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商所能想到的最糟糕的狀況不過如此。
“那位不是顏大人嗎?”黎笙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然後眼前一亮,“自離了安京,我倒是很久沒有見過顏大人了。”
看他那兩眼放光的樣子,秦商實在是很想說一句顏央又不是大姑娘你惦記他做什麽。可惜再給她幾個膽子,她也不敢真的說出口。而另一邊,聽了爾雅的解釋後,顏央也總算是對事情了解了一些,又見黎笙朝著這邊招手,便也吩咐船家,“把繩索給我。”
眼看著對麵突然拿了繩索出來,秦商尚且不解,那繩子已經淩空飛了過來勾住欄杆,兩艘相距遙遠卻並行前行的畫舫便就此連在了一起。再一抬頭,那邊顏央已經縱身踩上繩索朝這邊走了過來,船駛的穩,他走的更是悠閑,秦商不用看都知道自己這艘畫舫上的女子已經恨不得把眼睛黏上去了。
“黎大人,久違了。”走上甲板,顏央先是問候了一句這位同僚。
“在下去了綏京這麽久,顏大人倒是未變。”黎笙眼波一轉,倒是把麵前的人上下打量個遍,“還是這般……明豔啊。”
這句話雖然聽起來像是誇獎,一旁的秦商聽在耳裏卻總覺得有幾分別扭。雖說明豔一詞並非女子的專屬,可是總也不至於用來誇一個男人,黎笙當年也是狀元及第,不至於連別的詞都想不
出。分明就是想諷刺……
“黎大人過獎了。”顏央不為所動,“你這麽久才回來一次,薛大人一定高興,他沒有去拜訪你嗎?”
黎笙的笑臉瞬間便垮了下來,似是平靜了一下心情才又開口道,“我與薛大人並不算熟識。而且,今日趕巧,我遇見了另一位大人。”
說話間,正趕上施錦從船艙裏走出來,瞥了一眼顏央,也沒有說什麽便直接拉住了秦商,簡簡單單兩個字,“回宮。”
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出來一次,就這麽回去了,秦商本該是可惜的。可是這種情況下,能回宮簡直堪稱一種恩賜,便連忙點點頭跟在他後麵。隻是黎笙很顯然不想就此放過她,施錦拽她走的時候,黎笙的手也搭在了她的肩上,湊在她耳畔的聲音壓得極低,“在下姓黎名笙,還未問過姑娘芳名。”
矛盾激化在一瞬間。忍了這麽久的施錦扭頭見了這一幕,索性放了手回身便探向黎笙肩骨,黎笙早有準備的一閃而過,笑著向後退了幾步卻在轉瞬間被身後的人鉗住咽喉。
“爾雅,放手。”顏央平靜的吩咐道。
不知何時到了這船上的爾雅這才鬆開了手,目光卻未從黎笙身上移開,大有隨時動手之意。
“我回到安京已有幾日,統共加起來卻還沒這一天見識到的東西多。”捂著脖子咳了幾聲,黎笙製止了船上守衛上前,自己吩咐船家將畫舫靠岸,然後做了個請的姿勢,“施大人走好。”
施錦拽住秦商的胳膊便直接縱身躍上了岸,不待她說什麽,先是替她決定了,“直接回去。”
“那個黎大人會不會……”
“不會。”施錦心知黎笙並未認出她的身份僅是好奇而已。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並不是這個,就連綏京的副都禦使都回了安京,朝堂怕是寧靜不了幾日了。而且,他們兩個離開的時候,顏央卻與黎笙進了船艙……
走出沒多遠,考慮了一下之後,他便改了主意,“一會兒你直接回丞相府,我沒告訴你可以回宮,你就一直待下去。”
“那宮裏怎麽辦。”她不由詫異。
“不需要你管。”說著,他真的換了個方向帶著她朝丞相府走去,直到送她到門口,眼看著她走進去才離開。
“小姐?”趙府上下都心知自家小姐在宮裏做貴妃,大門外的守衛一見了她,皆是麵麵相覷。
“父親呢?”連自己都弄不清到底出了什麽事情,秦商隻能想到先找父親商量一下。而聞訊走出來的趙衍見了她之後卻絲毫未有驚訝,吩咐下人封鎖消息後便帶她到書房。
“爹。”見父親關好書房的門窗,秦商也有了些擔心,“是不是要出事了?”
“施錦帶你過來的?”趙衍沒有回答,隻是問她這句話。
“是,可是……”
“那你便先在家裏安心住幾日,待到時機合適的時候再回宮。”說完,又很快再次打開門吩咐下人叫大少爺過來。
沒一會兒,趙秦真敲了敲門進來,“父親……商兒?”
“大哥。”秦商連忙給大哥問了好。
“爹,商兒怎麽會回來?難不成?”想到一種可能性,趙秦真也緊張了起來。
相比之下,趙衍還是平靜的多,目光再次轉向女兒,“商兒,你仔細說說你今日怎麽會與施錦在宮外,你們又遇到了誰?”
隱約能猜出一些事情的秦商在這種大事麵前並不敢有隱瞞,把自己出宮到遇見黎笙的事情都說了個清楚。
“黎笙?原來是他。”聽了這個,趙秦真的語氣一下子便放鬆了下來,甚至帶了幾分不屑,“那個娘娘腔就算從綏京回來了又如何,連秦陵都進了大牢,他還能掀起什麽風浪來。爹,你要讓我說,施錦實在是太小題大做了。”
“不,施錦擔心的並非沒有道理。”趙衍欲言又止,又看了眼女兒,“商兒你先出去,回房找你母親。”
“是。”心知他們接下來要說的政事定是牽扯到這個國家的,秦商連忙應下準備出去。隻是走到門口時,一個早就盤踞於腦中的想法因為剛剛聽到的對話而又冒了出來,“爹。”
“怎麽了?”
“施錦是您的人?”其實這件事並不難想通,開始隻是懷疑的秦商在聽了父親與大哥所說的話時終於能夠確信。一個權勢滔天的假宦官,坐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但卻並沒有在朝堂上樹立自己的一派勢力,而且還處處擔心著她的安危,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他定是朝中某一派勢力的下屬,而且她剛好是他真正主子的女兒,他的職責就是保護她。
趙衍默認了她的說法,而且又多說了幾句,“如果你還能回宮,在宮裏遇到什麽事情找他即可。無論你出了什麽事,他都會保你平安,哪怕是舍他的命。他是爹最信的過的人,你無需擔心他會對你不利。”
秦商想到了自己曾托大嫂帶出的那封書信,現在看來,信並不是被施錦半路劫走而是被父親直接給了他罷了。
“女兒知道了。”
*
“不就是個娘娘腔……”
“大哥?”剛從書房走出去沒多遠的秦商便看到哥哥也自言自語的從裏麵走了出來。“怎麽了?”
被父親訓了一番的趙秦真也隻有看到這個小妹的時候才收斂了怒氣,“沒事,隻是看不慣那個娘娘腔的家夥。”
“你在說黎笙?”從剛剛就注意到這個稱呼,秦商不禁好奇。那黎笙縱使長得再像女孩子,言行舉止卻並沒有女氣,怎麽會被人這樣稱呼?
“商兒你不知道,那小子當年在安京的時候還被朝中的大臣當成女人當眾求過愛提過親,不知鬧了多大的笑話,要不是當時黎家把此事壓了下去,到現在他還在被人笑呢。後來還為了這事調出了安京到綏京當了個副都禦使,直到現在才回來。”提起當年的事情,大哥的語氣裏滿是嘲
弄的意味。
秦商認真的回想了一下,“那大臣是不是姓薛啊。”
“好像……沒錯,就是姓薛。商兒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偶然聽到的而已。”雖是這樣一句話糊弄過去了,秦商一想到顏央用那副平淡的語氣狠狠戳人死穴時便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商兒。”趙秦真雖是不懂女兒家的心事,但看到妹妹這難得溫柔的一笑,也覺得有些擔心,“你是不是喜歡上什麽人了?”
“我沒…”
“你喜歡上誰都無妨。”見她否認,趙秦真更是確信了自己的想法,鄭重的交代道,“但是萬萬不能喜歡四個人。顏央,秦陵,黎笙,施錦,這四個人絕對不行。哪怕你以後不當這個貴妃了,你也不要與他們牽扯上關係。”說到這兒,他的目光在書房的方向停留了一下,放低了聲音,“哪怕是父親說的也不行,大哥是為了你好,現在與你說你也聽不懂,不過你遲早會明白的。”
這還是自己這個不學無術的哥哥唯一一次正經起來,雖然那其中有一個名字她很想將其排除在外,但還是牢牢記住了這番話。
直到她被迫接受了未來會發生的一切,然後體會到什麽才叫做一語成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