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會的存在對我早已經失去了吸引力,特別是當場上唯一值得我關注的人兒已經不在賽場中時,我更是如此想。

但是可以不來嗎?我問自己。答案當然是不行。那個坐在高台上此刻正虎視眈眈的嵐公主眼中那洶湧的怒火清楚地告訴我,如果不是她還要保護自己的皇帝老兄的話,估計會馬上揮舞著青葉衝過來了。

顯然昨天我的突然消失讓台上的女孩同樣的感到憤怒和不滿。不過,她的青葉劍在那一晚便已丟失了,後來再回去找時卻怎麽找也找不到了,想來應該是被黑暗神殿中人奪了去。她此刻是兩手空空,而她的皇帝老哥就在身邊,她也不可能真的就這麽衝過來砍我。

想通此節,我調皮地衝嵐兒眨了眨眼,嵐兒賭氣似的偏過頭去,不再看我。

啞然輕笑,聽著身邊的馨月緋羽兩個女孩親熱的輕聲絮語,臉上露出一絲寬慰的笑容,眼神在賽場中飄**著,心底卻已暗暗提高了警惕,因為,我驚奇的發現,就在一眨眼間,有一個人,消失了。

是的,剛剛還在侍衛群裏麵晃悠的其中一個,那在意維坦皇宮中偷襲我害得我差點掛掉的家夥——火之神劍依格尼的現任主人依格,突然間,就這麽不見了。

所謂的不見了,並不僅僅是從我的視線中消失了而已,而是我甚至感覺不到他的氣息存在,這就讓我心底不由的將他的警戒位置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如果說上次意維坦皇宮之戰,我沒有發覺他的存在是因為我的輕敵,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詩的身上而於忽視了周遭,以至於連侍衛中隱藏著這麽一個厲害的高手都不知道而被偷襲成功的話,那麽現在,我知道我錯了。

是的,我錯了,即便是上次我沒有輕敵,小心翼翼地防備著四周,想來結局也不會因此而改變多少,正如同現在一般,依格的氣息就這麽突然間在我的感應中完全的消失了。

這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但是事實就是如此,他就這麽毫無征兆的,在我的感應中消失了,即便我因為怕暴露身份而不敢釋放大量真氣探測。但是他可是我一直在我的注意之下的啊,即便僅僅隻是一點點的真氣探查,然而現在他卻能這般徹徹底底的消失在我的感應之外,實在不由地讓我一陣震驚莫名。

這是不可能的!我對自己這麽說,在我有限的記憶中及模糊的印象裏這都是從未曾出現過的事情,然而現在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了。而這件事的直接後果便是我對依格的警戒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然而,任我怎麽小心翼翼地尋找,卻怎麽也發現不了他的存在。

難道,上次他隱瞞實力?不對啊,上次我明明感到他已經盡了全力的,雖然他的實力很強,與我不相上下,但也絕對不可能強到可以脫出我的感應之外的能力才是。

那麽,難道是借助了什麽奇異的道具?還是,這種潛藏,根本就是依格的“能力”?我直覺的相信自己的猜測便是事實,至於到底是不是那就不是我所能證實的問題了,畢竟,我現在跟天神殿應該還算是處於對立麵的。

依格的消失喚醒了我的警戒,安逸的日子似乎總是離我相當遙遠,原以為離開了意維坦後會便會平靜下來的想法早已被驗證了根本就是妄想。而來到天夢之後,那一件接一件的事情的發生,更是讓我確認了自己跟平靜親熱的時間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短暫。

而現在,雖然沒有感知到依格的存在,我卻突然感覺到陣陣的不舒服,更有著一種不詳的預感,仿佛有什麽事情就要發生了一般。這種突如其來的不詳感覺就仿佛護送新月返回布雷的那一個血腥的淩晨前夕,讓我本來輕鬆的心情蒙上了一層陰霾。

雖然感到不對勁,但是我卻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麽,這種明知道將發生什麽卻又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麽又將在什麽時候發生的感覺實在是遭透了。而且,隱隱的,我還感覺到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也感覺到了?”毒牙的聲音在我的耳邊突然響起,我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對他的出現一點意外也無,早在剛才搜索依格的時候我便已經發現了毒牙的存在,隻是不知他所說的感覺到了具體指的是什麽?是指我感覺到了什麽?還是指我有沒有感覺到呢?

所以點頭之後,我又緩緩地搖了搖頭,眉頭微皺說道:“我隻是感覺到似乎有點不對勁,卻不知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我微微遲疑了下,接著道:“隻是,隱隱的,感到一絲似曾相識,雖然這種感覺,讓我討厭。”

“你的感覺沒錯,我的朋友,是他們來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毒牙竟順著我的話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而他壓低了的聲音中那一絲仿佛充滿了嗜血的興奮更我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絲抖顫,抬頭望去,似乎連他那英俊的麵容也蒙上了血色的陰影,嘴角那一抹嘲諷似的微笑,更仿佛傳說中吸血鬼的笑容,看似儒雅卻詭異非凡,而他那溫和的語氣更是讓我不自覺的陣陣發冷。

“雖然他們極力掩飾,但是對於同屬黑暗中的我來講,他們身上的氣息濃得讓我作嘔。”毒牙的眼神漸漸變冷,臉上的笑容卻越發溫和,而他放在腰間的手正無意識地把玩著毒牙——那森藍閃爍的催命符,那仿佛與他血脈相連的毒牙。

心中微震,我當然知道毒牙所說的是誰,就在不久前我們還剛剛狠狠地打了一架,更何況……眼中不由自主地閃過一絲迷茫,那怡然自得的淺淺微笑那仿佛寫滿了深刻感情的冷漠雙眸,在腦海中一閃而逝,我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想要揮去那一份不真實。

“你還要阻止我?”毒牙的聲音中有著一絲不容解釋的憤怒,緋羽更是被毒牙那顯得有些猙獰的麵孔給嚇得縮進了我的懷裏。

微微一愣,我已反應過來:一定是剛下意識的搖頭使得毒牙誤會了。

這種誤會可要不得,我趕緊搖頭否認,說道:“當然不。”

“那你為什麽搖頭?”毒牙不棄不舍地追問道。

我無奈苦笑,說道:“拜托。我搖頭是因為想到了其它事情好不好?你要報仇就去報仇好了,我那份順便幫我代勞下我會感激你的。”

毒牙仍笑著,隻是看不到一絲笑意,而眼中那瘋狂燃燒著的卻正是我所熟悉的仇恨之火。我清楚地知道,無論待會將發生什麽,但既然有了他的加入,那麽就絕對不可能平靜收場。

“唉。”歎了口氣,我輕輕拍拍緋羽的小手,安慰兩句,轉過身來,輕輕抱了抱馨月,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道:“月兒,帶著羽兒回去,兩個人一起乖乖地在房裏等我,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來。月兒,你要看好羽兒;羽兒,你要監督好月兒。”

馨月聽得愣了愣,緋羽卻是睜大了雙眼,嗔道:“殿下好壞!怎麽可以要人家自己監督月姐姐來看管自己呢?”

哈哈一笑,不理會兩女無力的抗議,半強迫地將兩女趕了回去,直到兩女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我才轉過頭來,卻發現毒牙不知何時竟早已經消失了,沒有刻意的尋找他,我知道他就潛伏在這裏,等待著那個人的出現——亞迪,連環凶殺案的凶手,曾經的星舞導師。

那是超越了生死的執著,而這,亦不是我所能阻止的,那深刻的恨,或者,那嗜血的痛。

緩緩地搖了搖頭,我又何嚐不是呢?我又有什麽資格去指責別人?我自己又能夠放開麽?

不能。

想起了那最後的歎息,我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淡淡微笑,不能忘那就不要忘好了。

慢慢起身,我望了望台上那射來疑問之色的嵐兒,輕張嘴唇,無聲地說出兩個字,然後隱入人群,消失在她的視線之外。

台上的嵐兒卻是嬌軀微震,眼中閃過一絲淩厲的光芒,因為她看到的那兩個字是——“小心。”但是她還是沒有動,甚至臉上連一絲異色都沒有,纖纖小手很隱秘的擺了個手勢,身後的那些侍衛們在悄無聲息中稍微地錯了錯原本的站位。

雖然如果不仔細觀察的話根本看不出有什麽區別,台上的氣氛卻為之悄然一變,而在這皇帝禦用的台上唯一沒有察覺到異樣情況的,隻有那位仍看得津津有味的皇帝陛下。

而就在嵐兒打出手勢的時候,我敏銳的感覺到台上的氣氛變化,心中暗自叫遭,這豈不是告訴對方我們已經知道他們來了麽?嵐兒你這麽做到底是要讓他們知難而退還是想將他們給全部引出來啊?

疑問未落,隻聽到一聲奇異的聲響驟然響起,場中變化倏起。

一道血練驚現,原本應是輕飄飄的絲帶此刻卻仿如毒蛇一般吞吐著嗜人的舌信,直取台上仍未反應過來的雅特王而去。而身後眾那些從未見過這般古怪武器的侍衛們卻是目瞪口呆,全然不知該如何反應,隻能依靠著本能衝上前去想保護他們的君王。

血,倏地一下子綻開來,猶如雛菊怒放,那一朵朵殷紅的血花,在雅特王的眼前暴散開來,仿如最後的煙火。眼看得那奪目的血紅即將臨胸,今日的雅特王昔日的小克羅地亞那伯爵此時腦袋裏隻剩下一片空白,再也想不起任何東西。

而就在這時,刷的一道寒光倏閃,他的視野裏出現了一柄劍。

劍是很普通的長劍,他身邊的侍衛身上都有,而劍的主人,正是他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之一,跟他有著同樣姓氏流淌著同樣血液的克羅地亞那·青葉·嵐,他唯一的妹妹。

“哥哥,你先走!”

無奈苦笑,雅特王知道,這個妹妹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的皇位,更不將自己的公主身份當一回事,即便在這種生死關頭她仍是不肯叫自己一聲皇兄。她在心裏恨著自己吧?搖頭苦笑,雅特王無奈地想到,也許,在她的心裏,隻有那個人,才是她的皇吧?

嵐兒鎮定自若地指揮著仍活著的侍衛們護著她的哥哥往外退去,她清楚地知道,這些黑暗神殿的家夥到底是為了誰來的?當然,鑒於他們的壞名聲,不排除他們會順手牽羊把雅特王幹掉的可能。纖手中長劍橫胸,英姿颯爽,看起來別有一番美麗,雖然此刻不是時候,但仍有幾個侍衛們不自覺地看呆了。

而此刻賽場上早已亂成一團了,那些學院的學員們什麽時候見過這般真實的血腥,膽小一點的早就直接昏過去了,而聰明一點的,卻已經開始飛快地往四周的出口奔去了。幾乎就在眨眼間,仍停留在自己的座位上的人基本上就沒有了。

而被突起變化給驚呆了的學院老師們反應過來後忙行動起來,想維持秩序而避免無謂的犧牲,然而,晚了,場上場下早已亂成一團,而人群中驟然暴起的一朵朵妖豔的血花更是給原本便陷入恐慌的人們帶來淒厲的哀號。

嵐兒一改在我身邊時那乖巧溫順的模樣,單手持劍,俏臉含霜,冷冷地注視著身前不遠處那個火紅的身影,正是上次埋伏戰中姍姍來遲的紅衣女郎。

“寇妮芬絲,這麽久不見,你怎麽還是這麽不長進啊?老是用這種方法,你們累不累啊?唔?還是你們的聖女殿下就隻有這種水平而已?”嵐兒冷笑著嘲諷著偷襲失敗的紅衣女郎,寇妮芬絲卻仍是一臉嫵媚的微笑不改,就仿佛嵐兒剛才的辱罵全部與她無關一般。

隻見她眼珠微轉,卻並是不在意那正不斷往外退去的雅特王,更像是搜尋著什麽一般,隻聽她突然問道:“那天的那個小帥哥呢?怎麽不見了?”

嵐兒微微一愣,倏地大怒,手中長劍一抖,卻已是猛攻上前,而一起手便是“殘雪”,足可見女孩此刻心情之鬱悶憤怒,而那不斷提升四溢的龐大鬥氣更仿佛女孩的怒氣一般不斷往四周圍擴散開來。

“哎喲喲!我們威震四方的青葉公主生氣了!”寇妮芬絲一邊舞動著手中的絲帶小心翼翼地護住了自己,一邊出口調侃道,“哎呀!這可真是我的不是了。若是讓你們神殿裏那些自命不凡的護花使者們知道了,嘿嘿……”沒說完的話在她那別有用心的冷笑下卻是任何人也不會誤會了她的意思。

嵐兒雙眸中厲芒一閃,更不答話,手中劍勢更甚。彼此的交手早已不是第一次,麵前這個看似風情無限的妖豔女郎身居黑暗神殿夜聖女手下四天之一,她的厲害並不僅僅是在她的嘴上,而這一點,自己這個與她多次交手的人是再清楚不過了。

所以,憤怒過後不到兩秒,女孩便認識到對方在這種時候故意說不過是為了激怒自己使自己失去理智,好趁機除掉自己而已。

寇妮芬絲卻仿佛絲毫感覺不到那幾乎要將她撕成粉碎的凜冽殺氣一般,繼續著她的調侃,“咦?你的寶貝青葉劍呢?唔?不會是有了情郎便連劍也不要了吧?唉喲,還真是賢妻良母呢?怪不得連你最拿手的碎雪劍法也變得這麽軟綿綿的,看來是這幾天操勞過度了呀。哎呀哎呀!就是不知道我那些受過你恩澤的手下們會怎麽想呢?”而仿佛驗證著她的輕鬆似的,飄舞的絲帶靈動異常,卻是輕易的將嵐兒的劍擋在了五米之外,怎麽也近不了她的身子。

劍勢突收,寇妮芬絲有點意外的望了望突然自己往後退了出去的嵐兒一眼,微微有些詫異,這位青葉公主可是出了名的死戰不退的啊,而因為她的這種瘋狂和執著,神殿那幫受她影響的家夥們可是沒少給黑暗神殿這邊惹麻煩。怎麽今天她竟然還知道後退了?不是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都是負兩百以上的嗎?怎麽她反而變聰明了呢?

很快的,寇妮芬絲便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得相當厲害,適才身邊那寒冷的氣息不知何時已全部消去,然而卻感覺到一絲森冷的寒意,那仿佛直透心脾的寒氣,從麵前的青葉公主眼中傳了過來。

隻是淡淡一瞥,寇妮芬絲卻仿佛從頭頂冷到腳趾,便連不斷舞動著的手腕也為之緩了一緩,絲帶緊跟著微微一頓,原本周密無間的防禦圈子也隨之露出了一絲破綻。

破綻雖小,卻足以致命,特別是對於高手之間的戰鬥來說更是如此,換作了其他人還有可能因為不清楚對手的手段而不敢冒進,但麵前這個變得無比危險的青葉公主顯然不在此列。

彼此之間的爭鬥和無數次的交手早已令彼此熟悉了對方,即便不是所有,卻也幾乎相差無幾了。然而,此刻,不,應該是從上一次的埋伏戰中自己便感覺到了,這個熟悉的老對手似乎變了,具體怎麽回事卻又說不上來,隻是憑著女性的直覺,隱隱的感覺到,她仿佛變了。

而最明顯的證據,莫過於此時此刻她竟然後退了?而且,在自己露出這麽明顯而致命的破綻的時候,她竟然也仿佛視而不見一般沒有趁機攻擊。而那淡淡的一瞥,更讓自己不由心驚以至於竟然會莫名其妙的為之一頓而露出這麽大的破綻來。

前方突然傳來青葉公主淡淡的聲音,打斷了寇妮芬絲繼續的猜想,隻有那淡然語調中的自信驕傲透出了一絲過往的熟悉。

任風撩起額前的流蘇,嵐兒淡淡的瞥了一眼麵前的對手,陡地一片平靜,唯有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森冷殺機泄露了心中所想。

橫劍胸前,不去理會那個白癡女人露出的破綻是不是陰謀陽謀之類的,左手輕輕地撫過劍身,那專注的模樣兒,就仿佛她所撫摸著的並不僅僅隻是從地上隨手撿起的一把普通的劍而已。

嵐兒的手白嫩晶瑩,公主的高貴身份擁有這麽一雙完美無暇的玉手自然不是難事,隻不過常年習武卻似乎也沒有在她潔白粉嫩的小手上留下過絲毫破壞美感的東西,就不由地讓人驚奇了。

而此刻,寇妮芬絲所注意的卻不是這雙容易引起任何一個女人敵視覬覦的玉手本身,雖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所注意的到底是什麽。

嵐兒的手,輕輕的,慢慢的,從劍身上一寸一寸的緩緩撫過,動作輕柔細膩,那珍視的神情便連從前的青葉似乎都不曾被如此青睞過,而最奇的卻不是這裏。

寇妮芬絲的視線緊隨著那緩慢卻不斷移動著的粉嫩小手,不,應該是那雙粉嫩小手下的那柄原本普通至極的長劍。

嵐兒的小手仿佛有著魔力似的,片刻之間,在她輕輕撫過的同時,場中眾人即便在慌亂之中,仍清楚地聽見了一種奇特的聲響。那聲音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很輕,仿佛情人的呢喃一般溫柔,又仿佛慈母的低語般聖潔,正仿佛聽見了精靈在吟唱著那神聖的篇章。

而她手上的那把劍,在寇妮芬絲那瞪大了的美目前,逐寸逐寸的,一點一點地散發出淡青色的光輝,直到嵐兒的手點過劍尖,整把劍已經鐸上了一層淡青色的異芒,淡淡的閃爍著,就仿佛,就仿佛是我的弑神一般?!

已經離嵐兒不遠的我忍不住也如寇妮芬絲一般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望著台上的人兒和她手中的劍。別人或許不清楚,但對這種淡青色的光芒自己卻是再熟悉不過了,每一次弑神出鞘,最先閃現而出的便是這種淡青色的光輝,又像是那夜我聚集起風元素時的輝色,隻不過,此刻嵐兒手中那把劍的青芒比起那兩者來要淡上許多而已。

“沒有了青葉劍,青葉公主也還是青葉公主……”

遠遠的,隻聽見嵐兒的聲音淡淡響起,就仿佛初遇時那般清脆冷厲,然後我的視野中隻剩下一片青芒,而最後所見到的寇妮芬絲唇邊那一絲突然泛起的莫名譏笑,卻讓我的心同時沉了下去。我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不要!”

同一聲呼喊卻自兩處同時響起,眼前微閃,那驟然暴起的棕紅色劍氣如閃電一般往嵐兒的身後直刺而去。

“鏗!”驟然一聲巨響,依格的火之神劍終於在最後時刻出現在嵐兒的身後,替她擋下了那近乎致命的一擊。當然,代價也不是沒有,就連我跟毒牙兩人聯手都曾經被這十四個不過白銀級別的人搞得手忙腳亂,更何況是心急救人下倉促出手的依格。

一張平凡的臉上已添上了一道淡淡的傷痕,正往外滲著血絲,依格卻似乎不在意似的,在擋退眾人的時候第一時間往嵐兒望去,隨即,眼中露出一抹刻骨的傷痛。

紅芒再閃,依格發出了一聲長嘯,竟似乎蘊藏著莫名的淒烈痛楚,而那飛撲出去的架勢更是狀若瘋虎,便連那十四個仿佛不知道害怕的白銀劍士也禁不住往後退了退。

手微微顫動,雖然嵐兒看起來占盡上風,雖然嵐兒正把剛才似乎還占盡優勢的寇妮芬絲逼得步步後退,每一劍揮出都是殘雪,那一式一式的慘烈得美麗的殘雪讓我的心感到一陣莫名的惶恐,此刻,嵐兒的身影看起來那麽美麗卻那麽的淒烈,仿佛燃燒著最後生命的流星一般璀璨。

而她手中那把普通的長劍卻泛起淡淡的青,一如,風之哀傷……

寇妮芬絲早已收起了玩鬧之色,麵色慘白,額頭冷汗潺潺而下,手中絲帶早已不複最初的完整,而所能防禦的圈子更是不斷的緊縮,隻是,不知為何,即便在那十四人的偷襲失敗之時,她嘴角的那一抹輕蔑似的譏笑仍未消去。

而就在那刹那之間,陡然閃現的黑光已在眼前,沒有呼嘯,甚至連一丁點破空聲都沒有聽到,它已經射到嵐兒的麵前,嵐兒甚至連一絲躲閃的反應都沒有,眼前驟然浮現的卻是那溫和的笑容和那一聲淡淡的問話,“小妹妹,你是誰啊?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哥……”嵐兒輕輕地念道,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叫我嗎?”

嵐兒迷茫地睜開雙眼,霍地驚覺自己竟被男人摟在懷裏,忍不住便要掙紮起來,待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卻仿佛整個兒攤軟下來一樣,再也動彈不得分毫,眼圈微紅,仿佛這才體會到死亡的恐懼。

眼淚,如決堤的洪水,湧出了女孩的眼眶,嵐兒將腦袋兒埋在我的胸前,手中的長劍無力的跌落地上,小手兒緊緊地抓著我的衣襟無聲地哭泣著。

左手摟緊,無暇理會那露出詫異驚訝和一絲毫不掩飾的警戒的依格,弑神出鞘,帶起淡淡的青色光輝,劍身指向,赫然正是黑暗神殿夜聖女座下四天之首——加羅耶。

早在我突然出現攔下那近乎必死的一擊,寇妮芬絲便自覺地退到了現身的加羅耶身邊,而那十四個白銀劍士也在加羅耶的手勢下退到了兩人身旁,擺出架勢護衛著。而依格,則一言不發的立在我的身邊,時不時望著那邊,又時不時打量我幾眼。

想來若不是嵐兒表現得這般親密,怕他會毫不猶豫地馬上把我歸入黑暗神殿那一方然後將我當場格殺吧。不過,現在是不行的,無論他有多麽想殺我(從他的眼神就知道了),此刻他卻不得不與我站在同一邊,即便不是顧忌對麵那群黑暗宿敵又或者我,他也要顧忌到我懷中的嵐兒。

當然,我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適才加羅耶那突然出手前的瞬間,我的心驟然縮緊,弑神來不及出鞘,我的人已經飛出,劍連著鞘,同時揮出,就在那黑芒及身的前一刹那擋下了那致命的一擊。

奇異的是,在劍芒相交的刹那,弑神上的淡青色光輝陡地大盛,然後就仿佛融解了一般,黑芒消失得無影無蹤,就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對於出現這結果,不但是發出這招的加羅耶莫名其妙目瞪口呆,便連我自己這擋下了這一招的人都感到糊裏糊塗的,全不知自己這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劍已經在某些人的心裏留下了重重一筆。

“哥——”

“傻丫頭!這麽明顯的陷阱都沒看出來!虧你還是什麽青葉公主呢?”一個暴栗重重地扣在嵐兒的額上,打斷了女孩深情的呼喚。

眼角掛上了委屈的淚水,嵐兒小聲地哭泣道:“誰叫她出言侮辱哥哥的……人家當然不能放過她了……”

“咦?有嗎?”仔細地回憶適才的情景,似乎她們之間的“罵戰”並沒有牽扯到我身上的呀,怎麽嵐兒會這麽說呢?

“有啊,她說哥哥的碎雪劍法是軟綿綿的……”

“啊?!”不是吧,就因為這樣?我汗,心下卻忍不住一陣甜蜜一陣苦澀,甜蜜的是女孩的重視,而苦澀的卻是讓女孩這麽重視的人卻不是我。而我,頂多隻不過是一個竊居了他人身份的小偷而已……

我突然很想哭,懷中這個親密而陌生的女子,明明在不久前我有限的記憶裏對她的印象幾乎為零,然而在短短的幾天裏,她卻已經在我的心中占據了一個特殊的位置。

妹妹?情人?我不知道,但是這一刻我卻清楚地感覺到,當女孩情不自禁地**對那個“哥哥”的深情時,我分明感覺到一絲……苦澀?

不能再這麽下去了,我避開了嵐兒那飽含深情的亮晶晶的眼睛,望向了不遠處那麵色有些蒼白的加羅耶等黑暗神殿眾人,對懷裏的女孩輕輕說道:“嵐兒,待會我有些事要跟你說,現在先乖乖地到後麵去等我,自己小心些知道嗎?”

我鬆開了摟著女孩的手,嵐兒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倔強地點了點頭,往已經快退到了外圍的雅特王走去。

“你到底是什麽人?”清朗透明的聲音聽起來一點都不像他僅有的幾次出場那般陰暗,毫不客氣的話語比起問話卻從他眼角在女孩離開我懷抱時的那一絲**看到了一絲關心和——愛憐?

“這個,也是我想知道的問題。”我老實的回答著他的問題,雖然我敢肯定他絕對不會相信這個答案,不過這就不是我所能控製的問題了。

不過沒關係,這個並不是我們現在所關心的重點。

“閣下到底是什麽人?為何屢次與我黑暗神殿為敵?莫不是真的不把我黑暗神殿放在眼裏不成?”不知是否法術被我給破解了一般,加羅耶的臉色竟是異樣的蒼白,微微發胖的臉孔上竟是一絲血色也無。

比起他來,倒是跟嵐兒直接放對的寇妮芬絲看起來要從容一些,除了手中那兩條已經短得不能再短破得不能再破根本就不能夠再稱之為絲帶的東西和她那因被劃破了衣衫而露出的雪白肌膚以外基本上沒有多少損失。

咦?衣衫被劃破?我記得嵐兒剛才的劍並沒有砍到寇妮芬絲啊,而且以殘雪的威力,再加上嵐兒那種與我截然不同的運使方式,若是被砍中了又豈會隻是衣衫破碎這般輕鬆?而以適才的情景來看,更絕不可能是嵐兒手下留情了。

“風之傷……”

“嗯?”身旁傳來的歎息聲引起了我的注意,眼角瞥處,卻分明見到那一絲無法掩飾的痛楚和那不斷湧起的怒火。

“風之傷?”我皺著眉,下意識地重複著他的話語。

依格轉過頭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洶湧的怒火差點在瞬間將我淹沒,雖然他很快的轉過頭去死盯著對麵那群人,我卻無法肯定這家夥眼中那森冷的殺機並沒有預留我的座位。

“傳承光明之名,賦予駕馭元素的能力,她所選擇的卻是風。她說過,風元素那淡青色的光輝,就仿佛她哥哥的佩劍一般閃耀。”

清朗的聲音中卻有著一絲無法掩飾的哀傷,依格眼中的猙獰神色卻跟他此刻的語氣一點不配,“超越凡人所能掌握的力量,即便是神所賜予,又豈是能輕鬆駕馭的能力。而她,最年輕的聖劍使,即便她是天神殿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弟子,接觸這種力量不到一年的她根本就沒有使用這種能力的資格!”

“那她!”我霍地回頭,遠遠的,看見嵐兒仿佛心有所感似的,同時回頭,臉上竟露出我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淒美笑容。

“強行使用的代價便是她的生命……”

猛地回頭,我冷冷地望著前麵離我們不遠處那臉色變得有些鐵青的加羅耶,顯然是因為我們的旁若無人而被氣得不輕,而現在,我心中的怒火卻比他更勝。

“……被縮減了……”

我差點摔倒在地,忍不住開口罵道:“我靠!拜托你說話能不能連在一起說啊!差點被你嚇死你知不知道!”

依格無辜地聳了聳肩,臉色卻突地變得陰沉起來,恨聲道:“就算這樣,他們也罪無可恕!”

我同意地點點頭,不再說話。右手緩緩舉起,橫劍胸前,左手三指倒扣,食指中指並攏,輕輕地撫過弑神的劍身,所做一切就如同適才嵐兒所做的一般無二,所不同的是,手中弑神仿佛興奮地微微顫動起來,而那低低發出清吟更仿若應合般聲聲不絕,在場中低低回**著。

在劍尖上輕輕一點,弑神揮出,直指加羅耶,刹那間青芒大盛,比起適才嵐兒所為竟是不可同日而語,不但是對麵加羅耶,便連身旁依格亦是瞪大了雙眼,一臉的不可思議,而眼中的警戒卻更深了。

冷得像風,風之傷?風之傷?風之哀傷啊,不正是在我手中的弑神麽?嵐兒啊,你到底是我的誰?我明明不是你的哥哥啊!我又是誰?我又是你的誰?

嵐兒的低語,那黯然的神傷,那銷魂的旖旎一夜,那一刹那間的回眸,依格所說的一切……腦海中回**著的盡是嵐兒的一顰一笑,我霍地仰天長嘯,龐大的氣勢如狂風驟雨般狂湧而出,身旁依格臉色微變,卻是不由自主地退了開去。

“出招吧。”嘯聲突止,我冷峻的話語在場中低沉回響,“我會讓你們知道欺負我的妹妹會有多麽嚴重的後果……”

沒有特意去看誰,我隻是隨意的站著,狂風中仿佛隨時都會摔倒了一般,然而,我龐大的氣勢卻已經震懾全場,而那首當其衝的加羅耶更是臉色劇變,兩次被我破解了法術的他比誰都清楚他對上我的後果。

他和我同樣清楚,即便使用傳送魔法,也依然無法逃過我的追截,所以,他無路可退,而向前,就是死!當然,他並不知道,我是不會隨便殺人的,我還不敢放縱自己,那被壓抑在心底的不僅僅是被遺忘的過去,同時也鎮壓著那嗜血的惡魔。

所以他害怕了,雖然他的臉上並沒有顯露出一絲懼意,然而,他確實害怕了,他遲疑著,他不敢動作,身為夜聖女座下四天之首,現在加羅耶的表現根本就與他的身份不相稱。

但是卻沒有人怪他,也的確無法怪他。即便是同為四天之一的寇妮芬絲剛有動作,便在我的冷冷一瞥下悚然僵立,加羅耶的表現根本就說不上不濟了。

他想退,卻又不敢,那如潮水般源源不絕的洶湧氣勢牢牢地鎖定他的存在,他同樣明白,隻要他的腳步一動,氣勢牽引之下,隨之而來必定是鋪天蓋地般的攻勢。

若換了以往,他也許還有一拚之力,但此時此刻,剛被我“輕描淡寫”的手法神乎其神地破去了那幾乎是必死的一擊,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上的衝擊,都使得加羅耶在現在這種情況下絕對無法接住我這憤怒一擊。

而接不住的後果就是——死!

隻看他額上潺潺而下的冷汗和時青時白的臉色就可以知道他現在的想法了,而他身旁的寇妮芬絲更是被我壓得死死的不敢寸動。

而我甚至沒有仔細去看,早在弑神出鞘的那一刻,全身的真氣莫名地鼓**起來,而心底那被死死壓抑著的卻猛地低顫起來,仿佛觸動了某種曾令我難堪絕望的底線,而那隨口脫出的一句“我會讓你們知道欺負我的妹妹會有多麽嚴重的後果”更是仿佛橫梗在喉一般讓我想也不想便低喝出來。

沒有出劍,卻不是因為那句出招吧而在等待加羅耶的招數所以不出招。而是那瞬間的觸動,仿佛讓我想起了什麽似的而陷入了思考。

全場靜默著,在我毫無保留地釋放出自己的強橫氣勢後,所有人都靜默著,也等待著,被上千雙眼睛所注視著的我卻全然沒有一絲該有的反應,迷茫夾雜著淡淡憂傷的雙眼望著不著邊際的天邊,唯有手中弑神直指此次禍亂的罪魁禍首。

而加羅耶那漸漸粗重的呼吸聲和額上那不斷增多的冷汗,也說明了他在我的氣勢下硬撐著,幾乎已是強弩之末了。但是,全場人仍是靜默著,也等待著,一種奇怪的心情促使他們平靜地默視著麵前的一切,他們在等待著什麽?

等待英雄用劍擊倒他們心目中的反派,然後他們好歡呼慶祝麽?

淡淡輕笑,卻不由得有點苦澀,我倏地有點同情起對麵的加羅耶起來了,我不是英雄,他卻早已注定了是反派,黑暗神殿的身份足以構成殺死他的千百萬條理由。而我,頂多隻能算是身份不明而以。

然而,我卻微微地感到點苦澀,雖隻是麵對著一人,但那被千萬道敵視的目光所注視著的加羅耶,那披著黑袍的身影卻仿佛在我的心裏跟某個畫麵猛然重合了。

那舞動的風,那飄灑的葉,而最後一瞥,是那一點眩目得讓我根本無法睜開雙眼的眩目金芒和極度光明中那驟然閃過的最後倩影……

心神如遭重擊,猛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原本洶湧淩厲的強橫氣勢也不由自主地為之頓了一頓,牢牢鎖定住加羅耶的氣息也隨之微錯,露出了一絲不該有的空隙。

舊傷複發?陷阱?加羅耶臉色瞬息萬變,眼神卻瞬間堅定,那是豁出一切的瘋狂。賭,還有二分之一的活著的希望,而結果再差也差不到哪裏去了。

加羅耶的手幾乎就在同時揮動,那十四個原本矗立不動的白銀劍士猛地向前撲衝過去,瞬間已至我眼前,而他們的劍尖指向更毫無例外便是——我!

驟變突起,形勢竟然瞬間急轉直下,錯愕,幾乎是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除了嵐兒。

“哥——”那一聲淒厲的慘呼,幾乎是在那十四把劍揮出的同時便喚了出來,而她竟強撐著元氣大傷的身子往我撲來,但距離已遠,她隻能發出再一聲慘呼,聲音中充滿了絕望。

而就在這時,我突然笑了,淡淡的血跡在空中尤未散去,電光火石間,我仿佛記起了一切,那喧囂的呐喊幾乎將我的耳膜都給撐破了,在那個陌生而熟悉的所在——坎布地雅萊茵茨,那望向我懷裏的敵視眼神,那嘶啞著的呐喊,那忘卻一切的揮劍,那映滿了晚霞的秋楓,然後,是一片昏暗,隻記得那一雙無神的雙眸眼中的那一滴晶瑩,晶瑩剔透,然而,卻脆弱,滑落,時間仿佛靜止,緩緩的,卻終究落到地上,然後,碎了……

霍地,仰天長嚎,聲音直徹雲霄,仿佛一匹垂死掙紮的獨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那發出的哀嚎,不甘,憤恨,淒涼,絕望……

劍光微頓,十四把劍終究臨身,籠罩了我身上所有要處,我甚至感覺到那衣衫被割破時帶起的風是多麽寒冷。

我突然笑了,那是仿佛毒牙那般優雅的貴族式微笑,劍身明晃晃倒影著的我看起來卻仿佛有些猙獰,然後,我聽到自己的口中傳來那飄渺的淡淡低吟:

“風癡——繡舞霏香碎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