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曾經

“……伺候皇上的起居,三天後進宮……”

什麽,我腦子裏隻剩下這一句,他為什麽要下這道旨意?目的呢?把我留在他的身邊?繼續折磨我?還是他對我一如我對他?我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念頭驚住了。

“冷姑娘,你還不快接旨。”王公公在一旁催促我。

“啊,是,謝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我接過了聖旨。

王公公又說道:“冷姑娘,您在家好好養傷,三天後我派人接你入宮。”

我低聲說道:“王公公,那天的事情,多謝您。”

“冷姑娘不必記在心裏,奴才隻是做自己的份內事。”他回我一個笑容,示意我不必放在心上。

王公公走後,我迅速打開聖旨又看了一遍,大致意思是說我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著即入宮禦前伺候,禁止碰觸一切和醫學有關的事物等等。

母親在一旁推了我一下,“我早說了叫你不要淌這次混水,你倒好,非要女扮男裝進宮做什麽太醫。你自己想想,這些年來你推掉了多少親事,聞人有什麽不好,你就是不喜歡他,還有陳公子、沈公子、怡親王,哪個不是人中之龍,你還在那挑三揀四的,現在,落的個去做宮女的命,你啊你……”

母親還在一邊羅嗦,我恨恨的打斷了她:“娘,別再提歐陽聞人,如果不是他向皇上告密,女兒又怎會被拆穿身份。”

“聞人怎會出賣你,他不是這種人。”娘親壓根就不信我的話。

“娘,他在養心殿和女兒當麵對質,還慫恿皇上要將我們滿門抄斬,難道你信他卻不信我的話?”我不禁有些氣結。

“這……娘不是不信你……”母親有些口拙了。

“娘您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我現在頭腦發漲,很多事情都還沒有整理清楚。

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差,我獨自在房裏踱來踱去,連翠翠都不讓進。

按說雍正讓我去他身邊,我應該高興才對,可如今我卻無半點喜悅之情,反而有一絲羞愧。若曦是我最好的朋友,最親近的姐妹,可我現在在做什麽?充當第三者?搶自己好姐妹最心愛的人?以前我最討厭這類人,曾幾何時自己居然也開始扮演這樣的角色。

不,我絕不允許自己這樣,這樣做是背叛若曦,更是背叛友情,我討厭這樣的我。

那他呢?他把我弄去他身邊,是不是對感情的背叛呢?他怎麽可以這麽做?怎麽可以?那樣一個容易忘情的人不值得我愛,不值得……可是要我怎樣才能忘記他的笑、他的怒、他的溫柔、他的恨……一切的一切已經在我的腦中生了根……

三天後,我該如何麵對他?如今我雖無性命之憂,卻陷入了兩難的境界,除了他,我更怕見的人是沈豫鯤,啊,對,沈豫鯤,他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天降大雨,皇上應該不會殺他,可是會怎麽處治他,我不敢想象。不行,我要去看看他,要不然我心難安。

雨後,空氣清明如洗,如同滲了薄荷一樣涼絲絲的。天邊黑雲處鑲著白雲,濃霧漸漸散去,透出些許的日光。花園裏的樹枝上都像水洗過一番的,滴著水珠,綠的可愛。新鮮的空氣洗滌了我的內髒也洗滌了我的靈魂,感覺渾身都清澈和舒暢了。

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走出門才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該上哪裏去找沈豫鯤。以往都是在宮裏頭見的麵,要不就是由十三爺約好了碰頭,可如今要怎麽聯係他?

算了,還是去請十三爺幫忙吧。辨明方向,我便朝怡親王府走去。

突然,我停住了腳步,十三爺,他的那副畫,我還是避開的比較好。對了,藍寧,沈豫鯤的紅顏知己,她那裏應該會有沈豫鯤的消息。依稀我還記得她的住址,好象是在東門大街梧桐巷,我憑著模糊的印象一路摸了過去。

是這裏了,我上前拍了拍門,或許是太心急了,拍的重了點,引的巷子裏的老老少少直盯著我瞧。對於我的造訪,藍寧看起來並不意外,泡上一杯醇香的碧螺春,她看著我,似乎在等我開口。我不知怎麽說才能讓她不覺得突兀,隻能拚命的往肚子裏灌水。她看出了我的遲疑,“你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我忙不迭的點頭。

“我娘原是一個流浪的歌姬,四處漂泊,討生活,一次很偶然的機會,她遇見了我爹。嗬嗬,冷姑娘,你知道嗎,我的容貌隻承襲了娘的六七分而已,你應該可以想象到那時侯我娘是多麽的風華絕代,哼,連女人都看的心動的容貌,何況我爹那樣的凡夫俗子有怎會不動心呢。他花了很多心思在我娘身上,最終虜獲了娘的心,我娘是個性情中人,不交心則以,一旦許了芳心就是一輩子的跟隨。不久,她便隨我爹回了家,進了門才知道,我爹竟是出生顯貴的大戶人家,同時也明白了我爹能給她的隻是一個妾的名分,可我娘卻傻氣地認為隻要彼此相愛,其他的一切都顯得不再那麽重要。的確,剛進門的那三年,她過的很幸福,甚至可以用集三千寵愛於一身來形容,後來便有了我,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但願不曾生過我。

為了生我,她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大夫說,她因為生我,耗損了太多的精力,以後不可能再有身孕,也不能再行**,那時我娘幾乎要崩潰,可在我爹信誓旦旦的承諾下,可憐的娘也安心了很多。哈,想想天下又有幾個男人不好漁色呢,不到一年的光景,曾經的海誓山盟,曾經的不悔承諾都好似塵埃一般,隨風而逝。娘就這樣整日守著空閨,看著讓她落到如此田地的女兒,終於,瘋了。匆匆又是三年,她就這樣瘋瘋癲癲結束了短暫的一生。後來,來了一個男人,是娘以前的師傅,他說他的徒弟本不屬於這兒,他是來帶她走的,同時也提出要一並帶走了我,其實我爹正愁該將我如何,便欣然答應了。我就這樣離開了生活四年的家,隨著師傅遠走天涯,他說我要隨母姓,要姓藍,藍姓的女子永遠都是自由的。之後的十年,師傅用心教導我,傳授我他的畢生所學,直到他離開人世。後來,我已經習慣了漂泊的生活,便開始一人流浪,輾轉來到了京城,遇到了他,才知道娘的癡情也同樣流淌在我的血液中……”

藍寧的自述,給我的是深深的震撼,這個女子的幸福是一定要了解她懂得她的那個人才能給的,而沈豫鯤就是那個懂她的人。她是癡情癡心,我又何嚐不是呢。

“為了愛,我會不惜一切,冷姑娘,我絕不會放棄他的。”藍寧的神色堅定。

我歎息道:“藍寧姑娘,有些事情我想你誤會了,我隻是想知道他現在怎樣。”

“皇上已將他貶到山西去做藩台。”藍寧猶豫了一會說道。

“是我害了他。”我低下了頭。

她笑的清澈,“冷姑娘,去山西未必是一件壞事,對我而言或許是一個轉機。”

我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心裏默默的祝福他們。

冷府外,一個熟悉的人影斜靠在柳樹上,似乎在等人。

我們目光交纏,恍如隔世。才一天未見,他怎麽憔悴如斯。

靜默半晌,我首先打破沉寂,“你,還好嗎?我剛從藍寧那裏回來,你何時啟程?”

“原來你已經都知道了,明天就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所以想再見你一麵”。他的笑容一如往日的慵懶。

“都是我連累了你。”對他,我始終心存愧疚。

“你不要這麽說,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他的眼神還是那麽熾熱。

我不敢直視他,“沈豫鯤,藍寧是個好姑娘,你不要辜負她。”

他飛揚的目光如同一束照明黑暗的光亮,“我知道,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倒是你,我實在放心不下。”

“我有什麽讓你放心不下的,你想太多了。”我心虛的低下了頭。

“你不必再瞞我,皇上那道聖旨,已經傳遍整個朝廷。”他沒有再轉彎抹角。

我故意忽視了他眼中的憂慮,笑著回道:“能去服侍皇上,是我們冷府的福分,你這是操哪門子的心啊。”

他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手,“若涵,你太善良了,隻怕會苦了自己。”

“沈豫鯤,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不動聲色的慢慢抽回手。

他從褡褳裏取出一塊通體碧綠的玉佩,“這塊玉是我娘留給我的,整整陪伴了我二十七年,我現在把它送給你,如果你有什麽事,馬上拿了來見我,或者找個可信之人送來也成,見到玉佩,無論付出多大代價,我一定會救你脫險。”

我剛要推辭,再一想,我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你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為隻要有這塊玉佩,無論什麽要求,你都可以答應?”

“嗬嗬,你要這麽理解也可以。”依然是迷死人的那抹微笑。

我默默的抬起目光,幽幽的望著他,“沈豫鯤,我會好好收著的,你珍重。”

“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照顧自己。”這是他臨走時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這塊玉佩我先替藍寧收著,以後有機會的時候再交給她。隻是我沒想到一年後那玉佩要救的不是我也不是藍寧,而是他自己……

這天是我入宮的日子了,娘抱著我哭的死去活來,萬分不舍,上一次入宮畢竟是做太醫,大小也是個官,出入都很方便,可如今卻是去做宮女,天壤之別,何況宮裏的規矩一大堆,再要見親人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夫人,宮裏的馬車已經到了,別誤了時辰。”我知道爹的心裏也很難受,但他怕我和娘更傷心隻能強顏歡笑。

我輕輕的抹去娘的淚水,“娘,再哭就不漂亮了哦。”

“你這傻孩子啊,總有一天會害苦了自己。”娘親樓著我,再舍不得放手。

馬車晃晃悠悠的朝皇宮行去,隔著簾子我仍舊可以聽到娘親的抽泣聲,我歎了口氣,拉開了簾子朝外看去,馬車已經越行越遠,娘親卻還在後麵追逐著,直到再也追不上才停了下來。

我抬頭望天,雖然天空隻有淡淡浮雲,但是我覺得似有無邊愁雲籠罩在上空,日光也昏暗無邊,天依然是那麽的藍,我的心情卻越來越低落,前方等待我的不知將會是什麽?

馬車行進到了西華門,那高大的門檻就像是一把鎖,將我緊緊的關在這深宮裏。下了馬車,我慢吞吞的向前移動,能拖一會是一會了,可是皇宮再大,也有走到頭的時候。

“冷姑娘,這就是你住的地方,你放下行李就出來,王公公已恭候多時了。”

我放下了行李,其實也就是一個小包裹,這宮女自有宮女的行頭,倒是用不著我準備什麽。

“冷姑娘,原本呢要給你安排幾天學學規矩的,可萬歲爺說不用那麽麻煩讓你直接去當值,你這就換上宮服去萬歲爺跟前服侍吧。”王公公目不斜視的望著前方。

“是,我這就去。”深呼吸,提醒自己要沉的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