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631啊。
這串數字像魔咒。
原本薑榷隻是隨意打了這串數字, 後來卻變成了兩人的約定一樣,隻要他們在一起跑圖開了房間,薑榷都會用這串數字做密碼。
賀欲一次又一次用70631進入了薑榷的車房。
不需要詢問。
這是他們的默契。
再後來, 這串數字偷偷地變成了一把鑰匙。
也能一次又一次打開賀欲的手機相冊。
相冊裏有塵封的回憶, 想忘又不敢忘,不能忘。
........
薑榷帶著賀欲跑了五張圖。
【薑餅人】:進步很大
他發了個小表情給賀欲。
【lust】:你教得好
薑榷看到這笑了下,打字。
【薑餅人】:我也沒教什麽
【lust】:我可以邀請你加入我們的公會嗎
這話題轉得很快, 薑榷還愣了一下。
【薑餅人】:我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
【lust】:QAQ
【薑餅人】:...........
薑榷想了想問他, 公會現在有多少人。
【lust】:隻有我和會長
【lust】:後續會再招人的
【lust】:你不喜歡熱鬧的話我們可以不招人
薑榷看到這又笑了。如果他說自己還真不喜歡熱鬧,難道公會能真的隻有三個人?
說出去會被人笑掉大牙的。
【薑餅人】:我就占個位置, 其他的不參與,這樣行嗎?
【lust】:OK
隨後薑榷看到自己Q上有新消息, 電腦甚至咳嗽了一聲。是lust上線了。
薑榷好友列表的人少得可憐。
盡管薑榷自己不在意, 但是客觀上來說他是一個獨行俠, 在同齡人最張揚青春, 恣意愛熱鬧的年紀裏,薑榷永遠一個人走在路上。
他把這些歸結於自己的長相很冷,不易接近。
少年不會承認他的不合群是因為自卑和貧窮。
孤僻是班級同學給薑榷冠上的代名詞。薑榷聽在耳裏沒什麽感覺,他覺得一個人也沒什麽不好。
........
薑榷看到右下角的圖標閃了起來,點進去看,果然是lust發來的消息。
他發了一串數字,薑榷去搜了, 找到了一個群。
【lust】:申請一下, 會長會同意的, 他是群主
於是神壇上的薑餅人就因為一個QAQ被自己徒弟拉進了菜市場。
【戰燃】:歡迎歡迎歡迎歡迎歡迎歡迎歡迎!!!!!~~~~~~~
【戰燃】:熱烈歡迎薑餅大佬加入公會群~~~~~~~
【戰燃】:030今晚我做夢也會笑醒了!!!-3-~!~!
【戰燃】:有了薑餅大佬坐鎮我們還會擔心收不到人嗎?!
【戰燃】:現在開始進入公會的都要經過層層篩選
【lust】:你好吵。
【戰燃】:...........
明明群裏就三個人, 會長硬是把這個群活躍成了300人的模樣。
薑榷看到一長串的消息彈出來, 也不好讓別人尷尬, 於是禮貌地回了個謝謝。
後來戰燃就把這句謝謝連帶著薑餅人的ID和頭像截圖下來換成了名片背景,逢人就吹噓說他是被薑餅人感謝過的人。
薑榷通過了戰燃的好友申請,跟他敷衍著寒暄了幾句,就上飛車專心跑圖去了。他是第一次接觸戰燃這樣自來熟的人,有點招架不住,而且戰燃打字跟機關槍一樣,看得人眼花撩亂。
那時候薑榷在放暑假,但因為沒什麽親近的朋友,他基本不會出去玩,隻在家和兼職打工的地方來回跑。
薑榷一連一個星期都忙得焦頭爛額,早上他幫早餐店的叔叔擺攤,下午去給餐館做服務員端東西洗盤子,晚上就在網吧值班。
但是薑榷過了一個星期後發現,每次自己上線的時候都看到好友列表裏lust的頭像亮著,飛車也在線,狀態還總是空閑中。
薑榷累了一天,晚上上機在飛車跑圖是他唯一的休閑時光。
網吧下班是十點半,薑榷會準時上線。
他直接開私人房間,第一次看到lust進來的時候,薑榷還很驚訝。
【薑餅人】:你怎麽來了?
【lust】:用70631進來的。
【lust】:我可以和你一起嗎?
問得很真誠的樣子。薑榷沒有拒絕的理由。
接連一個星期薑榷都是十點半踩點上線,一上線房間裏就會多個熟悉的身影,薑榷終於忍不住了。
【薑餅人】:怎麽每次我上線你都在
【lust】:才發現?
【lust】:因為我每天都特地在等你啊
他說得理所當然,薑榷哽了哽。
【薑餅人】:為什麽要等我?
【薑餅人】:你是遇到什麽問題了嗎,我如果會的話可以教你
薑榷覺得lust是想拜師學藝。
【lust】:沒什麽問題
【lust】:就是想和你一起玩而已
薑榷第一次從別人嘴裏聽到這樣的話,不是為了別的,就隻是想和薑榷一起玩遊戲而已。
很像親密無間的好朋友。
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麽感覺,薑榷好半天都沒回話。
【lust】:我能不能約你一起跑車?
【lust】:你會不會嫌我煩
薑榷看到這話愣住了,趕緊打字:“不會。”
【薑餅人】:下次你想找我的時候就....發Q/Q消息給我?我看到就會回的。
薑榷不知道的是,賀欲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蹲了薑榷一個星期,也推了夏灼一個星期的台球邀約,摸清楚薑餅人上線的時間,每次都擅自闖入薑餅人的房間裏和他一起跑圖,就為了讓薑餅人發現,然後給自己一個準話。
從這以後賀欲就沒帶客氣的。
早上睡醒給薑榷發個我醒了,中午吃完飯也要報備一下,然後再問他晚上有沒有時間和自己打遊戲。
【lust】:早
【lust】:被我媽揪起來的。。
薑榷一個小時沒回複,賀欲就發個QAQ
【lust】:為什麽不回我
薑榷幫著早餐店叔叔收攤後才有空看小靈通。那時候的翻蓋機用□□也很不方便,而且手機裏總共就兩遊戲,一個貪吃蛇,一個俄羅斯方塊。
用Q/Q還得有網才行,巧的是早餐店有wifi,薑榷能免費蹭一蹭。
薑榷看到自己跟墓山一樣的Q/Q居然有新消息提示還震驚了一下,點進去看才發現是lust發來的。
【lust】:QAQ
【lust】:為什麽不回我
薑榷一個字母一個字母按著:“早。我剛剛看到,早上在打工幫忙,沒時間看手機。怎麽了?不是不回你。不會不回你的。”
他發送後再等消息,這時候早餐店內人都空了,以往薑榷都離開得挺快的,他還得拿著飯票去領飯。
他們這種小地方,條件稍微差點的都還在用飯票糧票,領來的米飯用橢圓形的鐵盒裝著,吃完了還得把飯盒送回去,貼好名字,標記是哪家的,第二天再接著來領。
早餐店的陳叔整理好東西正打算關門,一出來瞧見瘦高的男孩還站在店門口,朝著薑榷打招呼:
“一帆!還不走啊怎麽?”
“叔。”薑榷聽到人聲回頭,禮貌地微微彎腰,“等人呢我還在。”
“喲?等人啊?交到朋友啦?”陳叔高興壞了,拍拍薑榷的肩膀,“一帆不錯啊!要加油啊!”
“誒你朋友要過來?那我先不關店,給他煮碗餛飩!”
陳叔擼起袖子幹勁十足。
薑榷晃晃手機,搖頭:“不是叔,我在等朋友的消息。我怕走遠了連不上網,在門口站一會兒等他回複。”
陳叔“害”了一聲,他是知道薑榷家裏情況的,點頭:“那行!叔這的網你隨便蹭。那我先走了?你別貪玩等太久啊,記得早點去領飯。”
晚了就該涼了。
薑榷難得笑,他朝陳叔點點頭,跟他揮手告別。
薑榷本來以為自己至少得等個七八分鍾,結果對麵的人回得很快。
“中午好”
“你還有兼職打工?”
“挺厲害的”
“我目前除了會讀點書什麽都幹不好,羨慕你會自己掙錢”
薑榷一條條看著,不知道為什麽,心情莫名變好。
“你今天什麽時候有空和我玩遊戲?”
薑榷又一個字一個字摁著回複:“今天晚上六七點就有空。”
“好,我等你。”
看到這,薑榷把小靈通揣進兜裏,走了兩步路後,他也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麽心理,又把手機拿了出來,摁“#”鍵解鎖。
即使沒網薑榷也能看到Q/Q消息記錄。
反複確認了一遍。
把聊天記錄從頭到尾快速又瀏覽了一遍。
好像從來沒有人說過等他。
薑榷自己都沒注意到他步伐很輕快。
那天薑榷在去網吧的路上遇到了邵依依和邵聰,他沒有白要邵依依的五毛錢,用了蒲公英和她交換。
然後薑榷也是生平第一次可以告訴別人。
不好意思,他沒有時間。他約了人。
有人在等他。
不是上下學路上拎著破爛書包的形單影隻,不是體育課找不到人組隊打排球而被老師強行塞進隊伍的落單,不是暑假在打工的餐館遇到聚餐的同學時愣住的眼神,也不是昏黃路燈下被拉得又長又扁的影子。
是他登錄遊戲後能看到有人立刻發來消息問他。
“來了?”
是有了一份約定。
那天賀欲在他一上線就闖進他房間問他“來了?”的場景在薑榷心裏記了好多年,比後來多少珍貴的回憶都刻骨銘心。
從此以後薑榷明白了一個詞語叫陪伴,不是牙牙學語時的呢喃,也不是朗朗書聲下的捧讀,不是文字,不是含義。
是如影隨形的溫暖。
薑榷又帶著lust去跑紫羅蘭之海,玩了幾場後換了地圖,期間他就一直跟在賀欲身邊,教他怎麽跑車。
賀欲每天都會發很多消息,基本是在說他的日常,薑榷覺得自己一空閑下來就可以得知在某個遙遠的地方的某個人一天都做了些什麽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賀欲約他打遊戲的話,薑榷就沒拒絕過。
甚至有一次他們各自刷新了一張地圖的個人紀錄,都很激動,彼此說了不少的話。
兩人漸漸熟悉起來,直到有一次。
【lust】:我可以問問你的名字嗎
【薑餅人】:你說真名?
【薑餅人】:怎麽了
【lust】:不知道怎麽喊你
薑榷眨眨眼。
【薑餅人】:叫師父
【lust】:......不叫。
【薑餅人】:?為什麽不叫
lust說就是不叫,非要薑榷給他名字。
【lust】:我姓賀。小名叫小穀,你可以這麽叫我
【lust】:我都告訴你了,你不告訴我就太不公平了
薑榷心想可是我也沒想知道啊。
但他無奈地笑了笑。
【薑餅人】:薑一帆。
他沒覺得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反正他已經把lust當朋友了。
如果對方不介意的話。
擅自把別人劃分為朋友好像有點無理,但人都會有私心的。私心裏他希望lust也把自己當朋友。
【lust】:草。好聽
【lust】:薑一帆
【lust】:一帆?
...........
【lust】:阿帆!
薑榷真的很想罵他目中無師,但忍了。
.....隨便吧。
然而半個月後的某一天夜裏,薑榷沒等到熟悉的人上線,他慌了。
約好的八點,薑榷頭一次沒有等到那句“來了?”。
等了他半個多小時,薑榷最後不得不下機,坐回網吧前台幫忙記賬。
...
薑榷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感覺。
可能....是很不習慣。
...
習慣是一種無形的枷鎖,有人如同被釘在十字架上一世掙紮,有人明知入髓滋味蝕骨銷魂,卻還是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