢慢成熟起來,血腥和死亡讓他變得沉穩甚至冷酷起來。

聽到魯雪華這麽說,張紅梅的眼圈頓時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