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榷和彪叔不算熟, 隻是村子就那麽大,多少聽說過些事兒。
“來來來,你們上車。”彪叔拉開車門, 摸了把自己的大黑胡子, “要不是賀欲這小子聯係我說要回來一趟,都快過年了,我也不接單的!對了, 你們是認識?咋認識的??”
彪叔看他兩那樣, 覺得怪異得很,賀欲又不是本地人, 薑榷離開村子也好些年頭了,回來居然是兩人一起回的。
“同事。”薑榷解釋。
彪叔也沒多說什麽, 隻嘀咕兩句“那可真是巧哈”就扣上車門, 麵包車轟隆隆響了下, 慢慢動起來。
“小薑啊, 你很久沒回來了吧?是不覺得這裏大變樣了。”彪叔雖然長得凶悍,但還挺熱情,一路上跟薑榷說個沒完。
薑榷點點頭:“嗯。”
“等你到了村,會更有感受的。”彪叔嘿嘿一笑,“現在生活條件好了,鄉村振興逐漸走上正軌,也有不少年輕人畢業後選擇回來工作。”
“你現在是做什麽的?”彪叔問。
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 薑榷愣是沒說出口, 坐在他一旁的賀欲看著手機低聲:“跟我一樣, 叔你就別問那麽多了。是好工作。”
“也是。”彪叔聊天沒惡意, 也沒想打聽薑榷, 隻是以長輩的口吻隨便問了句, “能跟你一塊兒回來,是不是跟你一樣有出息?”
賀欲笑了:“比我有出息。”
“我前輩。”賀欲補充。
薑榷:?
“我榜樣。”賀欲再補充。
薑榷:........
彪叔打方向盤的手都顫了顫:“真假?!這麽厲害啊小薑,叔佩服你!你出人頭地的話你家裏人也會放心了。”
薑榷拽了拽賀欲下衣擺:“你跟彪叔關係很近嗎?他知道些什麽?”
賀欲垂眸,薑榷又白又細的手指攥著他衣服拉了拉,等他鬆開手後,賀欲才開口:“沒說具體職業。但是知道我很能掙錢。”
沒了?
薑榷本來想聽賀欲怎麽來這兒的事,但對方好像沒有要展開說說的意思。
於是薑榷不理賀欲了。
他坐直了身子往前探,一隻手搭在副駕駛座座椅上,問彪叔:“叔,能不能和我聊聊,你和賀欲是怎麽認識的?”
彪叔挺喜歡薑榷這孩子的,懂事有禮貌,說話還好聽。
他砸吧砸吧嘴:“這說來就話長了,我那年開完車回家,傍晚了,天昏黑的,我兒子在村口叉魚,我去接他回來,正好在路上看到小賀背著個包,可憐兮兮蹲在路邊抽煙。”
“我一瞧就知道他是外地人,身上穿的那都是名牌,模樣又生得帥,我就上去問他咋回事,來幹嘛。”
“他跟我說找個人。但是好像不太信任我的樣子,躲躲閃閃支支吾吾。”
彪叔車技跟他名一樣,開上土路以後就跟蹦極似的,顛得賀欲和薑榷屁股都沾不住座。
但是他還在侃侃而談:“小賀那時候還很青澀呢,剛畢業要上大學,一個人來這地方,路上還被人坑了,我帶我兒子回家發現他還蹲在路邊,耷拉著腦袋,我就讓他借宿在我家了。”
“小賀這孩子是真不錯,他好像特別喜歡這個地方,不過他在我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出門去了,回來的時候我再問他要找誰,他也不告訴我,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到底要找誰!!!”
賀欲聽到這又在樂:“叔你就別好奇了,我不想讓人知道還不行啊?少年都是有心事的,你給我保留點隱私。”
“.......你還少年呢?!”彪叔翻了個白眼,懶得跟他插科打諢。
薑榷回頭看賀欲,吸了吸鼻子,聲音很小很小:“...來找我?”
賀欲盯著薑榷好一會兒,突然伸手湊到薑榷額頭前,輕輕彈了他腦門一下。
意思是“對”。
不聲不響地,薑榷縮回座位。
窗外的景過得很快,彪叔把車開得跟導彈一樣,薑榷坐在車內朝外眺望,可以看到熟悉的大山,國道兩旁大多沒護欄,就是鄉村土路,偶爾還能看到幾頭牛。
走上這條路,薑榷才有了一點熟悉感,他最艱難的日子裏就是在這條路上來來回回,趕著星和月回家。
“我等會兒給你們送到村口就得下啊,我家裏頭還有事,不能陪你們。”彪叔說。
“好嘞。”賀欲應道。
他剛給顧寒發完消息報平安,之後車內三個人偶爾聊幾句,大多數時候都保持沉默。
終於開到村口,薑榷下車,從後備箱把行李拎了下來,就聽到有路過的阿姨在跟賀欲打招呼:
“呀,賀先生怎麽這個時候來?”
賀...先生?
賀欲連連擺手:“您好您好,新年快樂啊。我最近不忙所以回來看看。”
“不用這麽叫我的!”賀欲朝著幾步開外的女人喊了句,女人還笑他:
“要叫的要叫的,你是我們村子裏所有人感激的對象,傳奇人物啊!村裏長輩們都教導小孩以後要像你一樣有出息呢。”
賀欲隻能應付地笑了兩下,目送著女人離開。
“驚訝吧?”薑榷後背被人拍了下,他回頭,看到彪叔在跟自己說話,“小薑啊,等你深入了解後,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叔先走了啊,你們慢慢逛。過個好年!”
彪叔帶上車門,升上車窗,往反方向開走,留下車輪帶起的塵土在風裏飛揚,薑榷和賀欲各退後一步,差點被嗆到。
薑榷手裏拎著行李箱,還沒說話,賀欲笑眯眯,歪頭:“還要我帶路嗎?”
薑榷:“.......”
“你很久沒回來,村子變化很大,走走吧。”賀欲也不著急,他們倆有的是時間,於是兩人在路邊先休息了會兒,然後朝村子裏走。
對賀欲來說,腳下踩的每一步都意義非凡。他以前是一個人來的,沒找到人也都是一個人走的,這次是和薑榷一起的。
“剛才我們路過的十字路口,再往東幾百米,開了個新的水泥廠。”賀欲手一指,“山後頭平了田,造了個羊莊,生意不錯,給縣城羊肉鋪送貨的。”
“村子裏紡織廠不開了,不過這幾年政府興教育,縣城和村子對半的位置建了技校,幼兒園也多了兩所。然後就是酒店飯店,也都逐漸做大了。”
“你以前不說交通不便利嗎,現在有專門的巴士接送學生去縣城上學,放假再回來,很便宜,跟做公交一樣。”
“跟你說這些你愛聽嗎?”賀欲突然問。
薑榷低頭看路,摸了摸自己被風吹得生痛的耳朵:“愛聽。你說的都愛聽。”
“你比我還了解我的家鄉。”薑榷小聲。
賀欲半天沒搭話,走了好多路後才冒出來一句:“嗯。我比你想象的還要在意你。”
“彪叔說你很喜歡這個地方?”
賀欲樂,回頭拍拍藍腦袋:“那肯定啊,喜歡這裏的人就也會喜歡這裏,而且我都看過它最美的黃昏了,我還能不對這個地方有點特殊的感情?”
說的是薑榷用網吧攝像頭給他錄的風景。
一路上他們遇到不少人,薑榷感覺可能是自己變化太大了,倒是沒人認得他,全都在跟賀欲打招呼。
“小賀!過年還來啊?!”
“哎喲這不是小賀嗎,新年好!”
“賀先生好。”
薑榷憋了一路實在憋不住了 ,等沒人跟賀欲搭訕的時候他問:“你是這兒的名人??”
賀欲挑眉:“我每次來都拿著喇叭坐在馬路邊上翹著二郎腿嗑著瓜子朝路過的人喊,我是帥比,我事業有成,v我50我給你分享我的發家史。”
薑榷:?
“那你估計被打很多次了。”薑榷嘴角一抽,中肯地評價道。
耳邊傳來笑聲,賀欲真是放開了笑,笑得特開心。笑完他拉著薑榷逛街,“要不要先把行李放好再出來?你餓不餓?”
薑榷搖搖頭,又點點頭。
“如果我不想回家的話,我們住賓館可以嗎?”薑榷問。
“這有什麽不可以的。”賀欲淡淡,然後話鋒一轉,“和你住一間?”
薑榷:........
薑榷:“也可以。”
賀欲:?!
“我睡地上你睡床。”薑榷說。
賀欲表示那還是不必了。
兩人推著行李箱,薑榷有些新奇地打量著路邊的各種商鋪,街角小巷都發生了變化,有的他差點沒認出來,而路過的行人也有好些是熟悉的麵孔,但薑榷發現自己已經叫不出來對方的名字了。
“要不要進去看看?”每路過一家店,賀欲就問。
薑榷眼睛裏帶著不易察覺的光,他對這個地方又愛又恨,可是到底不能徹底遺忘,從小生活在這,記憶似乎都繾綣著這裏的氣味。
薑榷和賀欲並肩走著,東看看西看看,和賀欲對比起來他更像是遊客。
不遠處乍然響起鈴聲,是學校放的薩克斯般回家,這曲子薑榷很熟,一聽就有種夢回小學的感覺。
“那是新建的學校嗎?”薑榷問。
他沒見過。
“是。”
薑榷又往前走了兩分鍾,終於在轉角處看到了學校的全貌,大門處的鐵門緊閉,石板路一直蔓延到建築前,道路兩邊是又高又幹枯的樹,冬風一吹樹葉全散在地上。
“要進去看看嗎?”賀欲問。
薑榷忍不住了:“前麵的小吃店文具店你問問就算了,學校...不行吧。”
賀欲“噢”了一下,笑:“但這所希望小學是我捐的。”
“你想進去看看還是沒問題的。”
薑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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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