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榷打電話聯係配送員的時候給他報價100, 配送員說真不用那麽多。

“很重要的人啊?”對方問。

薑榷“嗯”了一下,“馬上要高考了。”

“你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嗎?”

“高三一班,姓賀。麻煩您問一下吧, 我確實不知道叫什麽。”

“行沒事。那你放心, 我肯定給你送到。”對方保證。

薑榷解釋了一下他們的情況,沒見過麵,是網上認識的, 有一段時間沒聯係了。

配送員哈了口氣, 這鬼天氣熱得他全身汗津津:“好嘞。我知道了先生,您等我消息吧。”

薑榷還是沒忍住, 多問了句:“你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

“奇怪啥?”配送員笑了,“我也年輕過啊。當年我瞞著爹媽自己買了機票飛到幾千裏外的省去見我女朋友, 還偷偷領了證, 領完才敢告訴他們。”

“你這花送給喜歡的人吧?分手啦?”

薑榷恍惚了一下, 他記得網吧的王姐也這麽說過。

那時候薑榷說的什麽?

他好像說不是, 是朋友。

“嗯,喜歡的人。”薑榷站在路燈下,看著來往的車輛,蹲下身子。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配送員捏著那支玫瑰到學校門口,大門緊閉,側門的保安還養了條狗, 叫起來比閻羅王還凶。

“不能進哈, 學校規定的。”保安伸著胳膊攔著, 配送員就打了電話給薑榷。

“先生, 你的東西我可能沒辦法送進去.......”

薑榷頓了頓, 歎了口氣。

“沒關係, 您盡力而為吧。”

實在送不到就算了。

薑榷蹲在馬路邊,緊了緊衣服外套,他現在手頭上就隻有幾十塊錢,把這個月的債還了以後,薑榷就不太寬裕。

而且他原本可以領到工資的。

可是工地項目的老板捐錢跑路了,薑榷身後是巨大的爛尾樓,他在這兒幹了三個月的水泥活。

薑榷就這麽蹲在路邊,蹲了也不知道多久,手機才響起來,配送員的聲音很激動:“先生!我抓到個路過校門口的學生,您自己和他說吧?你和他說下,要送給誰。”

“你好?”薑榷愣了愣,開口。

對麵的聲音很快回應:“你好。我是高一的。你要把這朵花送給誰?”

“高三一班,姓賀,男生。”薑榷重複。

他想了想,想了個很有標誌性的形容:“年級第一?好像考過。”

對麵沉默了一下,把電話還給了配送員。

“沒問題嗎?你認識嗎?”配送員問。

“認識。”那人說。

“那就麻煩您了!真的非常感謝!我這邊的顧客說,是對他很重要的人,請一定要交到那個同學的手上。”配送員熱情地跟人介紹起來。

那人連說了兩個好。

“謝謝啊!”配送員鞠了個躬。

........

裴道裕一眼就能看到包裝紙上夾著的卡片。

“前程似錦,小穀”

小穀?

裴道裕想了很多很多。他繞開零零散散的人,從高一教學樓跑到高三教學樓,穿過操場,一邊走一邊看表。

有點來不及了,馬上要喊樓了。

裴道裕於是小跑著前進,他心情很複雜,非常複雜。

有一瞬間裴道裕想,要不然就算了。

直接把這朵花丟掉,當沒發生過。反正也沒人知道。

正好這時候有認識的人路過,和裴道裕打了聲招呼:“裴,老師叫排隊啊,你去哪兒?等會點名你不在要扣分啊!罰掃地一周呢!”

裴道裕腳步停下。

他感覺自己被這些話劈成兩半,一半是回頭,一半是繼續往前走。

這朵花.......

..........

“賀欲,外麵有人找。”

高三一班後門的同學扯著嗓子喊。

隔壁組的夏灼往後頭瞄了眼,“喲”了聲。

“學弟又來了啊。”夏灼嘖嘖,“也是夠堅持的。我怎麽沒看出來你哪討人喜歡呢?”

賀欲筆一撂,翻了個白眼。

“你趕緊,馬上喊樓了。”

賀欲看夏灼一眼,沒說什麽,站起身去了後門。

他一走出去就愣住了,裴道裕手上拿著朵玫瑰花。

其實裴道裕知道。

他隱隱約約能感覺到,如果今天晚上他把這朵花交給了賀欲,那他就離賀欲更遙遠了。

“學長。”裴道裕看著他,“這是有人叫我給你的。”

“你確認一下。”裴道裕把花給他。

賀欲低頭看到那張紙條,手一抖,拇指被玫瑰花花刺給劃到,有一點血珠滲出。

“是給你的吧?”

小穀。

賀欲僵硬地點點頭,而後他突然激動起來,猛地圈住裴道裕手臂:“誰讓你給我的?”

“人在哪?”

“........”

“配送員送來的,在門口被保安攔住了,我路過的時候他叫我幫忙送一下。說是給高三一班姓賀的男生。”

裴道裕沒見過賀欲這樣的表情。

他就這麽站在自己班級門口低頭盯著那朵花看了很久很久。

最後裴道裕歎了口氣。

“學長,高考加油,我回去了。”

“謝謝。”賀欲在後頭道。

裴道裕腳步一頓,沒回頭:“不用謝。”

他計算著自己已經離開了賀欲的視線範圍,這時候喊樓的鍾聲響起,高三樓的學長學姐們傾巢而出站在走廊上,堵得水泄不通,裴道裕繞到頂樓的空教室裏,坐在樓梯上。

他把臉埋在胳肢窩裏。

喜歡賀欲嗎?非常喜歡。

能不能不送那朵花?

不能。

裴道裕覺得自己沒有資格這麽做。

而且他受了配送員鞠的一躬,說什麽這花他也得送到賀欲麵前。

裴道裕又歎了口氣,自言自語。

“學長,我可沒做錯事。”

剛入學那會兒,賀欲把他從人堆裏拉出來,並警告那些校園霸淩他的同學們時,就說的這句話。

“年輕氣盛可以,但別做錯事。”

.........

當天晚上,有高三的學生偷偷帶了智能機到學校拍攝喊樓的場景,底下一波一波聲浪傳來,全是慷慨激昂的加油聲。

賀欲站在人堆裏,被擠得連連後退,他護著那朵花,夏灼站在後麵,神情複雜。

“你看著點路。”夏灼提醒。

賀欲還是沒回神,耳邊是“高考加油”,腦子裏是“前程似錦”。

“哢嚓”一聲。

夏灼抬頭看去,遠處有女生在笑,小跑著過來,問賀欲:“同學,我拍了一張你的照片,可以嗎?”

“是給我們學校公眾號製作文章要用的。”

她把屏幕亮給賀欲看。

畫麵裏,高挑的少年穿著校服,右手捏著一枝紅豔瑰麗的花,額前細碎的黑發垂下,鼻梁高挺,正出神地凝視著手裏的東西,周圍全是人,熙熙攘攘中他站成一份寂靜,所有人都伸長脖子在看樓下,賀欲看手裏的青春。

“原片可以發我一份嗎?”賀欲問。

女生呆住片刻後雀躍起來:“可以啊可以啊!你加我吧!”

走的時候夏灼聽到女生身邊的朋友調侃她:“賀欲誒!!帥哥的聯係方式!!”

..............

薑榷開著摩托,聽賀欲在講當年發生的事情。

這種感覺很奇妙,因為這是賀欲視角裏的故事。在薑榷眼裏,他就是恰巧遇到了一個心善的同學,把花帶進去送給了賀欲,卻不知道原來還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糾葛。

“我說完了。”賀欲邀功似的,語調歡快起來。

薑榷沒應,隻是說:“我得請paydo吃飯。太謝謝他了。”

“什麽?”賀欲一愣,樂了,“請他吃飯??”

“你怎麽不說請我吃飯呢。”賀欲看著自己的手。

“也請你吃。”

賀欲嘖嘖兩下,他問:“薑榷,你開車技術挺好的吧?”

“........我考了駕駛證的。”

薑榷以為他怕發生點什麽一車兩命的慘案。

結果薑榷突然腦中跟過電一樣,渾身一僵。

他低頭看著自己腹部,賀欲的手搭在上麵。

“.......怎麽了?”薑榷緊張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沒什麽。”賀欲說。

然而這三個字在薑榷腦子裏變成了黃色。

賀欲又說:“我第一次坐人摩托車後座,有點害怕。”

“你開得太快了。”

薑榷低頭看看速度,沉默。

說他們兩現在在街上爬都不為過。

賀欲硬找補:

“......就是莫名其妙地非常害怕。”

“所以借用你給我抱下。”

賀欲的手輕輕搭在薑榷腰上,他胳膊長,把薑榷環在臂彎裏,右手拽著薑榷的衣角,勒出一道皺痕。

薑榷:..................

“能不能?薑榷,給我個準話。”賀欲看著人後背,手沒收回來。

哪有人先抱了再問能不能的啊?!

薑榷要抓狂了。

他整張臉燒起來,正好路過個十字口,紅燈。薑榷雙腳踩著地麵,左手把頭盔的護目鏡扣下來,把腦袋包得嚴嚴實實。

“....你抱吧。”

薑榷小聲。

他現在大氣不敢喘一下,腰部的感知能力被無限放大,整個神經緊繃。

賀欲看著薑榷後背,嘴角慢慢上揚。

他摟緊前麵的人,綠燈亮起也不鬆手,下車之前都不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