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李啊,幹脆,結婚了就別生孩子,沒用的,根本指望不上。現在年輕人想明白的也多了,三胎開放了,二胎沒人生了。真是趕上了好時代,自由選擇。”吳老頭繼續感歎。
“那您那段婚就沒結成?”李一隱問。
“人家女方也想找個真心的,不是搭夥過日子,遇到事一拍兩散那種。連結婚證都不能領,這點誠意沒有,誰會同意啊。我自己也不想委屈對方,萬一我先走了,希望她能有個依靠,至少給她個房子吧,一個基本住的地方,可就連一套房子,我那些兒女都不肯撒手……”吳老頭說,“希望她能遇到個好人家吧,有個舒心的晚年,哎,我們老人家太難了,談個戀愛太難,實現點心願太難,總被製約,總被束縛,被兒女,被所謂道德,其實都是個屁……”
“您這麽想不就想開了麽,就當是個屁,放了得了,明天該幹嘛還幹嘛……”李一隱繼續倒茶。
自己很渺小,沒法真正幫助每一個老年人了無牽掛,實現最後的心願,但他希望他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至少都是無話不談的,他願意傾聽所有的煩惱,願意盡最大努力寬慰,也隻能做到這一點了。
這世界本來就很多無解之事。
老人們被李一隱嚇唬得漸漸不說了。心裏都知道,自己因為不敢,因為得不到,就使勁詆毀別人,批判別人,其實那都是自己真正缺少的,也是注定永遠沒法得到的,不敢去想的。一個**的罪過真沒那麽大,大的是人心的不滿,是自己的不如意積累的憤怒。
……
北春很喜歡北山的涼亭,自從李瑟瑟帶她去過之後,她就記住了路,下班後偶爾自己也去那裏,伸開雙臂,看著下麵的山河、眾生,仿佛自己已經從那個人間的所有苦惱中抽離開來,雖然是短暫的,可這個想法在她腦海中停留很久,遠離一切,尤其是下雪的時候,周圍更加肅靜。
她喜歡這種感覺。每一片雪花仿佛都在淨化自己的心靈。
來到雪鎮以來,心情舒緩了很多,不像以前心裏總有一塊什麽東西在堵著,現在那個東西在融化了。
這天,北春又去那裏,想碰碰運氣能不能看到同樣的落日。
卻看到一個男人站在那裏,和她想跳下去的姿勢差不多,微閉雙眼,伸展雙臂,像鳥一樣,要飛翔。
“這裏跳下去摔不死,可能骨折或者癱瘓。”北春說。
男人睜開眼睛,扭頭看他。
“不如那邊二十層的高樓徹底。”北春指了指雪鎮中心建築。
“別人都勸人活著,你倒好,勸人家死。”男子二十六七的模樣,棱角分明。
“我隻是客觀地說。沒有勸人生,也沒有勸人死。都是你自己主觀想出來的。”北春當仁不讓。這人霸占了自己獨有的地方,心裏有點失落。
“再說你根本不想死。”北春又說。
“你又怎麽看出來的?大聰明。”
“想死的人不會這麽多話的,一般想都不想一下子就跳下去了。”北春說。
“我的好心情都被你破壞了。”男子白了她一眼。
“你占了我的地方,我的好心情還都被你破壞了呢。”
“這是公共財產,誰都可以來。這麽說我以後天天來。我就占著不走了。”
“行啊。”北春心想,明天找李瑟瑟來,罵死他。
打量一番這人,口音北方人,但看著麵生,可又能知道這個涼亭的可能是本地土著。心裏大致有了判斷,在外麵工作的誰家的兒子,放幾天年假回到這邊來了。
兩人不歡而散。
第二天這個時候,北春沒約到李瑟瑟,她最近有點忙。
她隻好一個人去了,自己發現的發呆的好地方,可不想拱手讓人。
那男子果然在,而且先占位了。
“你容易回家幾天,不陪父母親戚聊天,總跑到這發呆,莫非是找不到對象,被催婚?”北春故意取笑。
男子包裏拿出兩個烤地瓜:“我今天不和你吵架,一起吃點東西吧。”
冒著熱乎乎的熱氣,北春也不客氣就吃了起來。反正大家誰也不認識誰,萍水相逢,擦肩而過,不會有什麽交集,正因為如此,她才敢找他的茬,有時候陌生人就是用來泄憤的,她內心的憤還沒有找到出口。
北春見他吃了,自己才開始吃。
邊吃邊琢磨,這人可能是偷獵者,最近偷獵東北虎沸沸揚揚的,這人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還在這樣的地方,不能說鬼鬼祟祟,但也有點偷偷摸摸。總感覺不是什麽正常人。
北春決定繼續下去,如果真和偷獵者有關,把這個信息告訴李瑟瑟,對她立功有幫助,在家裏和左警官麵前也能抬起點顏麵。
“你不是雪鎮的吧?”那男子問。
“不是。你呢?”北春立刻反問。
“我,是也不是。”男子說。
“這麽說你是迫不得已回到這裏的?本不想回來。”北春的話戳中了男子。
男子點點頭:“惹了一身官司,無處可去,逃到老家,又不敢麵對家人,隻好走街竄巷,躲躲藏藏了。這一帶我小時候常來,很喜歡,讓我心裏平靜。也想想一些事該怎麽處理。”
“惹了官司?欠下賭債還是情債?”北春一點也不驚奇。
“都不是。”男子說,“我的工作是遺物整理師,有一次接了一個整理的差事,主人還沒有逝去的時候送了我一幅畫,口頭相贈,沒有什麽憑據,後來他過世後,他的兒女就想把畫要回去,還說是我偷的。”
“那畫很值錢?”
“對。我藏在安全的地方,現在終於逃離那家人了。”
“那你也很委屈。明明是相贈,卻被人說成賊。”北春最知道委屈的滋味了,“有些時候,有些事就是會從天而降,毫不留情,讓你永遠洗不白,走到哪都帶著汙點,殊不知你才是真正的受害人。”
“就是這種感覺。哎,眾生皆苦啊。而且都有破不了的局。我也可以把畫給他們,但我心裏就是不甘,倒不是因為畫值錢,而是因為這個事,憋屈,不舒服,鬧心!”男子歎道。
“對了,我叫李二山,你呢?”
“北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