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華夏大學

剛開始幾天,魯思霞還作為客人吃住在梅教授家中。隨著時間的推移,魯思霞覺得不便繼續打擾,執意搬到教工宿舍,和師生們一起在食堂就餐。

梅校長拗不過他,就把他和外文係主任張老師安排住在一起。

張教授是一位30多歲的中年男人,華夏大學最早一批畢業生,蘇格蘭愛丁堡大學的美學博士。因為成績優異,被導師推薦留校任教,並破格直接聘任為副教授。“七七”事變爆發後,張老師懷著“教育救國”的良好願望,放棄優厚的學習生活條件,轉道香港回國,毅然回歸內遷途中的母校,在艱苦的遷徙途中給學生們上課。

出於梅校長特別關照,張教授和魯思霞兩個人一間宿舍,並配發了碗筷被褥等生活用具,直到這個時候,魯思霞才對華夏大學艱苦勤奮的校風學風有了更切身的體會。

教工、學生宿舍都是突擊搭建的竹板樓。有窗而無玻璃,冬天隻是用布臨時遮擋著;竹板樓四麵透風,冬冷而夏熱,一般教工4個人生活在一個12平方米的房間,而學生則8個人分為上下鋪,擠住一間,每室有4張長方木桌,每桌對坐兩人,以便晚上在室內點著蠟燭自修。魯思霞聽同寢室的張老師說,冬天寒冷還好一些,夏日則更麻煩,蚊子臭蟲肆虐,嚴重影響睡眠。

經過緬北叢林那樣惡劣環境的磨練,這些對魯思霞的確不算什麽。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校園裏就想起了嘹亮的起床號。

聽到起床號,住在他對麵的張老師像觸電一般,以驚人的速度穿上衣褲。“怎麽?大學校園裏也要出早操?”魯思霞邊問,邊以軍人的敏捷穿戴整齊。

張老師遞給魯思霞一幅碗筷:“快走,要不就來不及了!”

整個校園,四麵大方的師生,都在向食堂匯集。

魯思霞第一次和師生們在食堂一起排隊用餐時,他被就餐的場景驚呆了!

學校食堂的大師傅不是準備稀飯饅頭,而是抬出一個個巨大的飯甑。很快,一個個飯甑都一搶而光,很快就見底;很多同學是打了飯後,又邊吃邊排隊,一碗被迅速吃完後,在滿滿打上一碗,這種“搶飯吃”的行為連女同學也不示弱。

魯思霞看著碗中的米飯,米色發黃發紅.而且口味發苦發酸,作為“魯家糧鋪”的大少爺,他從小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糧食的保存知識。他知道這樣的米質,是因為保管不善,長年陳化,導致黴變的結果。

但就是這樣的米飯,同學們還吃得津津有味。

“魯老師,食堂的‘八寶飯’味道如何?”張老師坐在他對麵,打趣地說。

“八寶飯?”魯思霞不知張老師具體所指什麽。

張老師指了指自己的飯碗,再指了指魯思霞的飯碗:“這些飯,由政府免費提供的黴變摻雜的‘戰備糧’煮成的。米中有混有砂石、稗子、鼠糞等雜物,有時,糧食短缺時,還要參雜紅薯幹、麥麩或米糠,所以師生們戲稱為‘八寶飯’。

由於鬼子的封鎖,內地物資極為缺乏,不僅缺乏肉食,就連蔬菜、油鹽也不夠吃,學生們都正值長身體的時候,學業又繁重,為了獲得必須的營養和熱量,隻能就靠多吃飯來充饑。無論春夏秋冬,隻要學校起床號一吹響,所有師生都要迅速起床,因為早飯時間很短,趕不上早飯,就得一早上餓著肚子上課或聽課。”

此時,魯思霞看到有幾個晚到的學生,正拚命地用飯勺搜刮飯甑的底部,發出“咚咚”的響聲,試圖再收集一點漏下的米粒。

魯思霞看不下去了,默默地走上前,將自己飯碗裏的“八寶飯”勻給那幾位學生。

學生們一邊點頭稱謝,一邊迅速將“八寶飯”吞咽下去。

2今天沒有魯思霞的課程。按照梅校長的安排,魯思霞旁聽張老師的《英美文學簡史》。

這也是一堂大課。100多個座位座無虛席。魯思霞覺得奇怪的是,除了學生,還有一些穿著上衫、戴著眼鏡的老師也在下麵聽課。

“張老師,今天是不是校方來督查?我看到有很多老師也坐在下麵。”趁張老師還未進課堂,魯思霞先過去通風報信,好讓張老師有個思想準備。

張老師似乎胸有成竹:“這是我們華夏大學的傳統。各學科老師交叉聽課,一方麵可以相互學習課堂教學經驗,另一方麵也可以拓寬自己的知識麵,”張老師邊說,邊朝教室裏掃了一眼,也嚇了一跳:“今天怎麽來了這麽多‘大佬’?那位穿西裝的,是數學係華教授,著名的偏微分專家;牆邊戴眼鏡的,是化學係主任,美國麻省理工的博士;那位穿長衫的,是中文係主任,和徐誌摩齊名的大詩人~”

沒統編教材,華夏大學主要的學習方式仍然靠教授們的課堂講授。一堂課60分鍾,隻有張老師一個人在黑板上板書和講解。下麵鴉雀無聲,同學們聽課時都全神貫注,集中精力記好筆記。

同樣作為外文係老師,魯思霞感覺得出來,張老師的課程能夠抓住重點,語言生動,講解精煉,板書認真。應該說做了認真的備課,自己一堂課的筆記記下來,稍加整理,就是一篇好文章、好教材。

3有了身邊的榜樣,魯思霞也不甘示弱,當天晚上,晚飯後,他也早早來到圖書館,為第二天講述英國詩人雪萊的《西風頌》備課。

華夏大學的圖書館是借用文昌宮的藏經閣。是一座三層磚木小樓。三樓是藏書室,二樓是教工閱覽室,一樓是學生自修室。為了方便大家晚上學習,梅校長特意在圖書館裝上幾盞高亮度的“汽燈”,因此學生們都喜歡去圖書館自修。占座位、搶圖書就成了司空見慣的常事,各係教授指定的必讀原文參考書成了“搶”的重點目標。以至於魯思霞想要的參考資料都找不到,隻能憑借記憶,將自己在中央大學學習的內容默記下來。

即使到了深夜12點,圖書館即將關門之際,自修室還是座無虛席。還有一個奇怪現象:晚上九點半之後,剛開始自修的同學迅速收拾書本,靜靜退出自修室;又進來一批學生,坐滿所有座位,認真學習。

剛開始,魯思霞還以為這是偶然現象,幾天之後,天天如此,魯思霞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同學們珍惜圖書館晚上開放的寶貴時間,達成默契,分成上下場進入自習室,讓大家都有均等的學習機會。

看得出來,華夏大學所有師生,都倍加珍惜戰時讀書機會之難得,無不孜孜以求,期望學有所獲,能真正成為抗戰建國的棟梁之才。

“師父,玉梅,仁軌,‘小四川’!還有千千萬萬的弟兄們,你們的犧牲值了!”魯思霞心中慢慢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