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明舒被桑印撞見,第二天一早,四個玩家果然開始在村莊裏搜尋是否有符合條件的人,有一小部分與他們關係好的村民在幫忙。

但白天的明舒早已變回了胡一的模樣,他們隻會無功而返。

並且昨晚明舒穿的外袍是最尋常的樣式,好幾個村民家裏都有相似的。

“不會是遇到了什麽山野精怪吧,”一個身材胖一些的玩家開玩笑道,“長得好看,一轉眼不見了。”

身旁另一個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默不作聲掃了他一眼。

玩笑歸玩笑,他們心裏很清楚,明舒的身份極有可能就是副本裏的反派角色——狼人。

他莫名消失,隻可能有兩個原因,要麽逃走或藏了起來,要麽變換外表偽裝,混進了白天的人群中。

村莊外圍有圍欄,夜裏會加派人手守住大門,而整個村莊就這麽大,藏也藏不到哪裏去,他們更傾向於後者。

“我聽說,狼人怕銀製品,”戴眼鏡的玩家提議,“找點出來試試?”

結果問了一圈村民,銀製品在這裏屬於比較貴重的東西,村裏根本沒有,想買的話,可以去村外最近的集市看一看。

眼鏡當即就要外出去集市,向一戶村民借了一頭毛驢,快去快回中午之前就能回來。

離開前,他特意對著桑印說了一句:“你多加小心。”

副本的特殊難度專為他設置,很難說他昨晚看見的“人”究竟有什麽目的。

桑印站在樹蔭下,默不作聲地投去一個視線,表示自己知道了。

眼鏡騎著毛驢離開時,被明舒碰巧遇到。

他不知道對方要去做什麽,不動聲色地避讓。

回到胡一的房間門,明舒從窗戶的縫隙從外打量,一邊詢問小蘑菇:“我在這個副本裏,也有任務吧?要是失敗了怎麽辦?”

他已經大概能猜到自己的結局了,他一個幾乎沒有經驗的新人,怎麽可能敵得過四個排行榜前五十名的玩家。

小蘑菇仔細想了想,搖頭:“我不知道……”

明舒身為npc,要做的也算不上是任務,畢竟連任務獎勵都沒有。

不管發生什麽,他都必須遵循身份角色,完成該完成的一切,絕不能消極對待,這就是npc需要做的。

明舒默默歎息,將窗戶縫隙關嚴,裝病一整天沒出過門。

那些被混了毒菌的生肉,果然沒有起效,狼群夜晚依舊前來攻擊村莊,還咬傷了好幾個人。

說要去外麵買銀製品的眼鏡也沒回來,不知是不是路上遇到了阻礙。

相比之下,明舒這邊就輕鬆多了,狼群明麵上受他的驅使,實際按部就班全跟著係統程序來。

小蘑菇坐在花盆裏啃綠蘿根莖,嘴裏塞滿了,說話含含糊糊:“舒舒,明天該去破壞陷阱了。”

毒肉沒有起到作用,狼群把肉吃光了也沒半點中毒的跡象,村民們認為毒肉中途被動了手腳,可找不到懷疑目標,而且這麽多生肉,短時間門內拿不出第二次了。

於是村民們又開始製作各種誘捕狼群和狼人的陷阱,並受到幾個玩家的幫助,把陷阱改良了不少。

明舒沒有參與布置陷阱,不知道地點在哪裏,但小蘑菇知道。

在小蘑菇的指引下,他悄悄來到山林某處,耐心等待兩個檢查陷阱的村民離開再出來。

陷阱一路上布置了很多,明舒至少需要破壞掉一半才行,他盡量抓緊時間門,最後勉強趕在天黑之前回到村莊。

他偽裝的身份以前就喜歡獨來獨往,不怎麽和人交談,明舒外出幾次,也沒人發現“胡一”早已換了個人。

而在當晚,眼鏡終於騎著毛驢返回村莊,帶著從外麵買到的銀塊。

他將銀塊交給同伴,神色一言難盡:“還挺貴……我失算了,花了點時間門才回來。”

胖子拍拍他的肩:“平安就好,辛苦了。”

身旁另一個玩家舉起銀塊打量:“這東西能有用嗎?”

桑印出聲道:“試試。”

已經天黑了,白天的陷阱和毒肉一樣,依舊沒起多大的作用,狼群猶如不知疲倦的機械,再次前來襲擊村莊,他們得去幫助村民,銀塊暫時放在了一邊。

直到第二天下午,玩家中的瘦子坐在田邊吹風,狀似無意地打量著路過的村民。

他們本想召集村裏的所有人,挨個用銀塊測試,但這樣一來太麻煩,東西有沒有效果也不清楚,弄不好還容易引起村民的不滿。

幾人商議過後,決定先找幾個可疑的目標嚐試。

狼人要想偽裝成人類混進人群,理應找那些看上去不起眼的,平時比較邊緣化的人,為了盡量不暴露身份,也一定行事孤單,沉默寡言。

銀塊形狀不規則,拿在手裏小小一團,乍一看像普通的石子。

瘦子中午用銀塊試探了三次,三個村民都能毫無異常地拿起銀塊。

他們還沒有放棄,留下瘦子來繼續負責這事,其餘三人去了別處忙碌。

不久後,瘦子目光一轉,盯上了偶然路過的明舒。

他手裏捏著銀塊上前,微笑著叫住明舒:“正好,我把這個給你。”

明舒不明所以,警惕地後退半步:“什麽?”

瘦子注意到他細微的舉動與躲避,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不由分說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銀塊強行塞進他手裏。

劇烈的疼痛猛然襲來,明舒痛呼一聲,掌心想被灼熱的火焰燙到。

他腦海中的小蘑菇焦急喊道:“糟了!他們找到了銀!”

銀製品不僅可以鑒別狼人,還能消除狼人的偽裝,霎時間門,明舒小麥色的手臂以怪異的方式開裂,露出底下的真正膚色,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不僅換了一張麵孔,身型也有幾分不同,整個人在幾息之間門脫胎換骨,徹底褪去了偽裝,全然沒了之前的模樣。

瘦子一眼看出,這一定就是桑印那晚遇到過的“人”。

銀塊掉落在地,他沒有絲毫的猶豫,拿下別在後腰的麻繩要將明舒活捉。

明舒攥著受傷的手後退,他也並非全無準備,從身上摸出一瓶辣椒水,朝對方的眼睛噴灑過去。

這是他那天從桑印眼皮子底下僥幸逃脫,回來後第一時間門做的,一直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瘦子果然沒有防備,或者說沒想到明舒會用這一招,他慘叫一聲,緊閉著眼睛胡亂揮動雙手。這個時間門周圍沒什麽人,但動靜會引來附近的居民,明舒收起辣椒水匆忙逃離。

等有村民過來發現眼睛受傷的瘦子,明舒已經沒了蹤影。

在小蘑菇的幫助下,明舒藏進了一個廢棄的儲物間門。

他被銀塊觸碰過的手心恢複如常,還殘留著一絲痛感。

外麵有人經過,他緊張地屏住呼吸,好在隻是路過,腳步聲很快離開了。

小蘑菇從明舒的衣兜裏爬出來,站在他的膝蓋上,明舒摸著它的頭頂,小聲說:“現在我該怎麽辦,他們遲早會找過來的……”

他的偽裝沒了,一直躲在這裏不是辦法。

去尋找新的身份,還是逃離村莊,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天快黑了,村民們夜間門習慣結伴而行,防守更加嚴謹,他怕是連大門口都走不到。

狼群一連好幾天襲擊村莊,恰好在今天不會來,也不能為明舒轉移視線。

但副本還在進行,明舒的角色不能這麽早被抓住,不論什麽方法,他都得嚐試。

小蘑菇同樣擔憂,它蹭著明舒的臉頰安慰,苦思冥想了一會兒:“要不,去找桑印吧?”

明舒表情一僵:“這樣不是自投羅網嗎?”

小蘑菇冷靜分析:“他上次可能是故意放水,才讓舒舒逃掉了的,目前看來,找他求助反而是最安全的選擇。”

因為明舒是桑印喜歡的類型,他或許會對明舒心軟。

明舒糾結不已,默不作聲。

他不覺得桑印會心軟,一方麵他們才見過一次而已,另一方麵,兩人差距如此大,在副本又是對立的角色,那個什麽數據對比又不能完全作為參考……

小蘑菇適時候補充道:“桑印就住在附近。”

明舒遲疑了很久,終於有所鬆動。

他想著橫豎會被抓,最差的結果也不過如此了。

於是他下定了決心,趁著外麵沒人,悄悄從儲物間門裏出來,以最快的速度往桑印的住所去。

村莊內空閑的房屋不多,桑印住的是一間門沒有院子的單房,麵積很小,隻能住一個成年人,門鎖是壞的,明舒輕輕一推就開了。

裏麵沒有人,桑印不在。

明舒心跳加速,溜進屋內關好房門,躲在了床邊的角落,把掛衣服的木架移過來擋住自己。

小蘑菇一邊在腦海中和明舒說話,告訴他一會兒桑印回來,該怎麽做才最穩妥,能夠盡可能地保住性命。

“我在數據庫裏找到一個詞,叫勾引,”小蘑菇的聲音稚嫩且一本正經,“舒舒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明舒低著頭,悶聲道:“知道。”

“舒舒別怕,辣椒水還在吧,”小蘑菇安慰道:“要是沒能成功,我們就往外跑。”

它躲在衣兜裏,悄悄撕下自己的菌絲,搓了好幾個小團子,萬一有機會用得上。

不知過了多久,明舒捏著僵硬的膝蓋,聽見外麵有腳步聲靠近。

聲音來到門前頓住,隨後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屋內點起燈,明舒忐忑不安,呼吸也放得極輕。

木架上的衣物將遮擋住,角落的光線昏暗,不注意的話,或許還真發現不了角落的牆邊站著一個人。

然而整間門屋子就這麽大,木架被移動了位置,稍微有點警覺性的人都能注意到。

明舒聽著腳步聲在屋內走動,去桌邊倒了水,又來到床鋪前脫下外套。

衣物布料摩擦的細微動靜響起,明舒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以為桑印當真沒發現屋子裏藏了人。

他捏著辣椒水的瓶子,手心出了些汗,也不敢動。

就在這時,明舒前方的木架突然被移開,他眼前一晃,頸側抵上了一把冰涼鋒利的刀刃。

桑印握緊手中的短刀,再往前一點,就能割破明舒脆弱的喉嚨。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似乎也不意外:“又是你。”

明舒用辣椒水弄傷了瘦子的眼睛後不知所蹤,大門和外圍圍欄沒有逃離的痕跡,他一定還躲在村裏。

隻是桑印沒想到,他的膽子這麽大。

明舒和那晚一樣,卸去了身上的偽裝,露出一張漂亮到驚豔的臉。

又或許,這才是他的偽裝?

他濃密的眼睫顫動,眼底懼怕慌亂,臉色有些蒼白。

纖細的骨骼讓他看起來偏瘦弱,個子比桑印矮一截,外表極具迷惑性,總之一點不像劇情中所描述的凶殘狼人。

“別殺我,”明舒顫著聲說道,“我……我什麽都沒做過,沒有傷害過誰,隻是想來這裏而已……”

他被銀塊所傷,身份是不可能藏得下去了,隻能盡量表示自己沒幹過壞事。

“什麽都沒做過?”桑印不為所動,刀刃依舊緊貼著明舒的脖頸,“那你的偽裝,是怎麽來的?”

狼人能偽裝成人類,證明那個人類已經死了。

“那個人……摔下山坡,沒有呼吸了,”明舒無辜道,編著謊話:“是他自己,不是我。”

他也的確沒有親自動手,是小蘑菇直接修改了數據。

大概因為長相的緣故,明舒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稍微小一些,大概十七八歲左右,一副單純懵懂的模樣。

桑印神色未變,手中的短刀似乎收起了一點。

明舒小心翼翼地打量他,感覺他好像信了。

小蘑菇今天在他腦海裏對話的超過了二十句,此時安安靜靜的沒有出聲,明舒想起它提到過的,自己是桑印喜歡的類型。

他突然有種莫名的緊張,望著桑印,臉頰慢慢泛起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