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吹雨笑道:“潛龍死了,你何必還要遵守諾言困鎖這裏?”

霜曆道:“我不敢肯定當初鎖住我的人就是潛龍,我既已答應一輩子不見女兒就絕不見她們,隻是我作為父親,還有一個心願未了。”

南宮吹雨道:“什麽心願?”

霜曆鄭重道:“我希望她們平平安安,一生幸福。”

南宮吹雨道:“前輩放心,她們美麗、聰明,會把握住自己的幸福的。”

霜曆道:“一年來我總在想,那人不讓我們父女相見,當中肯定有陰謀。

“可是,我們從不與別人交往,江湖紛爭更是離我們很遠,我們自問根本沒有任何利用的價值……

“這是一個謎,一個圈套,而她們跟我一樣,都是無知的,無辜的,你能幫她們跳出這個圈套嗎?”

南宮吹雨遲疑道:“這……”

霜曆道:“你救過她們,她們也救過你,我看你們是緣中人。”

霜曆說著歎了口氣,接道:“不過,世事難料,你能幫她們就幫一下,實在幫不了,也是命中注定的。”

南宮吹雨正不知該如何回答,猛聽得穀底發出一聲巨響,“隆隆”之聲仿佛數十個悶雷響成一片,震得整座山體也搖晃起來。

南宮吹雨感覺到腳下岩石劇烈地抖動,並且馬上就要墜碎!

南宮吹雨臉色鐵青,腦子裏第一個反應便是:“地震!”

想到山崩地裂的可怕情形,南宮吹雨本能地想往岩壁上飛射,可是他的雙腳竟然因了顫抖而使不上半分真力。

再看霜曆,他卻穩穩地坐著,毫不恐懼驚慌。

南宮吹雨不覺臉紅。

不久,山體的震動漸漸平息。

南宮吹雨望著霜曆,為自己剛才的失態而慚愧不已。

霜曆卻說道:“你的表現比我強多了。”

霜曆接著說:“當年我第一次遇到這麽強烈的地震時,趴在地上半天,還雙腿發軟站不起來。”

南宮吹雨見剛才傳來巨響的山穀裏,煙霧繚繞,林木莽莽,與地震前毫無二異。

他想道:也許剛才絕穀裏亂石迸濺,飛沙走石,凶險之極,隻是被煙霧遮住,肉眼看不到而已……

忽然,絕穀裏傳出一聲淒厲的鳴叫!

鳴叫聲尖銳而淒慘,又因了驚痛而變調。

南宮吹雨內力精深,先聽到這聲淒叫,他聽出這是猴子阿美的叫聲。

過了一會,霜曆也聽到,他馬上不安地站了起來,大聲喊道:“阿美!阿美!”

日頭墜落,峰穀裏尚留夕陽。

夕陽的光芒有些沉渾有些迷糊,卻給人另一種輝煌。

山穀裏久久回**霜曆的叫聲。

叫聲回還,複入耳中——阿美!阿美!

過了好久,阿美仍未回來。

霜曆站在岩石邊沿,凝神注視著幽穀。

夕陽裏,霜曆不著衣衫,全身露露,掛在腰上的那幾片葉子在晚風輕飄,晚風輕飄,晚霞在他身上塗抹著一層金黃。

他亂發披散,身不動,眼不眨,就像一尊雕塑。

他是那麽的專注,專注得有些恭敬。

他在等阿美的出現。

也許,在他眼裏,阿美是最重要的,他可以失去任何東西,卻不能失去阿美!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並不是阿美天天給他摘果子吃,也不是阿美令他身在深山而不知寂寞,人與猴,本來是屬於兩個世界的,但是,當他與它一起相處,卻發現許多人與人之間所沒有的樂趣,他已經把阿美當成最親密的朋友……

又過了好久,夕陽的餘暉漸漸從他的背上隱去,可阿美還是沒有出現。

霜曆仍一動不動地站著,臉朝穀底。望著霜曆,南宮吹雨的心底掠過一絲悔疚,他相信,憑阿美那般敏捷身手,如果它聽到霜曆的叫聲,現在早該回來了。

而他也相信,隻要阿美沒有出事,就一定能聽到霜曆的喊叫。

阿美到現在沒回來,肯定是出事了。

剛才那聲淒叫便是證明。

阿美是不是死了?這個念頭一閃現,南宮吹雨便不安起來——畢竟,阿美是為他去采火焰果的!

這時,隻聽霜曆喃喃道:“阿美,阿美……你可要回來……”

由於時間的飛逝,霜曆開始失去信心,他也在懷疑阿美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凶險或不測。

他晃動身體,終於退了一步。

南宮吹雨發現,他龐大而壯實的軀體在夕陽的餘暉裏搖擺不定。

南宮吹雨雖然離霜曆這麽近,但他卻不敢說,他清楚霜曆心中的痛苦。

終於,霜曆頹然坐下。

他腳底失去了希望。

天下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阿美,他了解它的靈氣和它的意誌,隻要能回來,它絕不會倒在半路上的。

霜曆叨念道:“阿美,你怎麽可以死呢?”

然後又輕聲道:“是我害了你,你說過火焰果已經很難找了,是我一定要你去的……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錯。”

想起剛才猴子不願離去時的情景,南宮吹雨想道:

難道阿美已經有預感,它這一去會發生不測……

隻聽霜曆又喃喃道:“阿美,在這塊巨岩上,我們曾一起發誓,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現在你死了,讓我一個人活著多寂寞呀……”

南宮吹雨心下悲傷,別說霜曆與阿美朝夕相處半年多,他剛剛與它相處了半天,就有不舍的感情,可以想象,霜曆此時的悲傷心情。

南宮吹雨靜靜的,連呼吸也很輕,他在凝神細聽,想聽到阿美在什麽地方爬行或輕喚……

忽然,他果然聽到絕壁左側有很輕微的響動。

這不是風吹草葉的聲音,分明是手掌摳著岩縫在爬行。

南宮吹雨再聽一會,他斂聚內力,聽力比平常強得多,他聽到了阿美吃力的喘氣聲!

“阿美!”南宮吹雨輕喚一聲。

霜曆這時也聽到異樣聲,他一躍起來,剛要大喊出聲,隻見南宮吹雨疾伸手指,點了他的啞穴。

霜曆震怒,卻聽南宮吹雨說道:“前輩,阿美顯然已經受了重傷,它正爬得精疲力竭,倘若前輩大聲一叫,阿美精力分散,就會前功盡棄的。”

經他這一提醒,霜曆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南宮吹雨見霜曆已知厲害,便伸指解了他的啞穴。

霜曆長長籲了口氣,臉上已不再剛才那麽悲傷絕望,換之以緊張和關切的神色,目不轉睛地盯著發出響聲的左側絕壁。

慢慢的,終於有一隻瘦瘦的長滿黑毛的猴掌伸進他們的視線。

此時天色將晚,光線開始模糊起來,他們看到阿美身體縮成一團在絕壁上爬行。

顯然,阿美的身體已遭到過重創,它每前進一步都顯得異常艱苦……仿佛,它的體力即將耗盡。

南宮吹雨和霜曆的心都提在半空,生怕阿美堅持不住……漸漸的近了,他們這時看清了,阿美的懷裏居然還抱著兩個火焰果!

一刹那,南宮吹雨感動的無以言表。

可是,這是他一生當中遇到的最感動的時刻!

阿美在性命不保的情況下,還不願丟掉給他的火焰果。

也許,沒有這兩個火焰果,阿美早已回到了巨岩上。

當然,要不是為了摘果,它根本不會有此不幸遭遇。

南宮吹雨一時呆住了,他對霜曆說

:“叫它快把火焰果丟掉。”

霜曆看到阿美有幾次差點又掉入絕穀,忍不住喊到:“阿美,快丟了火焰果!”

猴子卻不聽他的話,一步一步,艱難地往洞口移近。

就在霜曆的手即將抓到阿美時,阿美卻再也無法堅持了,摳在石縫裏的手指一鬆,軀體直直下墜!

南宮吹雨一直在想辦法早點抓住阿美,此時見它終於力竭而墜,不及細思,身形射出,同時“斜風劍法”一招“鳳起盤龍”,劍在岩壁上一彈,南宮吹雨一探,便已抓住了阿美。

接著,南宮吹雨雙足在筆直的絕壁上一點,然後踩在反彈回來的劍身上,在絕無可能的情況下,將阿美救了回來。

剛才,南宮吹雨被阿美舍身摘果感動了,為救阿美,他根本沒有考慮萬一失手,將是兩個人同墜深穀。

所幸並未出現意外。

南宮吹雨神誌清醒,依然嚇出一身冷汗,歎道:好險!

霜曆一把抱住阿美,憐惜道:“阿美,這次真讓你吃苦了。”

那猴子渾身軟綿綿的,四臂已沒力氣。

懷裏的兩個火焰果也滾落岩上。

霜曆將果子遞給南宮吹雨,說道:“這是阿美拚了性命摘來的火焰果,希望你吃了之後能打敗潛龍!”

南宮吹雨並不客氣,接過,很快吃進肚去。

這時天已黑了下來。

南宮吹雨記得霜葉紅給他準備了火石火刀,從包裏找出來,劃亮,然後進洞找了一根大鬆明,點燃了,洞裏頓時通明。

霜曆和阿美也進洞來。霜曆抱著阿美,笑著跟它談著什麽。

南宮吹雨不相信阿美竟能這麽快就恢複體力,他走過來,一摸猴子的前臂,發現它的脈搏極其微弱。

再看那猴子,一臉的驚喜,嘴裏還不時“咕咕咕”的叫聲。

他呆了呆,明白阿美已經活不長了,它之所以顯得興奮和輕鬆,是因為它將全身的力量和意誌都集中在臉上及喉嚨的緣故。

這就是人類所謂的“回光返照”。

南宮吹雨默默地坐在一邊。

霜曆說道:“阿美,這次真把我嚇壞了,下次,你不想去,我再也不叫你去摘果了。”

猴子似聽懂了,將嘴貼在霜曆臉上,輕輕摩了幾下。

霜曆轉臉對南宮吹雨說道:“南宮大俠,你也聽到了,阿美說,穀底就隻剩下三個火焰果,它本想全部摘來的,可是地震發生了,將一大片果樹淹沒了,要不是它身手敏捷,它早已葬身穀底了。”

霜曆用手拍著猴子的頭,極是親熱,猴子的嘴裏又發出一陣響聲。

霜曆又對南宮吹雨道:“阿說,後來一塊石頭擊中了它的左肢,很快又石頭擊中它的背部,它差點就死了。”

頓了一下,霜曆接著道:“阿美還說火焰果是好東西,希望能幫助你。”說著微微發笑。

南宮吹雨心中憂傷,他望著猴子,見它雙眼已經閉上,再一摸胸口,脈搏已沒有了。

霜曆可根本未發現猴子死了,兀自親熱地說著什麽。

南宮吹雨從他懷裏抱過猴子,說道:“前輩,阿美已經很累了,讓它睡一會吧。”

霜曆不知猴子已死,醒悟道:“對,阿美很累了,應該讓它睡一覺的。”

接著又道:“來,讓我抱它去睡。”

“不,還是我來吧。”南宮吹雨說著起身,他不想讓他知道阿美已經死了。

盡管他遲早會知道這個事實,但南宮吹雨想多瞞他一會兒。

南宮吹雨把猴子放在霜曆指定的一個角落,回到霜曆身邊坐下。

霜曆笑著對南宮吹雨道:“阿美每天都睡那個地方的,像人一樣,隻有熟悉的地方才會睡得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