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
展翼看了關於這個案件的報道後,簽了個名字,將資料夾遞給了一旁皺著眉頭等得不耐煩的藍洛。
藍洛接了文件,“那我就抓人去了。”
……
半個小時後,大雪又下了起來,展翼黑風衣的領子拉得很高,緩步走在無人的大街上,人造星空在這雪夜顯得有些多餘,落下的雪花被燈光照亮,和星光摻雜在一起,造成一種漫天繁星正在墜落的錯覺,效果難以形容。
白羽邁著兩條長腿,跟在展翼身後,故意沒有追上去,選擇在後麵欣賞白色亂雪之中的完美背影,以及隨風輕擺的黑色衣角,配合著展翼走路時候特有的沉默……在白羽看來,這是他到了這個繁雜都市後,看到的最美夜色。
……
時間再倒回一些,回到花圃玫瑰園。
展翼將那個聽到“芬妮婭”就邁不開腳步的怪物帶回了警局,經過一定的檢查,這人的病因被確診,進入隔離病房接受進一步治療。
穆薩和幾個醫學專家分析了他的病症,很簡單,他被人為注射了屍古子和赤魎的血液,改變了血質,從而產生變異以至於長出了古怪的牙齒,襲擊人類,情況十分危急,有可能會隨時喪命。
眾人還在花圃裏找到了一些實驗用的設備,以及一個籠子。可怕的實驗場所和美麗的玫瑰園產生了強烈的視覺對比。
實驗室裏,有詳細的實驗數據報告和一些研究公式。原來是有人在這裏做改變人類血液的研究,目的是為了研究出讓人擁有強大力量,卻不會像赤魎一樣暴走的方法。
隻是調查到這裏,展翼收到命令,將案子轉給藍洛,讓他通過自己的人脈去追查真凶,理由是“涉及血族高層,比較敏感”,不能給人類辦理。
於是,展翼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家。
白羽跟了一段路,快步追上去,沒話找話,“那個怪物之後會被怎麽處理?”
“救得好就放走,密切監視,救不好就人道毀滅。”展翼不輕不緩地回答。
“那個人的身份不是查出來了麽?”白羽好奇,“是花圃的園丁吧?他貌似每天都給芬妮婭送花去,你猜他倆會不會是有感情?然後園丁被人還得不像人樣,所以芬妮婭想方設法救他?”
展翼沒回答,繼續往前走,也不知道聽到了還是沒聽著。
“不過那個芬妮婭為什麽要吃那種藥?”白羽仰著臉,“還有啊,為什麽要抽走她的血?”
展翼微微皺眉,“你真囉嗦。”
“人偶爾要說一說話,可以鍛煉臉部肌肉?”白羽湊過去一些,白色的風衣有意地挨著展翼的黑色風衣,回頭看那被風吹起後糾纏在一起的衣擺,嘴角揚起幾分,“偶爾也要有點幽默感和好奇心。”
展翼無所謂地回了一句,“反正已經死了。”
白羽眯起眼睛,“嘖嘖,好無情喏。”
展翼冷笑了一聲,“血族還說有情?。”
白羽肩膀蹭了蹭他,“芬妮婭為什麽吃藥?”
“你問他為什麽吃藥。”展翼轉臉看著白羽淡紫色的眼眸,“這個問題本身很可笑。”
白羽更不解了,“這有什麽可笑的?”
“她是長期服藥,舞女服藥的情況非常普遍,理由更是五花八門,從男人到家境到債務到空虛無聊寂寞甚至寵物丟了或者了無生趣,問來有什麽意義?”展翼上下嘴唇一碰,吐出好長一句話來,“你問癮君子為什麽服藥難道不可笑?你管他為什麽吃藥。”
“那你覺得重點在哪裏?”白羽一臉高深,“原來你嘴皮子還挺利索。”
展翼顯得有些不耐煩,看向一旁燈火璀璨的高樓,“可疑的不是她為什麽服藥,而是為什麽一個癮君子要把她的藥物鎖起來,一把對血族來說完全沒有意義的人類的鎖,可以做什麽呢?”
白羽愣了愣,搔頭,“是哦,為什麽呢?”
“玫瑰花不得不活在瓶子裏,凋謝後,希望可以連瓶子一起燒成灰,灑在玫瑰園裏,起碼能讓他每天看我一眼”展翼自言自語,“芬妮婭的遺言。”
“對呀。”白羽點頭,“這句話擺明了芬妮婭喜歡那園丁,我沒猜錯啊。”
展翼嘴角微微挑起幾分,像是稍微提起了一點點興趣,問白羽,“要是有一天,你愛上了一個人類,會有什麽感覺?是覺得那是人類的榮幸呢,還是人類的不幸?是自己紆尊降貴呢,還是高攀不上?”
白羽一攤手,下巴上揚幾分傲慢而優雅,“能得到我的愛,等於得到上天的恩賜?”
展翼一臉“果然如此”的淡笑,“在我看來,吸血鬼完全沒資格愛人類。”
白羽微微皺眉,“為什麽血族沒資格愛人類?”
展翼停下腳步,走近白羽一步,藍色的眸子裏滿滿的嘲諷,“人類十八歲成年,就算活到一百十八歲,隻有一百年,一百年裏青春貌美的歲月就算是從十八歲到三十八歲,也隻有二十年。”
白羽點頭,“所以說低等咯。”
展翼不屑,“你才低等。”
白羽睜大了眼,指著自己,“你說我低等?我是食物鏈頂層……”
“那又怎樣?飯量大一點而已。”展翼無所謂地從口袋裏拿出手套戴上,輕輕地戳了戳白羽的胸口,“人類的二十年是獨一無二的,相比起來,血族的二十年一文不值,無限量的東西,從來不值得珍惜。”
“嗬。”白羽也笑了,歪過頭看展翼,“無法永生不死的人才會覺得時間很珍貴。”
展翼也不再跟他耍嘴皮子,繼續往前走。
“唉。”白羽跟上,“你還沒說,芬妮婭幹嘛把藥物鎖起來?”
“自卑。”
“自卑?”白羽想不明白。
“她不想讓園丁看到自己服藥的樣子,也不想讓藥物導致自己混亂,錯過和園丁一起的時間。”展翼說得也沒什麽情緒,“戒毒是她珍惜的一種表現。”
“哇,你的大腦構造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樣啊……”白羽一臉感慨地拍這首,“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吧?一個血族為了個人類戒毒表示珍惜他的愛?吐槽麽?”
展翼無所謂地一挑眉,“作為一個血族來說,芬妮婭的確是異類。”
說話間,電話響了一下,是凱打來的。接通電話後,凱告訴了展翼案件的進展——凶手已經抓到了,這次案件的主謀是花圃的所有者,也就是那個襲擊芬妮婭並且抽取血液的人類,BN攜帶者,名字叫安蒂克。安蒂克是個生物學家,想要改變自身血統,讓自己變的強大,能擁有和靈活使用赤魎的能力,又不用最終失控或死去。他調查古籍並且做血液試驗,先用動物,得到了一些成功,讓自己的肌肉更加發達,行動敏捷,可以襲擊和製服紅血族。然而漸漸的,動物實驗已經無法滿足他的需求,於是想用人類試一下……於是他選擇了自己花圃裏的那個年輕園丁。沒想到的是,屍古子的實驗發生了一些意外,園丁變異,他隻好將他先關起來。不料芬妮婭竟然找了過來,並且在他不在的時候闖進實驗室,偷走了他的實驗資料……所以他才殺芬妮婭滅口。
展翼掛掉了電話,“看來那個安蒂克是個替罪羊。”
“為什麽這麽說?”白羽不解。
“如果隻是那老頭的問題,為什麽芬妮婭不直接報案?而是偷走了信息記錄,藏進花瓶裏……而且,芬妮婭的血再也沒有找到。”
“管她那麽多呢。”白羽笑嘻嘻戳展翼的肩膀,“我們去找找樂子怎麽樣?”
展翼沒理他,打電話問方旭,找到了芬妮婭住家的地址,趕了過去。
……
打開芬妮婭的公寓大門,房間裏非常整潔,不像是個癮君子的家。
展翼進屋翻找,白羽雙手插兜悶悶地跟進屋,撇著嘴靠在沙發上等待。
展翼認真地各個犄角旮旯找線索,白羽無聊地東張西望,最後,茶幾上一本厚厚的手寫本吸引了他。拿起來,發現是芬妮婭的日記本。
白羽突然覺得好笑,竟然有血族白癡到寫日記,那不是要寫好幾箱子?不過一想也是——紅血畢竟低等一點。
翻開日記本,果然乏善可陳,每天周而複始就是跳舞和吸血,無驚無喜,難怪要服藥了,雖然是血族不過這個芬妮婭好像也有些抑鬱症。直到最後的幾張,白羽微微皺起眉……怎麽說呢,總覺得連字跡都雀躍了起來。
芬妮婭開始大篇幅地描寫一個純純的小園丁給自己送花,細致入微,特別是每次遞花的時候都很緊張,跟他說笑幾句,他耳朵就會紅。
……
白羽仔細看,到最後,有一段文字讓他很詫異,芬妮婭是這樣寫的:
相比起血族那毫無價值的愛慕,他的感情更幹淨也更珍貴。我不想讓他看到我任何醜陋的樣子,他給我的沒一點每一滴,也都好好好珍藏。我再不吃藥了,要保持清醒,珍惜這每一天的快樂,等他死去之後,可以邊看日記,邊慢慢想念。
再往後翻,後邊的日記都被撕去了,白羽抬起頭,就見展翼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他身邊,伸手拿起日記。不過他並不在乎日記的內容,隻是看了看缺失頁麵前一篇的日期。隨後,將日記本遞到白羽眼前,“聞一下,記住這個人類的味道,下次遇到告訴我。”
白羽揚眉,“你怎麽知道撕日記的是個人類。”
展翼看著他,覺得他好奇得很煩人,什麽都要問,不過還是耐著性子回答,“血族會直接燒掉這本日記,不會留下前麵那麽多。”
白羽張了張嘴,也沒再說什麽,還是湊過去聞了聞,隨後摸下巴,“咦?這個味道我好像聞到過。”
“在哪裏?”
“不記得了,像是酒吧裏之類……唉,你去哪兒啊?”白羽見展翼轉身出門,以為他要回酒吧,“我也去,我正餓著呢。”
“回家睡覺。”展翼卻是不輕不重拋下了一句,將日記本收到風衣裏,回家,真的就悶頭睡覺了。
客廳裏,抱著枕頭被分配睡沙發的白羽一頭霧水,托著下巴上電子書城購物,買了一大堆關於人類情感的書籍……說來也奇怪,竟然真的有很多關於情愛的小說,而且購買者大多是血族。
白羽撇著嘴看一本言情小說,“血族和人類的發展走向真是越來越詭異……”
之後的一個禮拜,白羽開始沉迷小說之中,每天除了抱著血罐子偶爾跟展翼要些吃的之外,都在看小說。
展翼繼續上他的班做他的事,芬妮婭死亡的案件已經告一段落,藍洛沒有往幕後黑手的方向調查,將安蒂克定位凶手後結案。展翼對他完全沒有絲毫的信任可言,不過也沒多說什麽,血族的秘密勾當何其多,也不差這一件。
這天下午,展翼喝著咖啡正在翻閱新送過來的一份案卷資料,穆薩突然溜達了進來,“翼翼,有人找你。”
展翼抬頭,就見門口站著一個二十來歲,麵容清秀的男子,除了有些蒼白清瘦外,沒什麽不妥。展翼看了他一會兒,認出來,是那個園丁。
經過穆薩等人的聯手治療,他已經痊愈,不過需要戴監視器接受監視,有三年的觀察期。
他是來跟展翼道謝的,並按照芬妮婭的遺願,領取她的遺物。
……
再說白羽,好容易看完了所有的小說,有史以來頭一次產生了一種浪費時間的感覺,果然人類的屁話都不可以參考。他換了一身漂亮的新衣服,準備去安全中心騷擾展翼。
穿過一個巨大的森林公園,白羽的心情也隨著樹葉之間投到地麵的斑駁光點,變得很不錯。
還好人類搞環保搞上了癮,市區裏百分之五十以上都被森林覆蓋,大的森林公園就有N多個,空氣清新,負離子充沛。
白羽經過河邊時,看到一棵碩大的血榕樹下,坐著一個年輕人,似乎正在認真看書。
不自覺地就停下了腳步,吸引他的,並不是那棵血榕樹,更不是那個年輕人,而是年輕人手裏的“書”,這本書他認識,是芬妮婭的日記本。
仔細打量那個年輕人,白羽甚至忽略了他的五官,隻看到他眼中的那一份專注,以及翻每一頁時,小心翼翼的樣子。他的眼神讓白羽莫名想到了新生兒的手,逐個撫摸著字跡,那樣的急切,又那樣的戀戀不舍。
白羽看了一小會兒,繼續往前走,莫名覺得那些言情小說都弱暴了,他看了一個禮拜,也沒看到哪段深情互望,及得上這眼神裏半分的愛意濃烈。
在安全中心門口的冷飲車上買了一個大號冰激淩,白羽抱著往前走,剛舀了一勺到嘴裏,就聽到上空“咻”一聲。
他仰起臉,湛藍的天空中劃過一道白色的尾巴,展翼的摩托駛離了大樓,往西南麵的工廠區駛去。
隱約,可以聽到安全中心內部的警報聲音——看來又有赤魎被發現了。
白羽抱著冰激淩,靠在一根路燈柱上發呆,身邊摩托車響。他回過頭,就見凱背著一個黑色的大兜子到了他身邊。
白羽跟他對視。
凱抬手,扔了個東西給他。
白羽伸手接了,是一把電子鑰匙。
有些不解。
凱伸手指了指後邊,“翼給你的。”說完,發動車子追展翼去了。
白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笑了——就見在花壇旁,停著一輛漂亮的白色飛行摩托,那個帥哦……
跨上摩托,白羽湊到後視鏡前整理了一下雪白的短發,挑起嘴角輕輕吻上純淨又冰冷的鏡片,“驚喜這東西,多久沒出現過了呢?”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