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遺憾分別

“對不起!”大島美智子含淚鞠躬。“您不接納我,就是因為我是日本人,是您的仇人?您恨我?”

大島美智子的道歉使魯思俠從深情的回憶中蘇醒過來,她這個孩子氣的問題讓魯思俠從悲傷中笑了出來。

“被恨的人沒有痛苦,恨人的人卻終將遍體鱗傷,隻是,有的人,造孽太多,不應該逃脫應有的報應,”魯思俠幽幽地說,“至於你,小傻瓜!抗日戰爭時,你還沒出世呢,這與你又有何幹~”

魯思俠說出幾十年來鬱積在心裏的故事後,覺得輕鬆了很多,突然也對麵前默默一直聽他講述的這個女人有點親昵起來。

“那您還能接納我嗎?”大島美智子懇求的問。

魯思俠遲疑了一下,看了看中堂掛軸上的梅花,那落紅如血似火,令他頓感心驚。腦海中又想起父母遺書中的教誨:“霞兒為家鄉父老殉難,雪兒應當為霞兒守節!”堅定的說:“對不起,我心裏沒有其他人的任何位置了!”

“她很漂亮?”大島美智子試探著問。

“你見過!”魯思俠神情突然變得嚴峻起來。

“我見過?不會吧!我又不能穿越!”看到魯思俠突然變臉,大島美智子莫名其妙。

魯思俠沒吱聲。但臉色鐵青。

“你說呀!我哪裏見過!我沒見過呀!”大島美智子連忙辯白。

魯思俠臉扭曲了,幾乎是從牙縫裏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她-就-是-你-相-冊-中-最-後-照-片-的-女-人!”

啊!大島美智子呆住了。她悄悄翻看過那個圖冊,見過最後那兩張發黃的照片,盡管看不清晰,但她依然能夠依稀辨出那個手腳被大字捆綁的女人是身材妙曼。楚楚可憐。

“不對!”她說。“一定你看錯了,那分明是兩個女人。一個是年輕女人,另一個是中年女人!”

“那個中年女人是她母親,我的姨娘和嶽母!”魯思俠吐字如刃。

天哪!大島美智子覺得血一下湧到了臉上,火辣辣,熱脹脹。是為當年日本鬼子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還是魯思俠的話讓他想到了她記憶深處的場景?昏暗的地下室,**笑的老男人,她和她已經瘋了的媽,繩捆索綁,一絲不掛~一陣悲涼從心而起,她覺得心裏空****的。仿佛覺得今天見麵是上天安排她來為這個男人贖罪。

“思俠君,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大島美智子哀怨的說。

魯思俠恢複了平靜。“請說!”

大島美智子慢慢解開狐皮大衣,裏麵是一件白底紅梅的旗袍,將她修長身材顯得窈窕有致。旗袍好像有點年頭,但仍然鮮亮如新,一支紅梅從邊襟斜出,梅幹蒼勁古拙,沉雄恣意。枝上梅花或含苞,或吐蕊,或綻放,光明影暗、虛實相間,生機盎然。

魯思俠愣住了,好像是時空穿越。這件嫁衣,他太熟悉不過,那是瑞蕙姨娘專門定製的蘇繡麵料,那獨一無二的花樣,那巧奪天工的“雙麵繡”,使得紅豔的梅花,黑瘦的梅幹,都突兀在繡麵上。既是繡品,又似雕塑,是姨娘為梅霞精心準備的嫁衣,40年前,他見過他的新娘穿過這件嫁衣,40年後,有一個女人穿著這件嫁衣出現在他麵前,他有點恍然,到底是大島美智子,還是他魂牽夢縈的梅姐!

“你怎麽有這件旗袍?”魯思俠喘著氣,大聲問她。

“是山田先生送給我的,他說他喜歡我穿著這件衣服和他那個~說這樣我最美~所以,我也想把最美的我送給你~,讓我做你的慰安婦,彌補曾經的罪過,”大島美智子一邊哀怨的說,一邊慢慢的解開旗袍盤扣,裏麵是凝脂般的一片雪白—她裏麵什麽也沒穿~

魯思俠撲了上去,抓住大島美智子的手,不讓她繼續解下去,一把將她緊緊摟在懷裏,發出一種像受傷野獸般的哀嚎。40多年的思念、孤寂,伴隨眼淚如像絕堤的江水,噴湧而出,大滴大滴落在旗袍上。他緊緊抓住旗袍,這件他熟悉的嫁衣,他的心碎了,霞姐,你遭受了多大的屈辱和折磨!

大島美智子聽不懂他在哭什麽,但他沒看到男人這麽哭過,隻覺得頸部陣陣發燙,她知道,那是緊摟著她男人滾燙的淚水,尤其是這麽一個優雅含蓄的男人。她的眼淚也在像串串珍珠般滾落,是失落、遺憾、同感,還是愧疚?她也說不清。

時間好像凝固住了。

突然,門外響起了“滴滴”的汽車喇叭聲。於心遠來了。

魯思俠輕輕的把大島美智子推開,哽咽著說:“美智子,你該回去了!我就不送你了,祝你一路順風!”

美智子默默整理好旗袍,穿上大衣,淒然向魯思俠告別。這次,她沒有行日式鞠躬禮,而是跪在魯思俠腳下,磕了三個頭。

魯思俠把她扶起來,在她額頭輕輕吻了吻,“去吧!”

大島美智子依依不舍離開了宿舍,隨著車子消失在梅林深處,魯思俠一直在門口看著她離開,高大的身影一動不動的靜立,如失了魂,丟了心……等徹底看不見時,他突然覺得心口一陣絞痛、眼睛一黑,扶著門框,慢慢的坐下了。

眼前浮現的,是梅姐依依不舍向他揮手送別的情景。

三天後,招待所送來一個包裹,上麵寫著娟秀的中文:思俠君收

魯思俠打開一看,是那件他最熟悉不過的梅花旗袍,上麵淚痕猶在。魯思俠心裏一酸,將頭埋在旗袍裏,旗袍還殘留著淡淡的體香,是霞姐的,還是大島美智子的?在他心中,這兩個人漸漸地有點重疊起來。

旗袍下麵,是那個密碼相冊,上麵附著一個小紙條:800224。

魯思俠明白,這是大島美智子和他分別的日子,看來大島美智子重設過了密碼。打開相冊,除了最後那幾張空頁外,其他的一張不少,大島美智子是想把她的一切完全交給他。

很多天後,魯思俠和於心遠同時參加一個會議,利用一個開會的間隙,魯思俠講述了那天大島美智子對自己述說的那些往事。

於心遠大叫一聲:“糟了!”

魯思俠一愣。

於心遠接著說:“這麽看來,大島美智子也有殺人動機,長期心懷怨恨,又最有機會接近山田次郎,找機會殺掉他完全有可能!完了,讓大島美智子跑了,放虎歸山了!看來此案告破遙遙無期~”

魯思俠被於心遠的話逗樂了,不僅哈哈大笑起來:“心遠,你呀!在你眼裏,誰都是犯罪嫌疑人。像大島美智子這麽一個柔弱的女子,怎麽可能將這麽健壯的山田次郎一拳打死?”

“一拳打死?”於心遠腦子裏像劃過一道亮光,“思俠,你是說,山田次郎胸口的致命傷可能是拳擊的?這我倒沒想到!”於心遠似乎恍然大悟。

“我也是隨口一說,你別當真,”魯思俠恢複了沉穩本色,“但願沒對你辦案思路造成影響!”

“你就是被大島美智子迷住了,想方設法替她開脫。如果她真是凶手,那你也是幫凶,我會不徇私情,一樣不會放過你。”於心遠笑著對魯思俠說。

“去你的!”魯思俠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於心遠一個趔趄,“幹嘛用這麽大勁。說了你痛處了。”

兩個人笑著一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