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不晚的,偏偏這個時候,那個笨蛋又過來了。
“別出聲。”比起有些驚慌的她,顏央無疑更冷靜一些,“他不會過來的。”說著,為了以防萬一,他自己先是悄聲無息的往後退了幾步退到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處。
秦商照著他所說的,一言不發的在窗邊站了一會兒,等聽到慕容濟朝著殷阮所住的方向走去後才鬆了一口氣。
“這種時候,你當作這裏沒有你,什麽都看不見聽不見對他而言才是最體貼的,他又怎麽會過來。”顏央倚在床角處朝著她招招手示意她也過去,然後等到兩個人都身處黑暗時才頗為遺憾的低聲在她耳邊說道,“看來我今晚走不了了。”
除非慕容濟先離開,不然現在從這個房間走出去就是自投羅網。
隻是……
“太近了。”他隻需要微微低頭就能觸碰到她的臉。
“裝正經。”她毫不猶豫的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如蜻蜓點水,然後在他抓住她之前退後了幾步,“我們談談吧。”
再過五日,便是皇後離世之日。任何人都阻止不了這一切,顏央很清楚這一點,而且早就在得知真相後做好了失去親人的準備。但皇後之死並不僅僅是讓他失去了姑母,還會讓黎國的朝堂開始發生巨變,那是否就是顏氏一族徹底沒落的開始?到了那一天,他與她又該何去何從呢?從今天那突然的一吻幾乎要打破她內心的防線開始,她開始動搖自己的想法。
一眼驚鴻的開始,一廂情願的感情,得到回應的欣喜,猶疑不定的決心。
“你知道嗎?”看著眼前這個人淺淺的笑容,秦商莫名的又想到了七夕之夜初見時,自己站在湖畔抬起頭的那一瞬,當時的她差點以為那便是地老天荒,可是現在卻變成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慌,“我真的希望你能善良一點,不要對我太好。我很沒出息的,你對我好一點,我就喜歡你好多好多。如果你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我,可以告訴我嗎?”
她相信,如果這番話說給任何一個人聽,對方的反應都會是,“你怎麽會這樣想。”,但說給顏央之後,他隻是認真的迎向了她的眼神,“我知道。”
“所以呢?”
“所以等到萬事終了的時候,你予我幾分情意,我便加倍還你幾分。”
“拿什麽還?恩情?真情?”
“真情是什麽?”
簡簡單單一句略帶困惑的話,秦商卻聽到了自己的心不斷下沉的聲音,偏偏還落不到最底處,隻是不停的在下落不停的在下落,如墜泥沼。
從初見起,你總是讓我覺得你對我真心以待,讓我受寵若驚到惴惴不安,但事實上,我連你的心在哪裏都從不知曉。世間那麽大,偏偏隻有你的心好像從來沒有長在自己的身子上,到底是在那雲端還是深淵,你告訴我?哪怕尋不到,能看一眼也好。
她明明聽得到自己心裏的聲音,脫口而出的卻是,“等你知道什麽是真情的那一天,再來告訴我吧。”
*
“我後悔了。”
“什麽?”殷阮不懂她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是源自於何。
“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我為什麽要那麽說呢?天哪我是不是瘋了……”秦商帶著十二萬分的悔恨不停的捶著麵前的桌子,邊捶邊哀嚎,“我要吃後悔藥。”
“不過是一晚上,你怎麽了?”殷阮用手輕輕點了一下她的眼睛,“一看就是一夜沒睡。”
“我……我跟顏央分開了。”一提起這件事,秦商覺得自己很快就要哭出來,她還從來沒有這樣悔恨過自己的頭腦發熱,“我真是瘋了我為什麽要那麽說。”
之前總是聽說女人在必要的時候需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現在她才明白這其實是一句至理名言。如果能給她一個重來的機會,她一定會選擇將兩個眼睛都閉上。沒有真情又如何,一直這樣走下去遲早會有的,哪怕隻有一點點也好。偏偏她要一時衝動仔細追究這個問題,不僅如此還將可能擁有的美好未來丟掉了。緣分豈是那麽容易求來的東西,如今她傻傻的切斷了緣分,將來要到哪裏找回來呢?
“你覺得我現在去求他忘掉昨天晚上我說的一切,還來得及嗎?”幾乎捶斷了桌腿後,她終於自暴自棄的抬起了頭。“說話的時候哭著好呢?還是笑著好呢?”
“哪個都不好。”
“果然還是哭著好。”
“聽我說。”殷阮頗為強硬的把她的腦袋掰向自己這邊,“雖然我不知道你和他發生了什麽,不過既然是你說出口的,現在再反悔,他一定以為你從一開始便不是真心。”
“那該怎麽辦?”聽了她的話,一直在混亂中掙紮的秦商突然覺得豁然開朗。
“讓他後悔,讓他後悔接受了你昨晚所說的一切,讓他自己主動回到你身邊。”
有人說,追求一個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讓對方主動追求自己。殷阮身處在這個時代竟然也能想到這一點實屬不易,隻是,這說來容易,做起來何其之難。
“我明白了。”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勇氣和自信,秦商認真的點點頭接受了這個建議,然後這才發現殷阮的眼睛也是紅紅的似是哭了一場,“誰欺負你了?”
“什麽?沒有。”見她盯著自己的眼睛,殷阮蠻不在意的揮揮手,“沒有人欺負我。就是……昨晚……”
“皇上來了?”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有時候我也想不通他到底要做什麽。”說著,殷阮突然站起身去房間的角落搬出來一盆花,“天色那麽晚,他不帶宮女太監,一個人偷偷的搬了這個過來,說是要送給我,然後給我講了一晚上的故事。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聽來的故事,那麽慘,害得我不想聽都聽哭了。”
這兩個人平日裏到底是怎樣相處的?秦商聽她說完後不禁陷入了沉思,若是換做別人也許她會忍不住笑出來,但一想到這兩人最後的結局和恩恩怨怨,無論怎樣的場景都隻會讓人覺得唏噓。
巨大的花盆裏,一株株不知名的粉花爭相盛開著。
“你恨他嗎?”思來想去,她還是想聽她親口說出來。
“我恨帝王,但是……我也不知道我恨不恨他。”殷阮覺得自己很可能是被昨晚那個淒慘的故事感動到現在,說起這句話的時候竟然莫名的想到那個身為帝王的男人微微皺眉的樣子。他無疑是有著一副好相貌的,笑起來會讓懵懂的少女們移不開目光,但是皺起眉時卻總帶著一種孩童般的天真,讓她的恨意無從釋放,太過煩躁。
“無論是誰都好。”秦商輕輕揉了揉她的眼角,“不要讓自己後悔。”
“總是勸我做什麽。”殷阮拍下她的手,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等你哪日與你想著念著的那個人修成正果了再來勸我。”
“但願吧。”即使之前說的那樣信誓旦旦,秦商還是不敢對結果抱以太大的希望。
“姑娘。”這個院子裏唯一的侍女突然在門外喊了一句,“昭陽宮來人請趙貴妃過去。”
昭陽宮離這不算遠也並不近。
一路上秦商想了千百種理由來解釋皇後突然叫自己過去的原因,但無論是哪一種都並不是好事。自打來了這宮裏,雖然還沒有見識到宮鬥,她仍是深深記得後宮險惡這四個字。一步走錯,就是粉身碎骨。而現在的她,一隻腳已經邁出了懸崖。
“你們這是去哪兒?”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擋在了路的中央。
“施公公?”一見到這個人的臉,幾個太監宮女都嚇得一顫,連忙答道,“是皇後娘娘請趙貴妃過去。”
“皇後娘娘尚在病中,怎麽就突然想見趙貴妃了?”問出了這句話後施錦也不等他們回答,直接走到了秦商身邊,“奴才實在是不放心,還望娘娘莫要怪罪。”
他的意思太過明顯,分明就是要與她一起過去。秦商知道自己想拒絕也是不可能的,但擔憂也因此更上了一層,誰知道皇後娘娘見兩人一起前來會是什麽反應。
“臣妾見過皇後娘娘。”恭順的走進昭陽宮後,秦商便先是施了一禮。
“你們都下去。”見到她身後站著的施錦,皇後倒是沒有表現出驚訝的樣子,而是胡亂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退下,等到屋子裏隻剩下三個人的時候,才先是對著施錦說道,“本宮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本宮什麽都不會做的,也什麽都做不了。”
“奴才隻是來看望娘娘罷了,娘娘您的病要靜養,所以您要與趙貴妃說什麽還是快些說了吧。”施錦說完便移開了目光退後了幾步。
皇後不知盯著他看了多久才把攥緊的手慢慢鬆開,神情也恢複平靜,這才將目光投向秦商,“你過來。”
夾在兩個厭惡自己的人中間,秦商覺得自己走的每一步都走的戰戰兢兢,而等到走至皇後床前時,本是虛弱的連站起都不能的皇後突然死死拽住了她的衣領讓自己能夠靠近她,聲音中混雜著憤怒不甘還有威嚇,“本宮要說的事情本來有很多,隻是因為那個大逆不道的人在場,現在便隻告訴你一句話,你一定要記住。”
“您說,臣妾一定記著。”秦商又把頭點的如同小雞啄米。
“你與央兒的事,本宮看的一清二楚,你自己心裏也明白。若是有朝一日央兒因你而遭難,本宮就算死了,也定要你生生世世孤苦淒涼,遭萬人唾罵為世人不恥,永遠都逃不出這因果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