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第17章 雷子 齜牙的嬰兒 (1)

我的一顆心也跟著海波哥、大鳥一起,提到了嗓子眼上。偷偷地瞄了眼身邊的四哥和啞巴,他倆眼神中也滿是緊張。死老頭把身子靠著我貼緊了些,我以為他又要說些什麽,可死老頭什麽都沒說,應該也隻是有點兒緊張罷了。

海波哥和大鳥爬得並不快,因為一路上都盡量摸著草比較密的草叢前進。到距離下麵的村莊還有一兩百米的時候,兩人停了下來,應該是在商量著什麽吧。交談了大概幾分鍾,然後兩人便朝旁邊移動了過去。這時身邊的死老頭說話了:“海波哥他們應該是怕從這方向直接下去暴露了我們。”

四哥也“嗯”了一聲,說:“別看海波哥平時不發表意見,但真正做起事來,還是挺有一套的!”

海波哥和大鳥緩慢地往旁邊移動著,過去了應該有五六十米,正對著恰好是村邊一個矮房子的側麵。相對來說,那房子距離有農夫幹活兒的莊稼地有個幾百米。位置在那村莊裏靠著左側,一個不顯眼的角落。最關鍵的一點是,那房子距離下坡的草堆隻有七八米遠。

海波哥和大鳥瞄準了這目標,爬了下去。看起來很順利,當時在那院裏站著的一男一女恰好一起把院子門關上,往旁邊一戶人家裏去了。但這一點海波和大鳥應該看不到,因為他們所處的位置已經和那房子呈一個水平麵了,隻有我們在上麵俯視的人能看仔細,為他們感到慶幸。

誰知道兩個人趴在那距離房子隻有七八米遠的草堆裏,沒動靜了。大夥便都捏了一把汗,吳球低聲地罵道:“趕緊上啊!再晚那些人就又回來了!”

大家都提心吊膽,也不可能誰扯著嗓子喊上一句提醒他們。海波哥和大鳥紋絲不動地耗了有十幾分鍾。四哥忍不住了,沉聲說道:“不會是出啥事了吧?”

四哥身邊的啞巴把一隻大手搭在了四哥肩膀上。死老頭也說話了:“再看看吧!海波和大鳥應該是摸不準裏麵的情況,想直接在那裏貓著,看能不能聽到房子裏的人對話。”

聽死老頭這麽一說,大夥覺得也有道理,畢竟海波哥和大鳥下去的目的,也隻是要聽聽村民說的是啥話。或者確切地說是,聽聽說的是不是日本話。

又那麽沉靜了十分鍾,我們在山坡上麵的幾個人有點兒沉不住氣了。而海波哥和大鳥趴的那草堆裏,才開始有些動靜了。振振哧哧地憨笑著,說:“他倆看來也忍不住了,要鑽進村子裏去了。”

正說到這兒,那房子的隔壁屋就有了動靜——之前進去的那一男一女,帶著倆漢子出了那小院,直溜溜地朝著海波哥和大鳥守著的那房子走過去了。而且遠遠地看著,他們四個人還都沒有說話,手裏還是握著農具和掃把。

四哥罵道:“慘了!”話音剛落,隻見海波哥和大鳥兩人從草堆裏衝了出來,對著房子側麵的窗戶彎著腰跑了過去,他們應該是準備效仿之前我和四哥、啞巴下去探路的方法吧!

結果兩人並沒有像開始我們那樣在窗戶邊蹲著觀察一會兒,兩人直接朝著窗戶給翻了進去。也就是他們翻進去的瞬間,那四個村漢村姑也推開了那院子的門。

振振身子往上一抬,驚慌地罵道:“完了!他奶奶的要出事了!”

我和趴在他旁邊的吳球忙一人按住他一邊肩膀,把他給按了下來。振振也覺得自個兒差點兒壞了事,趴下來後皺著眉,扭頭便對著四哥說:“四哥!這咋辦?這看著急死人啊!”

四哥沒有答理他,死死地盯著下麵。

隻見那四個村漢村姑進到院子裏,估摸著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麽,在院門口站著不動了。其中那個女的慢慢地移著步子,往門外退去,到退出了門,女人撒開步子便往村子中間那幾個老漢待的房子跑了去。剩下的三個漢子,很快站成了一個等邊的三角形,並把各自手裏的農具舉了起來,農具的上方被他們平放著,對著前方。

四哥的聲音也有點兒顫了:“真是小日本,那些莊稼家什是步槍!”

果然,那三個漢子端著農具的動作完全是小日本端步槍的姿勢,再加上日本人習慣的三人作戰隊形……

我們六個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四哥他們幾個當時心裏怎麽樣我不知道,我那一會兒心髒就快停止跳動了。但也都隻能那麽看著,希望海波哥和大鳥如有神助般化險為夷。

下麵的局勢卻更加不樂觀了,隻見那三個漢子急匆匆地出了房子,應該是大聲地喊了啥。方圓幾畝地的村漢村姑們便都動彈起來,朝著海波哥和大鳥藏身的房子跑了過去。院子裏的那三個漢子,微微地扭頭往回看,瞅見人都過來了,便張開嘴大聲吼。

我們自然是聽不到他們在吼些啥,海波哥和大鳥身處的房子裏,應該是他倆回了啥話出來,那三個端著莊稼家什偽裝槍的漢子繼續吼叫。

過了大概有十幾秒鍾,我們最害怕看見的情況出現了。隻見大鳥雙手放在自己腦袋後麵,表情害怕地彎著腰,從那房子裏出來了。

仨莊稼漢立馬撲了上去,把大鳥按倒在地上。其他的村民也都擁到了那院子裏。吳球便罵道:“大鳥這丫真沒出息,你看那窩囊樣……海波哥就不會那麽做。”

四哥瞪了吳球一眼,吳球忙住了聲。

突然,隻見被按倒在地上的大鳥一把掙開他身邊的兩三個人,從地上蹦了起來,朝著旁邊的土牆就撞了上去。院子裏的一幹村民被他突然上演的這一出嚇了一跳,瞬間十幾個人凶神惡煞地衝著大鳥迎了上去,一瞬間便把大鳥結結實實地重新按倒在地上。其中一個矮個子還舉起手裏的玩意兒,對著大鳥的腦袋狠狠地錘了下去。

就在大鳥蹦起來的同時,房子側麵的那扇窗戶上,一個我們所熟悉的身影,迅速地翻了出來——是海波哥。隻見海波哥翻出那窗戶後,對著他們爬進來的那方向,扯開雙腿大跨步地跑了起來。

院子裏的那些村民應該也聽見了聲響,緊跟著兩三個村民也從那窗戶翻了出來。其中一個村民把手裏那個看上去是鋤頭的玩意兒平舉了起來,手在上麵比畫了一個拉槍栓的動作。

四哥和死老頭兩人異口同聲地罵道:“完了!”

隻聽見“砰”的一聲,正在往上狂奔的海波哥,一頭紮進了草堆裏。

幾個村民很快跑了過去。

我的十個手指死死地在麵前的草地裏摳著,趴在我兩邊的死老頭和振振,呼吸聲也都加速了,清晰地傳到我耳邊。我扭頭去看四哥,四哥也正看著我,眉頭皺得緊緊的。我隻能對著他點點頭,壓低著聲音說:“可能沒打中要害吧!”

四哥“嗯”了一聲。

下麵那幾個追了過去的村漢已經撲到了海波哥摔倒的位置,其中兩個漢子一貓腰,從草堆裏拖起了倒在地上的海波哥。

死老頭的聲音傳了過來,有點兒興奮:“嘿!快看!海波哥沒死!”

果然,被兩個村民拖著的海波哥,雙腿還在瞪著,貌似還想要反抗,而他左邊肩膀上血染了半邊衣服。

然後,海波哥的眼神遠遠地對著我們這邊望了過來,我們趴在那裏的六個人都感覺到了他和我們的眼神有了一個交匯。那眼神是豁達的,驕傲的。

海波哥笑了,隻見他又狠狠地蹬了起來,並對著天空大聲地吼道:“狗日的小鬼子!我操你們祖宗十八代!”

拖著海波哥的一個鬼子舉起了手裏看上去是農具的槍托,對著海波哥的頭砸了過去。海波哥一臉的血,對著那鬼子一口血唾沫就吐了過去。

我雙眼不由自主地濕潤了,身邊的死老頭和振振都伸出手,抓住了我的兩隻手。我左右看看,發現大夥彼此都手抓著手那麽趴著,相互之間的眼神裏沒有害怕,雖然濕潤著,但卻是異常地堅定,承接著海波哥望向我們時流露的那股子豁達與驕傲。

被海波哥吐了一口血水的鬼子衝著海波哥大吼了一句,應該是在罵。然後隻見他鬆開了拖海波的手,舉起了手裏的槍,對著海波哥那滿臉是血的腦袋就瞄上了。

我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不忍心看到那一幕。盡管我是從學校進的軍隊,但也上過戰場,見識過血肉橫飛的場麵。但那一會兒,一個活生生的兄弟——一直很是照顧著我們的海波哥,就要在我們麵前被殺掉的場景,我確實沒有勇氣看。兩邊抓著我手的兩隻手也在狠狠地用力,我可以感受到趴在身邊的五個兄弟心裏的感受。

槍聲並沒有響起,到我再睜開雙眼時,隻見另外一個村漢模樣的鬼子已經把那舉槍的鬼子的槍搶了過去,並對著那要開槍的鬼子在說著什麽。

挨罵的鬼子低著頭,不甘心地踢了海波哥一腳,伸手把海波哥一把拖起,往山坡下走去。

我們全都鬆了一口氣。海波哥咧著嘴在笑,對著天上的藍天白雲咧著嘴笑。他把雙腿伸直,享受地放鬆著,任由兩邊的鬼子把他往下麵拖著。

四哥的聲音在我們耳邊響起:“奶奶的!拚了命也要把他們給救出來!”

說完四哥身子就要往上挺,而他身邊的啞巴比他動作更快,雙手一起按住了四哥的肩膀,硬生生地把四哥給按了下來。四哥一扭頭,和啞巴的眼神交匯,隻見啞巴眼神中精光一閃,瞳孔瞬間放大了很多,黑眼珠似乎擴張了一下。

四哥可能也察覺到自己的莽撞,便安靜了下來。

就在那瞬間,我們身後的林子裏,“砰砰”的一串槍聲傳了過來,槍聲密集而雜亂。啞巴臉色一變,對大夥做了個往後退的手勢。

大夥也沒想太多,見啞巴那眼神中似乎有著堅定的計劃,便都縮著身子,往後移了過去。移了有十幾米後,估摸著下麵的鬼子抬頭看不到的位置,大夥一起爬了起來,貓著腰往後跑去。

我朝著下麵的村子裏望了一眼。隻見海波哥已經被拖到了大鳥被按住的地方,而那幾十個村民模樣的鬼子,原來也並不是聾子,之前他們在飛機的轟隆聲中沒有任何反應,可在剛才那密集的槍聲傳了過來後,都抬起頭,望向四周的林子。所幸的是,因為林子大,槍聲隔他們太遠,他們分辨不出槍聲傳過來的方向。

我跟著大夥往林子裏狂奔了進去。

我們的腦子裏糊糊的,接下來要怎麽辦完全沒有方向。啞巴和四哥跑在前麵,也都沒吱聲,專瞄著樹密著點兒的地方鑽。

跑了有個兩三裏地,可能也是覺得安全了,啞巴和四哥便停了下來。我們哥兒幾個彎腰蹲在地上喘,畢竟幾年的牢籠生活缺乏鍛煉。喘夠了,又都一個個抬頭望著四哥,等著四哥接下來的安排。四哥沒有吭聲,反而看著啞巴,似乎在等啞巴發號施令。

啞巴鎖著眉頭,半晌,啞巴把四哥的手牽了過去,在四哥手上又寫上了。和之前一樣,他看上去很隨意地一扯,四哥便變成背對著我們,而他在四哥手上比畫著什麽我們無從知曉。

畫了有一兩分鍾,四哥愣在那裏,若有所思地扭頭望著我。我便傻眼了:“四哥!怎麽了?”

四哥胡亂地點點頭,說:“沒啥!就是瞟你一眼。”然後好像下定了決心一般,說:“我們朝剛才響槍的方向摸過去吧,有人打槍,就應該有人死,看在那地方能不能找到死人手裏的武器。”

吳球臉白了:“四哥!這深山老林的,打槍的肯定是小日本啊!而且應該是來追我們的小日本,咱這樣摸過去,不等於是自投羅網?”

四哥白了吳球一眼,說:“出來時海波哥對大家的承諾都記得嗎?隻要有他海波,就要保著我們其他人活生生地走出這個林子,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現在是海波哥自己被小鬼子逮住了,咱就這麽一走了之?”小說.薛定諤之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