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願臉色煞白:“哥.....”
他的喉結動了動, 張嘴,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眼神在薑榷和賀欲之間來回看了好幾遍。
“算了哥, 我以後再和你說。”許願丟下這句話轉身, 越走越快,背影看起來狼狽不堪。
賀欲扭頭看著旁邊人,發現他冷著臉一言不發, 心想說這弟弟還真是個糟心玩意兒, 把人惹生氣了就跑了,留下個冰錐子等賀欲來焐熱。
賀欲笑眯眯哄:“走不走?小穀帶你去吃好吃的。”
看到薑榷身子動了動, 賀欲跟著他一起走,走了沒兩步路就聽到身邊人甕聲甕氣:“是我表弟。”
“我知道。”賀欲嘖了下, “就是那個因為你買了個發夾想送給別人當生日禮物, 然後他覺得你亂花錢, 潑了你一身水的表弟?”
“..........”
薑榷無法反駁, 乖巧點點頭。
以前薑榷家為了給他爺爺治病到處借錢,找白芳一家借的是最多的,因為關係親近,白芳和白露是親姐妹,互相幫扶本來也在情理之中。薑榷一家雖然日子過得很窮苦,但是他們家三個人都有能力賺錢,薑榷年紀大一點, 個子高一點就會自己出去找兼職, 白露手工活很厲害, 她專門給人折清明節需要用的金元寶, 還會做各種紙鞋, 一晚上做上千個, 一個賣幾分錢,再不然就是自己織毛衣,織圍巾去鎮上賣。
因為借了白芳家的錢,白芳覺得自己就是薑榷一家的債主,平時和白露說話也帶點趾高氣揚,和薑偉超父子倆說話就更是沒什麽禮貌,她還總是催債,她自己隨口一催倒是沒什麽壓力,但是薑榷會很焦慮。薑榷總想著快點長大,多賺錢,把一身的債務都還清,他就可以不再焦慮。
自從機緣巧合認識邵依依以後,薑榷多了個可以說話的人,他知道邵依依年紀小,沒辦法感同身受,所以基本不會主動聊自己家裏的情況,大部分時間他聆聽邵依依說她學校裏的事情,新交到的朋友,少女的一些煩惱和又不知在哪看上的漂亮的新裙子。
為了給邵依依過生日,薑榷攢錢買了個很貴的發夾,他進飾品店的時候被亮堂的燈光閃了下眼睛,然後在一排商品裏頭選了個他覺得最好看的。其實薑榷自己也很喜歡那些小玩意,他洗完頭頭發總會很亂,也想要個東西夾頭發。但他隻是給邵依依買了個三十多塊錢的成對的發夾,聯名款,上麵還有粼粼的細鑽。
但是薑榷買完放在家裏一天不到,發現發夾沒了,他找了半天,焦頭爛額,最後是許願站在他房間門口,臉色很差:“哥,你在找什麽?”
“嗯?”薑榷從地上站起來,他剛剛跪趴著在看床腳的縫隙,“發夾,我新買的,藍色的。你見到了嗎?”
許願別在身後的雙手伸到身前,他手心裏正好躺著那對發夾。
“你買的?”許願的表情很古怪。
薑榷上前一步要奪回來,哪知許願跑開,手裏攥著發夾,大叫:“你為什麽要亂花錢買這麽貴的東西?!”
“你欠我們家的錢還清了嗎?”許願瞪大眼睛,“我媽說了,你們要賺錢還我們家錢的,這個發夾你快點還給店家,讓他退錢!”
你們欠我們的。
薑榷聽過太多次這句話了,從不同的人的嘴裏以不同的方式說出來。
薑榷一下急了,他覺得自己像被踩在腳底的螞蟻:“那是我自己掙錢買的,要送給別人的生日禮物。你還給我。”
許願跑得更快了,薑榷就追著他,許願邊跑邊回頭,看到薑榷就要追上自己,他尖叫起來,急忙把地上一個裝滿水的臉盆端起,來不及思考就直接朝薑榷潑了過去。
“唰”一下。薑榷整個人都僵住了,渾身濕透,大滴大滴的水從頭頂滴落到腳邊,天上的太陽就像在諷刺他一樣。
“送給誰的禮物?女生嗎?”許願扮著鬼臉朝薑榷吐舌頭,“不要白費力氣了哥,誰會喜歡你啊?我媽說了,你們借錢不還,沒臉沒皮。”
後來薑榷隻記得自己把許願揍了一頓,還挨罵了,但是他就是死都不肯認錯。
再後來許願再也沒有這麽說過他,而且有意無意地對薑榷示好,變得很乖很聽話。薑榷覺得可能是因為他從來沒有那麽生氣地朝人衝過去揮舞拳頭過,所以把許願嚇到了。
........
“我對他印象很深,小白眼狼長大了成了老王八蛋了,還敢對哥哥動手動腳。”賀欲回味一下剛才的場景,覺得自己沒發揮好,“你早說的話我直接胖揍他一頓。”
薑榷跟著賀欲出了小區門,問他:“你帶我去吃什麽?”
以前薑榷隻會在電話或者短信裏知道賀欲和朋友們出去吃大餐了,但他沒想過自己有一可以這麽散漫地走在街上,和賀欲一起去吃飯。
對其他人來說稀鬆平常的小事,是薑榷跨千山萬水才能實現的妄想。
賀欲打開手機看了看點評和附近的店家:“差不多十來分鍾能走到一家熬煲店,我上次去吃過,味道不錯,你要試試嗎?”
“好。”薑榷應了,他想起賀欲在微信上提到的事兒,“你不是說簡習知想和我見一麵嗎?要不然就就讓他現在來吧。”
於是賀欲開始搖人,簡習知接電話倒是很快:“隊長?”
賀欲給他報了個地址,問他有空沒,簡習知剛好從公司出來,馬不停蹄地就打了車。
二十分鍾後,簡習知到熬煲店門口,薑榷站起身要出去,賀欲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薑榷目光移到自己的手心處。
“要我陪嗎?”賀欲問。
薑榷抬起眼皮看向賀欲,賀欲的手掌是溫熱的,包裹著他的手心,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搭在薑榷虎口處,不輕不重,懸而不決。
“沒關係。”薑榷讓他別擔心。
走出店,外頭的風又開始猛刮,薑榷眯著眼睛來到簡習知身邊,門內,賀欲看著差不多高的兩人站在行道樹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大多數是簡習知表情誠懇地說著什麽,而薑榷隻是偶爾點點頭。
賀欲就這麽看著兩人的側身,他目光長久停留在薑榷眼尾處。薑榷皮膚很白,天生的,藍發襯得他在陽下白得發光,賀欲看得出神,他想如果是薑榷的話,就算發色不這麽誇張,他也能在人群裏一眼把他揪出來。因為這個人對他來說實在太過特別。
是捧在手心裏都怕化了的寶貝。
所以格外不想讓他受傷。
門外的兩人聊了幾分鍾,賀欲看到簡習知轉身走了,薑榷隨後推門而入。
賀欲見他神色如常,問:“聊什麽?”
他身邊的凳子被拉開,薑榷坐下後才說:“前輩跟我道了歉,說他沒想過要害我。我覺得前輩也不像那樣的人,聽他說他有苦衷,是為了賺錢給親人治病,我想最後也沒有真的造成什麽嚴重的後果,就跟他說了句沒事,不用太在意。他的道歉我接受了。”
“我能理解前輩,我以前也為了家人努力賺錢,努力還債。”薑榷眼神開始放空,腦海中浮現出一些回憶的片段,“那公司呢?公司有什麽說法?”
飯桌上安靜了片刻,賀欲說:“公司那邊還沒做決定。”
賀欲單手撐著下巴,看道薑榷吃飯時腮幫子微微鼓起,想了想,說:“隊內的話..Yuly跟我說他不舍得讓簡走。夏灼表麵上咋咋呼呼,還臭罵了簡一頓,私底下其實也去找了經紀人。”
剛剛賀欲收到顧寒消息,顧寒說一期幾個真的很不讓人省心,一個兩個都在賣麵子給簡習知求情。賀欲是唯一一個一言不發的,顧寒還好奇地問他,是不是在憋個大的。不然按照賀欲的性格,應該是和夏灼他們統一戰線,努力想讓公司把簡習知留下來。
“大家都知道碰了高壓線基本沒救,也知道簡習知犯了大錯非走不可,會去求情還是因為真把他當朋友了。”賀欲手指捏著手機屏幕尾端,無意識地轉著玩兒,他問薑榷,“你怎麽想?你覺得簡該走嗎。”
“我不知道。”薑榷答得很快。
他扯了張紙巾擦擦嘴角看向賀欲,眼底一片清明。
OK。
賀欲抬起手指在薑榷腦門上彈了個崩兒:“說得好。我也不知道。那就看他們的吧,公司最後怎麽裁決聽天由命。”
薑榷:?
他摸了摸自己的腦門,瞟了賀欲一眼,表情有點嫌棄。但剛剛賀欲彈的那下不疼,反而給薑榷一種兩人很親密的感覺。
最近賀欲個超不太平,超管還設了發帖等級限製,兩人吃完回家以後賀欲就接到了陳靜姝的電話,說是讓賀欲抽空回去。
“幹嘛?”賀欲泡著咖啡,靠在冰箱門上,“朱女士又雙叒叕叫我回去吃飯?”
“嗯。”陳靜姝淡淡,“她說想你這個便宜兒子了。”
“...........”
賀欲太陽穴突突:“那我謝謝了。行吧,我明天回去一趟。”
負責叫賀欲回家吃飯也是陳靜姝的日常工作之一,同為打工人,賀欲還算是沒有太為難她。
不過賀欲真回去的時候,手裏還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別墅區住戶之間隔得不遠,鄰裏偶爾還能在各自的院子裏隔著護欄聊上天,而賀欲一進門就扯著嗓子,喊得整棟樓都響著回音:“熱烈恭祝朱女士生日快樂!!!!”
驚天動地泣鬼神。大門敞開,隔音被削弱,鄰居想聽不見都難。
朱曼:我真的栓q。
她聽見聲後噔噔噔從樓上跑下來,看著賀欲手上的各種奢侈品包裝袋,目瞪口呆道:“你帶這麽多東西回來幹什麽?!”
朱曼瞄一眼,大概知道賀欲都送了些啥。
確實是長大了,經濟獨立了,能賺錢了,口氣也大了。
“幹嘛,你難道還心疼你兒子的錢啊?送你的。我也不知道能送別的什麽,反正這些肯定不會踩雷。”賀欲把東西遞給陳靜姝,陳靜姝就畢恭畢敬地給放在了客廳的置物籃裏。
朱曼冷笑一下:“可以。家是不知道回,你媽的生日你倒是記得。也不枉我為你費盡心思。”
賀欲覺得後背發毛:“你對我廢什麽心思.......難道又親自去我公司了?!”
朱曼:“那倒沒有。算了,懶得跟你說。”
........沒有就好。賀欲幽幽地坐在沙發上等著開飯。
朱曼走到置物籃去翻了翻,唏噓:“還挺會挑。這兩口紅色號不錯。”
“我生日你就送我這些?沒別的了?”朱曼回頭看她那癱在沙發上突然開始打遊戲的便宜兒子。
賀欲敷衍地嗯了下,轉而又問:“那我還能送啥?你想要啥?”
朱曼開門見山:“你什麽時候談個對象回來見我?你都二十四了,再過兩年就老了,沒人要了。”
賀欲:?
他現在就非常,超級,特別,聽不得這個。
賀欲從沙發上折起來,挺直上半身反駁:“你兒子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四十二都能談對象。”
“你最好是。”朱曼嗬嗬一下,“我給你定個KPI。今年之內帶個人回來。”
神tm的KPI。
賀欲本來還想懟兩句,但是他轉念一想,話鋒變了:“談對象啊?應該是能談上。”
“喲。”朱曼震驚,掃描了一下賀欲全身,“有情況了?”
“帶個小帥哥回來行不行?”賀欲問。
朱曼眯了眯眼睛:“廢話。難道我說不行你就不帶?”
對這方麵兩人都心知肚明,不需要多說。賀欲的這個家和尋常家庭不太一樣,至少朱曼的包容度很高。
“OK。”賀欲騰出一隻手比了個手勢。
這就是給朱曼打包票的意思了。
“你不問我具體什麽情況啊?”賀欲還覺得奇怪,朱女士居然不追問對方的信息,朱曼這時候嗤笑道:“我不敢問,我怕對方太優秀你配不上他,我作為你的母親,覺得很不好意思。”
賀欲:....................
他無話可說。
不過賀欲很讚同。薑榷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帥哥,要配就要配全世界對他最好的人。
賀欲表示自己在成為這個人的道路上前進著。
客廳裏隻剩下賀欲一個人,他是下午就回了家,車停在院子裏頭,賀欲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剛要伸手把窗簾拉上遮一遮陽光,就看到一輛熟悉的車慢慢停到了他的車旁。
方程天進來給賀欲丟下一句:“口渴,給我燒水泡杯茶。”後就走上樓,步履匆匆,看起來是有急事要找朱曼。
姐弟兩不知道在說什麽,說的很大聲,賀欲在客廳裏都能聽到樓上傳來的聲音,但是具體內容聽不清,比較模糊。他對方程天完全不感興趣,也不好奇,就坐在客廳裏沒動,
然而姐弟兩從樓上說到樓下,等方程天下來的時候,連帶著朱曼也一塊下來了,兩人在吵架,完全沒有要瞞著賀欲偷偷吵的意思,大有一種天崩地裂的激昂。
方程天怒目圓睜:“姐!你為什麽這麽護著她?你告訴我她人在哪,這個孩子我必須讓她打掉。”
“我的老婆怎麽能懷別人的孩子?!”方程天走到茶幾旁猛地一拍桌,“那婊子到底去哪了,嗎的。”
方程天皺眉看向賀欲:“我叫你給我泡的茶呢?”
賀欲雙腿交疊,褲腿處露出腳踝,他低頭看手機,眼皮都沒抬一下:“沒泡。”
“你是手斷了自己泡不了,使喚我?”賀欲說話夾槍帶棒。
方程天肺都要給他氣炸了:“賀欲我是你舅舅,你沒大沒小也要有個限度!”
朱曼冷冰冰開口:“離婚了還算什麽你的老婆。我都跟你說了,如果這個孩子打掉她以後就再也沒辦法懷孕,你不顧及一下她身體?你以為她這樣是誰害的?你做的事情樁樁件件還不夠讓你對她愧疚嗎?”
方程天一時理虧,他不知道江智英到底給朱曼抖了多少事,猛地坐在沙發上沉著臉開始抽煙。
“但是姐,那孩子生出來我會惡心死,我不能容忍我的女人和別的男人有種。”方程天抽了幾口又覺得煩,直接摁滅在煙灰缸裏,“姐,你都幫過我那麽多次了,這次為什麽不聽我的,你告訴我她去哪了好不好?你肯定知道。”
“我媽當年對你說的話你忘了嗎?”方程天看向朱曼。
朱曼臉色一僵,她眉頭蹙起:“什麽意思,你現在是在威脅我?”
方程天慌了下:“我沒威脅你,阿姐。你幫幫我,我不想讓她把這個孩子平安地生下來。”
“拜托你了姐,你對我最好了。世界上會真心對我好的也就隻有你一個了。”
他說到這,賀欲抬頭看了眼朱曼,而後又低下頭繼續沉默著打遊戲,甚至還掛上了藍牙耳機,一副冷漠的模樣,對方程天的話嗤之以鼻。
“上樓說。”朱曼走到置物籃把大包小包的東西拎上去,跟方程天前腳後腳地離開了客廳。
客廳安靜了一會兒後,賀欲才把耳機摘下來。
他看著手機屏幕,遊戲剛剛結束,贏了,但是賀欲心裏說不上來地鬱悶。
方程天真是像條蠱蟲一樣,隻要還會溜達就天天在吸朱曼的血。
....
賀欲用胳膊捂著眼睛,在沙發上休息了會兒,沒過多久昏昏沉沉睡著了,等他聽到動靜醒來,是管家端上了飯菜喊開飯。傍晚時分,窗外的夜色已經很濃,別墅區的道路旁有燈光亮起,賀欲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身上蓋了條毛毯,他一愣,想著估計是陳靜姝怕他感冒,給他搭上的。
陳靜姝恰好跟著朱曼下樓,和賀欲隔空一望,賀欲扯動嘴角朝她笑笑。
一家人都上桌吃飯,方程天的臉色還是不太好看,但沒再多說什麽,吃飯期間一直沉默,氣氛有些微妙,賀欲也幹脆閉了嘴,埋頭吃飯。
他回家一趟是給朱曼過生日,所以晚上肯定得留宿,明天才能走,收拾好房間後賀欲就打算洗個澡休息了,跟顧寒聊完公司的事情以後,賀欲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十點多,他從房間出來想去找陳靜姝問問有沒有新的浴巾,結果半路在廚房門口遇上了方程天。
方程天吞雲吐霧,看到賀欲的時候直起身朝他走來。
“最近你過得不太好吧?”方程天咧嘴笑,“被自己隊友背叛的滋味好受嗎?”
賀欲還沒說話,方程天又道:“AS眼裏容不下沙子,又是這麽惡劣的事件,你們要裁員了吧?我就等著你們公布解約的消息了。”
“我跟你是一個字都不想多說。”賀欲淡淡。
“行,你清高,你最了不起。”方程天抽著煙,把煙圈吐到賀欲臉上,“我查了查,那個個人勢和你好像關係不一般啊?你們倆怎麽經常在一起?是真打算炒作了?”
“和你沒關係。”賀欲眼神一暗,額頭青筋暴起,“不管是我的隊友還是個人勢,都是我身邊的人,你敢動他們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方程天不屑一顧地笑起來:“你算什麽東西,毛都沒長齊呢。我隻是不想讓我姐傷心,才沒在你身上下手。但你要是真的惹毛了我,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不過那個個人勢我是越看越不爽,他和AS的人聯動了那麽多回,就瞧不上我BQ是吧?”方程天突然把煙摁在賀欲手背上,“我得讓他吃點苦頭。”
賀欲被燙到,一激靈,條件發射地揮拳砸向方程天,“砰”一聲響,方程天捂著嘴,手掌上是血,他“哈”了一聲,暴戾起來,要衝過去跟賀欲扭打在一起,樓梯上卻傳來一道銳利的女聲及時製止了這場戰鬥:
“你倆在幹什麽?”
賀欲和方程天同時頓住。
朱曼走下來,她頭發還沒吹幹,濕漉漉的發絲垂在肩膀上,神色很嚴厲。
“小穀?”朱曼注意到賀欲手上的紅,“這什麽?”
朱曼轉頭不可置信地看向方程天,聲音尖銳起來:“你拿煙頭燙他了?”
方程天立刻攤開手上的血賣慘:“姐,是他先打的我......”
“陳!”朱曼喊了聲,陳靜姝立刻從樓上下來,她看了看賀欲的手,去給他找了藥。
方程天人還沒反應過來,他站在原地看著朱曼三步並做兩步走過來接近自己,然後室內“啪”一聲脆響,方程天懵了。
他耳朵都有點耳鳴,嗡嗡響。
朱曼一巴掌把方程天打得半邊臉上都有五指印。
又一聲“啪!”
手起掌落,還帶著風,幹脆利落又狠戾暴躁。
方程天差點沒站穩,慢慢地瞪大了眼睛,手足無措。
“你三十多歲的人跟我兒子計較什麽?”朱曼後牙槽都快咬碎,聲音充滿了憤怒,“方程天,我把你慣廢了是吧?”
“....姐?!”方程天開口時聲音都在發抖,他指著賀欲,“你護著他?!他就是個野種,跟江智英懷的孩子一樣,又不是我們親生的!!你護著他?!我爸媽出事以後你從來沒有打過我,最多是責罵我,現在你為了賀欲,打我?!”
客廳裏的煙灰缸被砸得稀巴爛,架子上的花瓶和瓷器被撞倒,陳靜姝把還想跟賀欲動手的方程天撂倒在地,死死地擒拿住,然後給丟了出去。
朱曼站在門口,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冷:“滾回去自己好好想想,想不明白就別認我這個姐了。”
“滾。”朱曼似乎是極其失望,再沒多看方程天一眼就帶上了門。
很快,院子裏傳來汽車開動的聲音,車位空了出來,方程天走了。
客廳裏,陳靜姝在給賀欲抹藥。
賀欲吊兒郎當,滿不在乎:“沒事兒,不就是個輕微燙傷嗎,拿涼水衝衝就好了。”
“曼姐。”陳靜姝看到後頭進來的人,剛好她上完藥,站了起來。
朱曼點點頭,一言不發。
“叫姐了?不是叫朱總嗎?”賀欲還有心思打趣。
但氣氛並沒有因為他的插科打諢而活躍起來,賀欲心裏沒底,不知道該怎麽辦。
朱曼低頭看了看賀欲的手,嘴巴一動:“按時抹藥,留疤了就不好了。”
“...好嘞。”賀欲應。
“曼姐?”陳靜姝接收到朱曼的眼神,跟著朱曼走到遠處。
朱曼靠在樓梯邊上,默默看著客廳裏自己在玩兒藥的賀欲。
“聯係一下江智英,我跟她談個合作。”朱曼淡淡,“我最近發現個事情,要找她求證。如果是真的,我不會再容忍了。”
陳靜姝辦事效率極高,立刻點頭,掏出手機。
“曼姐,你不去安慰下賀欲嗎?”陳靜姝低頭邊找號碼邊問。
朱曼沉默了一會兒,歎口氣。
“我...不太擅長。”
但是不代表她不關心賀欲。
“曼姐,剛才賀欲和方總在聊什麽?你聽到了嗎?”陳靜姝問。
“聽到了。”
就是因為聽到了,朱曼才下定決心的。
“賀欲是我兒子,我把他當親兒子。他不欠方家任何東西。”朱曼的眼睛在黑暗裏燃著,“我的兒子我都保護不了,那我這些年在外麵拚死拚活還有什麽意義?現在公司做大做強,我也終於有錢有權也有地位了,我還要看著身邊的人受委屈然後默不作聲?”
“確實,我是一直對方家、對方程天感激又負疚,但是我兒子不需要承擔這些。如果方程天要對他動手,對他身邊的人動手,我不可能坐視不管。”朱曼冷著臉,眼神堅毅,“伏弟魔誰愛做誰做,我弟弟如果犯了不可饒恕的錯。”
“我可以親手送他進監獄。”
“........”
陳靜姝聽了這話嘴角一揚,和江智英發消息時打字的速度都慢了下來。
不愧是她看中的姐。
曼姐牛逼。
而朱曼又歎了一口氣。她看到剛才賀欲企圖緩解氣氛的笨拙的樣子,就很心疼。
“他上高中的時候學業壓力最大,但是我著手公司初期開拓的事情,很忙,一次家長會都沒去過。有一次我連夜趕了飛機回來要去參加家長會,但還是晚了一個小時,那時候我是誇下海口答應他一定會去的。”
朱曼看著客廳裏賀欲的背影,聲音很輕,“我躲在路邊的樹後,偷偷看他走在前麵,下晚自習的時候他就站在小賣部門口的路燈下麵,在那個燈光的光圈裏沿著邊沿繞,好像還在和人打電話。周圍都是三三兩兩的同學,有的和父母在聊天,有的和父母揮手說拜拜,賀欲一個人不知道在和誰說話。我很心疼也很愧疚,我覺得我沒盡到責任。”
“沒事兒。過去的事再怎麽後悔也沒用。”朱曼收回眼神,手指撚著陳靜姝的長發,“我現在會好好護著他的。”
朱曼從大口袋裏拿出來一張小卡片,是賀欲藏在那一大堆奢侈品禮品袋裏頭的東西,上麵寫著幾行字:
“媽,生日快樂,祝你永遠年輕,心想事成。”
她發現這玩意兒的時候就愣住了,這麽大年紀的人鼻子一酸,在家換了睡衣也要塞進口袋裏,時不時拿出來看看。
一看就是很久很久。
....
賀欲開車回家後宅了一天,他主要是在補覺。耐久播完之後他都在忙著關注公司的消息。
他看到微信置頂,而後切出去給朱曼發消息。
說他最近要離開Z市幾天。
朱曼:?
朱曼:馬上春節你告訴我你要出市?去哪兒?
朱曼:賀欲你是真的翅膀硬了,家不回就算了,年都不過了是吧?
賀欲捏了捏鼻梁,思索片刻後回複:
我去逛幾天就回。
朱曼秒回:跟誰?
賀欲敲敲打打刪刪減減,也說不上來這要怎麽形容。他最後給朱曼發了四個字。
熱心市民。
朱曼:?
朱曼:..........
賀欲本來以為朱女士又要打一通電話過來說教一番,沒想到這次朱女士居然爽快地說可以。
還隻是叮囑了他一句早去早回。
這下輪到賀欲彈了個問號。
但朱曼那邊似乎挺忙的,這之後就沒了下文,賀欲也不太在意,他在家補覺補了兩天,感覺全身都充滿了活力。
充滿活力就可以出門談戀愛去了。
賀欲從跟薑榷聯動播耐久以後,一周的直播時長比以前翻了個倍,粉絲的狂歡下是賀欲疲憊的靈魂,他是會勞逸結合的人,不至於讓工作填滿自己的生活。
該休息休息了。賀欲摸著下巴,捉摸著。
而他正打算找薑榷,就接到個通話申請。
“喂?”薑榷的聲音響起,落在賀欲耳朵裏反正就是特別好聽。
賀欲:“怎麽了?”他嘴角止不住上揚。
“我們後天出發可以嗎?”薑榷問。
賀欲:“可以,聽你的。我都安排好了,如果到時候沒空直播我就請假。”
反正公司那兒,他要請個假還是很容易的。
“.....那。”薑榷頓了頓。
賀欲挑眉:“那?那什麽?”
“........”薑榷有點緊張,“你今晚有空嗎?”
賀欲心裏已經開始唱歌了,嘴上矜持地沒有唱出來:“有啊。我今晚剛好非常非常閑。怎麽了?要約我?”
但是也沒什麽區別,浪得沒邊。
“我想去買點東西,一起帶回去的。還得準備份禮物。”薑榷正兒八經解釋,“我想問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逛逛,如果你不想出門的話我一個人也可以買的。”
賀欲內心狂喊:我願意啊!!我想!!!!
賀欲表麵矜持道:“好的。幾點?”
他們約好時間以後,賀欲難得在洗手間折騰了一下,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
開玩笑,薑榷主動約他出門呢。賀欲甚至噴了點男士香水在手腕處。
賀欲以前跟人出門都是鴨舌帽一戴就完事,衣服隨便搭,旨在能穿就能看,特別是跟夏灼幾個關係好的哥們出門,他就更不用費心思,但是跟薑榷不一樣。他緊張又期待,感覺時間過得挺慢的,每隔幾分鍾就看一次手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本來想打會兒遊戲,又覺得沒意思。
在等待的時間裏,賀欲很享受內心的焦灼。
他本來以為可能隻有自己這樣,薑榷的性格大概不是毛躁的人,但是當賀欲準點走出門的時候看到站在門口的薑榷時愣了一下。薑榷用黑色的一字型發夾別住了一側的碎發,撩在耳後,身上搭了件複古繩結外套,裏頭連帽衛衣是淡藍色,賀欲開門時薑榷低頭在看手機,屏幕上的亮光打在他臉頰上,聽到動靜後薑榷條件反射抬頭,和賀欲對視。
賀欲揚眉,吹了聲口哨:“嗨小帥哥。”
“好帥啊今天。為了逛街特地打扮了一下?”賀欲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挑不出一個壞,是真喜歡,薑榷身上每一個點他都喜歡。
不是薑榷太合他胃口,是賀欲就隻吃這麽一款菜。別的都不行。
“可惜了,要是我有一個這麽帥的男朋友就好了。”賀欲佯裝歎口氣,又開始浪。
薑榷:“..........”
“走吧,小穀陪你買東西去。”賀欲朝薑榷眨眨眼,主動走到電梯口去摁了下按鍵,“小帥哥,咱們是走路去還是開車去還是騎摩托去?”
“你的車今天能開嗎?”薑榷問。
賀欲點頭:“能開,沒限號。”
“要買的東西估計有點多,開車比較方便放。”
賀欲應了,他去地下停車場把車給開了上來,溜達到薑榷麵前,見人又往後頭拉門,嘖了下:“忘了你座位在哪兒了?”
“........”薑榷剛要拉車門的手縮了回來,轉身朝著副駕駛座走去,他坐上後係了安全帶,“剛剛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沒反應過來什麽?”賀欲舔舔下唇,“那可能是我對你的關照還不夠明顯,我一定努力讓你養成坐我身邊的習慣。”
他把握著方向盤,薑榷餘光中瞥見他手背上不正常的紅,眉頭一皺:“這怎麽了?”
如果不是賀欲和他距離近,薑榷一時半會兒還真注意不到,他側頭認真地看,總覺得像是燙傷,手背上還殘留著白色的淡淡的膏體。
聽見薑榷問,開著車的人才想起來自己還遭過這麽一檔子罪,賀欲心跳驟停,亂說道:“.......就自己抓的。”
瞞大概是瞞不過,賀欲說完就知道了。
車內寂靜得讓人毛骨悚然。薑榷一副“你看我會信嗎”的冷臉。
“.........”賀欲聲音小了點,沒什麽底氣,“回家的時候跟方程天鬧了點不愉快。沒關係,我抹藥了。”
薑榷沒說話,他安安靜靜坐在座位上,賀欲心裏高興他關心自己,但是也不想讓薑榷太擔憂。
“方程天就那個德行,我也揍了他一拳,他還吐血。真沒事。”賀欲試圖轉移薑榷注意力,“還得開一會兒才到商圈,你要不要聽歌?連藍牙把歌單導進去。”
薑榷照做了,他窸窸窣窣地從口袋裏找出手機,翻了翻,過了兩分鍾,車內響起音樂。
播放第一首的時候,磁性的女聲在車內回**,賀欲意外問:“你也喜歡這個?”
藍腦袋點了下頭。
賀欲勾起嘴角,看起來心情不錯。薑榷播的歌是賀欲最近一直在循環的音樂,喜好相同的巧合對成年人來說是一種綺遇。
然而接下來播放的好幾首歌,居然都是賀欲歌單裏常聽的bgm。
賀欲開始覺得不對勁,他側頭看了看薑榷,薑榷也正好在看他。
賀欲心一動,像有雪落在上麵,慢慢化開。
緊接著他就聽到薑榷開口:
“這些應該都是你愛聽的。”
薑榷在座位上動了動,“你讓我唱歌結果偷偷開窗那次,小遊戲的背景音樂是你選的,我記下來了。還有些是你直播的時候會放的,等待音樂什麽的,我都有存。”
然後他就單獨創建了一個歌單,專門放記錄下的歌曲。
賀欲坐在駕駛座半天說不出話來,手指緊緊攥著方向盤。他有的強烈的感受就是薑榷太好了。
他感覺自己正在被愛。
..........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