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鐵血孤城（七）

李繼偉停住了話題，沒有再說下去。龍風給他滿上酒，然後說道：“李大哥，你就接著往下講吧，我們幾個一直在常德城裏跟鬼子拚命呢，真不知道這常德城外的戰場是如何的慘烈，你就再給我們哥仨講講吧。”李繼偉喝了一口酒，然後接著說道：“此乃其一，其二呢，那就是就是這戰場之外的問題了。你們57師號稱虎賁，那是在上高戰役裏打出來的名聲，你們是74軍王耀武軍長手裏的王牌。俗話說得好啊，人怕出名豬怕壯！其實這句話要是放到軍隊裏來講，也是一樣的道理。你們可知道這57師、第10軍，74軍和58軍、72軍有何差別嗎？”龍風等人都是一臉的莫明樣，李繼偉不僅有些得意的說道：“這幾支部隊，雖然都是國軍中的精銳，但是彼此之間的區別可就大了去了。74軍軍長王耀武，第10軍軍長方先覺，57師師長餘程萬，58師師長張靈甫，他們都是黃埔出身都是同學。換句話說，那都是蔣委員長的得意門生。上高戰役時，74軍敢打敢衝，確實是戰功赫赫。但那是國軍占了人數上的優勢，對鬼子采用的是分割包圍的戰術，表麵上自然是風光。圍殲戰是以多打少，是能打出功名的順風仗。阻擊戰和攻堅戰是以少打多據堅死守，動不動就要打個全軍覆沒的，弄不好還要背上個防守不利的黑鍋。兄弟，你難道沒看見，那些稀裏糊塗的增援部隊和攻堅部隊是怎麽被鬼子打殘的嗎？”

李繼偉酒勁上來了，打了一個酒嗝，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兄弟啊，你仔細看看，看看這幾年來那些被打殘的部隊都是什麽來頭？有幾個是蔣委員長的嫡係的，這幾年來，滇軍、川軍、贛軍和湘軍中，給中央軍嫡係拿來做墊背的有多少？血，他們流得多了去了，功勞，別人占多了去了。各路大軍的長官們，縱是心腸再硬，那也是肉長的啊，誰不知道老蔣的花花腸子啊。他對黃埔的最親，同鄉其次。那些收編過來的雜牌軍，就隻有給他當炮灰的命了。你們57師困守孤城，彈盡糧絕了，老蔣心疼了，就嚴令我們這些雜牌部隊前去解救，你說我們能願意嗎？慢走兩步，少放兩槍，你老蔣縱然是軍令如山，但我們又不是不執行命令，你又能把我們怎麽樣呢？你看這次援救承德，除了方先覺比較積極以外，你看其他的部隊哪個積極了。方先覺和餘程萬是黃埔同學，他自然是要鼎力相救的。但是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跟你黃埔嫡係挨不上關係，走得難免慢些，於是這第10軍就隻能自己往前衝了，到頭來和鬼子拚了個精光不說，還沒把你們57師救出來。58軍要是也像方先覺那樣，一個盡的往前衝，那結局可就比第10軍慘多了。不但部隊打光了不說，再弄一個救援不利的“黑鍋”扔下來，不但損失沒人給你補充，弄不好番號都得給你取消了，我們哥幾個的小命，沒準也就扔在沅江邊上了。”

宋岩聽明白了這些話裏的意思，可這心裏的火氣也就上來了。不能讓他想通的是，這都快亡國了，國軍部隊之間，怎麽還鬧這些個“門戶之見”啊，整天勾心鬥角的，把大好的戰機給延誤了，活生生的把57師8000多弟兄逼到了絕境裏！回想那些死在了戰場上的弟兄，宋岩的心裏就狠狠的抽搐了一下，他看著這三個58軍的“友軍”，便沒好氣的說道：“那敢情我還要謝謝你們呢，58軍好歹是趕到了常德，沒讓鬼子占了常德城，沒讓57師弟兄們的屍骨喂了野狗！”

李繼偉他們三人相互看了一眼，聽出了宋岩諷刺他們的意思。這時，一直沒說話的秦紀春給宋岩倒上了九，終於開口說道：“兄弟啊，莫說氣話啊，我們哥仨也隻是個小團長，也得聽長官們的命令，否則也就不用在軍隊裏混了。明知道軍長這是在貽誤戰機，我們又能如何呢？這個操蛋的國家就這樣，這個操蛋的軍隊也是這樣的，我們又能怎麽辦呢？這些都是長官們勾心鬥角的操蛋事，我們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老弟你聽著寒心，難道我們就不寒心嗎？你別看鬼子沒人性，但他們的部隊之間卻沒有這些操蛋的事情，相互之間的協同和支援那是相當密切的，可是咱們國軍呢？要說咱們幾百萬的國軍部隊，就算武器再差，戰鬥力再差，真的就至於被小鬼子打成這樣嗎？咳，兄弟啊，咱們還是喝酒吧！”

李繼偉和秦紀春的話，道出了國軍部隊的現狀，這些操蛋事情也絕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了。龍風和張偉的心裏都是有數的，可是今天從別人的嘴裏說出來，總覺得不是個滋味。龍風見宋岩酒勁已經上來了，就朝李繼偉一抱拳，然後說道：“大哥，我兄弟今天已經喝多了，我們這就回去了，咱們後會有期吧。”說完，龍風和張偉就扶起宋岩走出了酒館。

見龍風他們走了之後，胡春喜生氣的說道：“大哥，你跟他們套什麽近乎啊，咱有錢沒地方花了？非得請他們喝酒。”李繼偉瞪了胡春喜一眼，然後訓斥道：“你懂個屁啊，他們都是57師的高級軍官，過些日子57師一重建，他們沒準就高升了，到時候人家沒準就是少將了。”胡春喜不服氣的說道：“少將又怎麽了，國軍中的少將多了去了，也不差他們仨啊。”李繼偉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國軍中的少將是不少，可你認識幾個？你能說得上話的又有幾個？現在正好有機會結交他們，將來就說不定有用得上的時候。”秦紀春拍了拍胡春喜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老三，像你這樣就知道喝酒玩女人的可不行啊，想要在軍隊中混下去，你就得和大哥多學著點。”胡春喜沒理會李繼偉和秦紀春，忿忿的朝店小二喊道：“小二，再拿壺酒來！”李繼偉和秦紀春見這一翻開導根本就沒起作用，就無奈的搖了搖頭。

在返回軍營的路上，龍風他們走得很慢。天色漸漸暗了下去，燈火管製的警報已經響了起來，路上的行人早已回家，幾隻野狗趁著街上沒人，於是就大搖大擺的四處覓食。宋岩的酒勁上來了，腦子裏嗡嗡的轟鳴著，他停下了腳步，將軍用水壺裏的白酒向嘴灌去。張偉趕緊奪下宋岩手中的水壺，開口教訓道：“你都醉成啥奶奶樣了，怎麽還喝啊？”宋岩痛苦的回答道：“偉哥，我心裏難受啊，你就讓我喝吧。”龍風在一旁默默的說道：“讓他喝吧，這一關他早晚得過。”張偉將水壺還給了宋岩，然後說道：“兄弟，喝酒解決不了問題，你還是看開點吧。”宋岩接過水壺，將大半斤白酒全都喝了下去，那火辣辣的白酒燒灼著他的喉嚨，也燒灼著他的胃，燒灼著他那痛苦的心髒。他的手腳和頭頸都不由自主的搖晃了起來，他感覺大地都開始搖晃了起來。宋岩痛苦的大吼了一聲，那痛苦的吼聲在夜空中回**著，充滿了憤怒與無奈。

突然間，一陣前所未有的痛苦襲來，宋岩的耳邊開始響起犧牲了的弟兄們那絕望的哭喊聲，腦海中回響起那激烈的搶炮聲。他兩腿一軟終於癱倒在地上，那滾燙的眼淚劃出了眼眶。龍風和張偉趕緊將他扶起來，架著他一步一步的朝住地走去。一陣掠地的陰風在他們的身旁卷起，眨眼間便呼嘯起來，竟形成一個旋渦，翻卷起了地上的塵土，從這三個悲痛的男人身上刮了過去。三個人的身影在那淒冷的月光下，被拉得好長好長......

龍風他們在第9戰區的收容站裏一住就是一個月，直到餘程萬師長被免去了軍職判處3年徒刑後，他們才接到命令去重慶，在那裏將重新組建第57師。接到命令後，80幾名57師幸存下來的官兵打點行裝，坐上戰區派來的卡車開赴重慶。

到達重慶以後，他們住進了原榮1師的軍營，（榮1師已劃入遠征軍的戰鬥序列，開赴雲南了。）等待著重建57師。此時偌大的軍營裏隻有他們這80幾個人，其中隻有龍風和張偉的軍銜最高，所以這80幾個人暫時由龍風和張偉負責指揮。57師的2個副師長和2位團長均戰死在了常德城內，師參謀長陳祁年也已調軍部任副參謀長了，龍風和張偉自然就成為了臨時的指揮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