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湘北大捷（四）
鬼子的飛機走了之後，鬼子步兵就發起了集團衝鋒。這次雖然沒有重炮和戰車的掩護，但鬼子們依然如同瘋了一樣的往上衝。宋岩一看鬼子發起了集團衝鋒，就知道鬼子這是打紅了眼了，有些要玩命的架勢了。他命令1營的弟兄們一定要沉住氣，等鬼子靠近再射擊。宋岩計算著距離，眼見鬼子們進入了射程，他便對1營的弟兄們喊道：“鬼子上來了，弟兄抄家夥，好好的伺候著。”1營的輕重機槍一起發出了怒吼，在陣地前麵交織成了一片密集的火網，鬼子們就如同那撲向燈火的飛蛾，成片成片的倒在了火網下。但是遠處的鬼子依然沒有後退，依然是端著三八槍叫喊著往前衝。
龍風放下望遠鏡對張偉和趙德生說道：“鬼子發瘋了，1營的壓力是越來越大了。”趙德生焦急的說道：“別等了，我帶教導隊上去支援一下宋岩吧。”張偉搖著頭說道：“先別急，還不到時候，好鋼得用在刀忍上，再等等吧，我相信宋岩是可以守住陣地的。”張偉的話剛說完，報務兵就匆忙的走進了指揮所，他把軍部的最新命令交給了趙德生。代理團長趙德生看過命令以後，就生氣的說道：“這他媽的是哪個操蛋玩意下的命令，現在我們已經和鬼子短兵相接了，如何撤得下來啊。”龍風接過命令看了一下，發現是軍部參謀處的最新命令，主要內容是：“（1）本軍奉戰區長官部的命令，決定於本日下午3點整，全部從現有陣地上撤出，然後向株州、淩陵轉進。（2）令補充團為全軍後衛，當前應極力阻擊正麵之敵軍，掩護全軍安全後撤。當全軍撤退至撈刀河防線時，補充團再行歸建。（3）令補充團節節阻擊敵軍之追擊，三日後方可解除後衛任務，爾後迅速擺脫敵軍的追擊，轉近到株洲附近時，方可向軍部歸建。”龍風看完這道命令後不禁大罵道：“這他媽的是拿我們當炮灰來使用啊，王耀武你個老混蛋！你這是把我們往火坑裏推啊。”
這是怎麽回事呢？仗打的好好的，怎麽說撤就撤了呢？龍風他們實在是搞不明白。
原來昨天下午鬼子已經沿鐵路南下白水，第37軍軍部所在地牌樓堡受到了鬼子的突襲，致使軍部指揮機關被打散。37軍105師傷亡慘重，已無力將鬼子的突擊部隊堵住，而37軍107師竟然擅自撤退。這樣就造成了74軍的側翼完全暴露在了鬼子的麵前，所以軍部決定迅速後撤到第三道防線上阻擊鬼子。薛嶽要開始實施“天爐戰法”第三階段了，現在74軍的各師已經相繼撤出了汨羅江陣地，隻剩補充團還在堅守營田陣地了。
放下軍部發來的命令，龍風對張偉和趙德生說道：“執行命令吧，要不我們就要被鬼子給合圍了。老趙你和偉哥趕緊帶著2營、3營和教導隊一並後撤。我現在去1營，帶著1營的弟兄們抵擋到天黑，為你們爭取一些撤退的時間。”龍風的話剛說完，張偉就反駁道：“不行，你和老趙先撤，我留下來阻擋鬼子。”龍風剛要與張偉爭辯，趙德生就開口說道：“別爭了，你們倆全都給我撤下去，我去1營幫你們打阻擊。我老趙死了不要緊，隻要有你們在，咱補充團今後還是能恢複過來的，依然還是那支嗷嗷叫的硬骨頭部隊。我隻是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們，那就是告訴我老婆和我女兒，我老趙是倒在抗日的戰場上的，我老趙無愧於國家和民族。你們記住了我老婆叫陳誌宏，她在軍令部情報處任職，如果有可能的話，幫我照顧一下我老婆和我女兒，兄弟我拜托你們了。”說完趙德生就戴上鋼盔拿起步槍走出了指揮所。龍風和張偉看著老趙那遠去的背影，默默的舉起右手敬了個**的軍禮。
趙德生來到了1營的陣地上，發現1營的弟兄們剛剛用白忍戰的方勢打退了鬼子的進攻。現在1營已經是傷亡過半了，許多弟兄都坐在地上默默的包紮著傷口，那些陣亡士兵的屍體也被收集完了，都整齊的碼在了戰壕裏。宋岩在剛才的戰鬥中也負了傷，他的肋部被鬼子的刺刀劃開了一道大口子，由於失血過多臉色顯得有些蒼白。趙德生走道宋岩的旁邊坐下，然後關心的說道：“兄弟，還挺得住嗎？”宋岩笑了笑，然後說道：“死不了的，鬼子沒被趕出中國以前，閻王爺是不會收我的。”趙德生默默的掏出煙，給宋岩點上了一顆。宋岩抽了一口之後，就對趙德生問道：“大哥，你不在團部裏老實的呆著，跑到我的陣地上來幹嘛啊？”趙德生給自己也點上了一顆煙，然後就簡單的把軍部發來的命令說了一便。宋岩聽完之後就默默的說道：“大哥，你不該來啊，這裏有我就足夠了，犯不上再讓你也搭上一條命。”聽了宋岩的話，趙德生覺得非常的感動，但他還是對宋岩說道：“別扯那些沒用的了，現在我是這裏的最高指揮官，你必須服從我的指揮。我命令你今晚就率領那些沒負傷的弟兄們撤退，將陣地交給我和那些負了傷的弟兄們。”宋岩扔掉手上的香煙，然後生氣的說道：“扯蛋！這是我的陣地，這些兵也都是我的部下，憑啥交給你指揮啊！你趕緊給我滾蛋，老子這裏不需要你來指揮。”趙德生剛要訓斥宋岩，就聽見坐在對麵的一名上尉軍官說道：“團長、營長，你們就別爭了，弟兄們都知道你們都不是孬種，但是你們確實不應該死在這裏。你們都撤吧，我腿上受了傷，無論如何是不能拖累大家了，就讓我帶著負傷的弟兄們流下來吧。”趙德生知道說話的是1營3連的連長畢宏偉，大家夥都喜歡叫他老B。此時的老B臉色有些蒼白，腿上纏著厚厚的繃帶，顯然已經是無法走路了。老B見團長、營長還在猶豫，就把那些傷兵們都叫了過來，把軍部的命令說了出來。他要求傷兵弟兄們都留下了，為那些沒負傷的弟兄們爭取一條生路。
看著那些傷兵弟兄們那堅毅的眼神，趙德生的眼睛模糊了，眼淚在眼眶中不斷的打著轉。他知道，這天底下就沒有人是不怕死的，沒有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沒有人不想念自己的爹娘和妻兒，沒有人不想活著走下戰場，他們還都是那麽年輕，甚至有的人還沒嚐過女人的滋味。他們是一群正常的人，他們也有恐懼、害怕，但就是在這個生死關頭的那個瞬間，他們將一個詞匯放在了腦海裏，這個沉重的詞匯就是——兄弟！
這個詞匯很難解釋，卻又無須解釋，一個稱謂罷了。反正那個瞬間和你朝夕相處的人倒在了血泊裏，又或者是在你的懷裏閉上了眼睛，你看著他，幾個小時前他還在和你嘮嗑，還在一起和你搶饅頭吃。當你想起來，他曾經跟你說等打完了仗就回家成親，家裏給他找了個大臉盤子的姑娘，再過幾年就生幾個娃，再養上幾頭豬好好的過日子。想到這些你會是什麽感受，你會是什麽想法？而現在眼前的這幫傷兵弟兄們就沒有什麽想法，他們隻想為那些陣亡的弟兄們報仇，隻想為那些能夠活下去的弟兄去擋子彈，讓自己的戰友自己的兄弟有活下去的機會。隻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要護著那些還活著的弟兄們，把生的希望留給弟兄，把死的結局留給自己，這就是兄弟！
想到這些，趙德生再也忍不住眼裏的淚水，他舉起手向傷兵弟兄們敬了個軍禮，許久之後才默默的放下了右手。他哽咽著說道：“請弟兄們放心，隻要補充團還在，我老趙還活著，逢年過節就絕對不會讓你們在那邊缺錢花。隻要活著的弟兄不死，就一定會和小鬼子幹到底，為死難的中國人報仇，為弟兄們報仇。”
趙德生命令韓濤把炸藥和手榴彈全部埋在了陣地上，那不想讓鬼子衝上陣地上以後，再用刺刀虐殺那些傷兵弟兄們。有了這些炸藥和手榴彈，傷兵弟兄們就能拉上鬼子一起上路了。天黑以後，趙德生讓人抬上宋岩，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的撤下了陣地。
在路過陣地後方的一片空地時，趙德生命令部隊停止前進，集體朝那片空地敬禮。因為那裏埋葬著補充團陣亡的弟兄們，為了避免鬼子拿弟兄們的屍體泄憤，所以那些弟兄們是集體安葬的，並且沒有立墳頭也沒有立墓碑。但是趙德生卻永遠記得這個位置，今生也不會忘記，因為這裏埋葬著一群和他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兄弟！
隊伍裏沉默著，沒有人說一句話，有的隻是對鬼子的仇恨。幾分鍾之後，趙德生放下了手臂，他最後看了一眼那塊空地，忍著淚水下達了出發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