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榷正在整理回程需要打包的行李, 他把賀欲送的薑餅人放在最中央,下麵還墊著衣服,盡管知道毛絨玩偶不會被磕碰壞, 他還是很小心。

“收拾好了?”賀欲一大清早回了隔壁, 現在又靠在門框邊上,笑著看薑榷打包東西。

“差不多。”薑榷點頭。

本來賀欲是說要幫他的,因為怕薑榷腿疼。

但是薑榷婉拒了。他冷著臉自己悶頭找東西, 賀欲隻能雙手環抱著站在一旁等, 眼神很寵溺。

“真的可以?”他問薑榷。

“.......”薑榷手一頓,“別再問了。”

賀欲忍不住, 自己偷著笑,眼神一刻不停地追隨著忙碌的身影。

門開著, 兩個房間距離不過是幾步遠, 賀欲已經帶上門, 抽了房卡。

他行李箱放在走道上, 在等薑榷出來。

“叔,我們快了,你在哪兒?”賀欲在跟人打電話。

他走到走廊上,安全樓梯處突然冒出來一個身影,佝僂著背,穿著大花棉襖,腳上是黑色的布鞋。

賀欲不由得站直, 給老人家讓開了路。

沒想到老人家卻徑直朝他走了過來。

“是小薑嗎?”老奶奶頂著花白的頭發, 摸著門框站穩。

賀欲跟著朝屋內一看。

薑榷走了出來, 錯愕地看著麵前人。

“阿婆?”薑榷認出來這是邵依依的外婆, 趕緊扶著人進了屋, 他給賀欲使了個眼色, 賀欲心領神會,也饞了老人家一把。

“阿婆你怎麽找到這裏的?”薑榷皺眉,“電梯還沒修好,是走樓梯上來的嗎?”

邵依依外婆今年都八十多歲快九十的人了,爬樓梯不像他們二十多歲小年輕一樣輕鬆。

薑榷才剛問完,阿婆就從棉襖的兜裏掏出來一樣東西塞到他手上,薑榷低頭一看,是個紅包。

“馬上要過年了,這是阿婆給你的,小薑啊,回來一趟不容易,阿婆一直很想再見見你。”

她是從邵依依那打聽到薑榷的賓館的,邵依依母親在縣城買了房子,但是老人家不方便走動,在村子也住了這麽多年,自己也有房子,所以沒有跟著搬過去。

“我知道你對依依很好,阿婆都知道。”老奶奶歎口氣。錘了錘自己後背,“我老了,可能過幾年也和聰聰一樣不在了......”

“阿婆。別說了。”薑榷的眼睛暗淡下來。

“好好,不說,不說。”

白發人送黑發人,老人的難過不比薑榷少。

“紅包我不能收,阿婆。我都成年了,而且自己可以掙錢,紅包是小孩子才收的。”薑榷堅持道。

老人家臉上滿是皺紋,飽經滄桑的臉上帶著慈祥:“阿婆也把你當親人看待的。你爺爺以前在的時候跟我就是朋友。我們經常在村子裏那個涼亭裏頭下棋。你知道不?”

隨著年紀增長,她記憶裏越來越差,說過的話會反反複複再說,完全不記得自己曾經說過,薑榷耐心地點頭說記得,其實阿婆很久以前就老這麽問他。

“小薑啊,阿婆老了,這個紅包你必須收下。”在語重心長裏,老人兩隻手牽著薑榷的手,輕輕拍了拍,“新年快樂。”

“事業有成。”她說。

“阿婆。祝你長命百歲。”薑榷鼻子酸了。

他最後還是收下了紅包。阿婆跑了五樓送上來的,是她的心意,說什麽薑榷都不忍心推辭。

“阿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賀欲。我們認識很多年了。關係很好。”薑榷抿著唇,把站在一旁看的賀欲給牽了過來。

他什麽話都沒多說,隻是緊緊地握著賀欲的手。

兩個又高又帥的小夥站在老人家麵前,一個臉上很堅定,一個錯愕但是勾唇笑了。

阿婆渾濁的眼睛裏染著笑:“好.....好.....阿婆知道了。”

她似乎是放心下來:“我還怕小薑會孤單一個人,現在看來不會了,真好。真好。”‘她一個人喃喃自語,看向賀欲,又看薑榷,不住地點頭。

賀欲全程沒說話,留給兩人足夠的時間,最後薑榷拉著行李箱,三個人是一起下的樓梯,老人下樓梯動作十分緩慢,薑榷和賀欲一點都不著急,一人一隻手扶著,陪她一步一台階地走到了樓下。

衣兜裏那個紅包沉甸甸的,薑榷捏了捏,知道金額不小。他心思也很沉,把阿婆送到樓下,阿婆卻突然轉身看向賀欲。

“小薑是個好孩子啊。”老人一笑,眼角的皺紋又疊了起來,“小賀,對吧?”

“你們都要好好的。”

她牽著兩人的手,仔仔細細交代。

阿婆跟賀欲說,她之所以認識薑榷,不是因為邵依依介紹,而是有一次她在村子裏推著車賣玉米,晚上九點多還沒收攤,因為玉米沒賣完。

薑榷那時候很窮,路過的時候,跟素不相識的阿婆打了個招呼,買了兩根玉米走。

少年站在飛滿蚊蟲的白熾燈光裏朝老人揮揮手:“辛苦了。您早點回家!”

這一句話讓阿婆記了很久,後來才知道,原來薑榷就是邵依依口中的“一帆哥哥”。

聽完阿婆講這件事,賀欲隻是溫溫柔柔笑著,阿婆說什麽他都應下來。

“小薑這孩子心思重,話很少,從以前開始就這樣。你要有耐心。”

“好。”

“你們都是成年人了,人和人相處難免會有矛盾,更何況你們關係更加親密,你要多包容他。他以前受過很多委屈,你不能對他不好。”

“好。”

“一起湊合過日子,不論是大事還是柴米油鹽,雞毛蒜皮的小事,你們都要共同麵對。”

“好。”

阿婆絮絮叨叨說著很多,賀欲一邊應著,一邊看著蹬三輪車的師傅扶著她上車。

“師傅,路上慢點。”賀欲叮囑。

“好嘞。”前頭的人回道。

“那我走了,小薑啊,有空常回來看看。”

“好。”這回是薑榷應。

兩人站在路邊,看著三輪車漸行漸遠,賀欲抬頭,看到賓館門口的監控,他一勾唇,勾著薑榷的手把人拽到轉角的牆角處,壓著人,外頭是幾棵大樹。

“阿婆很關心你,也很放不下你。”賀欲低聲說。

薑榷抿著唇點頭:“她像我親外婆一樣,對我很好。”

“我剛剛都答應阿婆了,你也聽到了。”賀欲一直看著薑榷的眼睛,額頭抵上他額頭,“第一次當男朋友,如果哪裏做得不好,也請你多多包涵。”

“........”

第一次當男朋友。

說得好像誰不是一樣。

薑榷莫名地被這句話燙到了耳朵,連耳垂都泛著紅。

賀欲突然伸手遮住薑榷的眼睛,天旋地轉間,薑榷感覺到唇上敷上一片溫熱,又軟又灼人。

“親一下。”賀欲啞聲,“別緊張,監控拍不到。”

“......彪叔就快到了。”薑榷動作有點抗拒。

然而他一句話剛說完,賀欲又湊上來給他堵住,堵得一個字都沒法漏出。

“我寶寶怎麽這麽好啊。”賀欲抵著薑榷額頭,右手護著他後腦勺,笑,“人人都說你好。越說我越稀罕了。”

薑榷是給了他一條愛河的人。

_

彪叔到了賓館附近卻沒看見人,剛要打電話過去,餘光的樹林裏就鑽出來兩個高挑的男人。

彪叔:“..........”

這幫小年輕。嗬嗬。他嘴角一抽,下車,打開後備箱,幫著兩人把行李端上去。

結果一坐上車,賀欲那個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

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是陳靜姝。

“喂?”賀欲道。

陳靜姝一般不給他打電話,打來都是朱曼有事找他。

“什麽時候回來?”陳靜姝問。

賀欲看了看身邊的人:“明天就會到了。怎麽了?”

電話裏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半分鍾後賀欲才皺著眉,草草地應了聲“行”,掛斷。

他沒等薑榷問,主動交代:

“我舅媽把方程天告了。”

薑榷:?

彪叔:???????

彪叔不知道賀欲家裏頭什麽來曆,隻知道村子裏人人傳賀欲是個年輕有為的青年企業家,但是賀欲的工作好像又很自由。

他對賀欲一知半解,卻也從來沒有打探過人家家長裏短。

坐在車裏聽到賀欲剛才那句話,彪叔腦子裏已經構思出無數上一輩人的愛恨情仇。

彪叔肅然起敬,對賀欲的世界充滿好奇。

賀欲低著頭在看手機,時不時打字回複消息,薑榷也在處理私信,他最近收到不少有意合作的工商,但他知道賀欲不接,自己就也沒有要接的打算。

後座上兩個人各忙各的,卻坐得很近,彪叔光是從後視鏡上看去,都能看出來,他們感情很好。

算了,人家小兩口過日子,別人置喙什麽呢。

彪叔無奈地搖搖頭,一路飆車將人送到縣城的車站。

顛簸一天後,他們回到Z市,賀欲把行李箱放回小區,朱曼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陳和你說了吧?”朱曼那頭很吵,她好像特別忙,“判了八年六個月。”

“小賀,你休假這幾天我們都在打官司。”電話內,朱曼的聲音遠了,倒是江智英在說話,“這事兒也隻有辦成了才好告訴你。現在你可以放心了。”

“他幹什麽了?”賀欲問。

他心裏知道朱曼不想讓他插手,但還是想問問。

“洗錢。”朱曼的聲音由遠及近,似乎是從江智英手上奪過了手機,“這事兒你別多問啊,多問我抽你。”

賀欲倒也沒有要管的打算,他知道朱曼比自己能幹多了。

“過兩天智英要去探監。”朱曼在那頭道,“近幾年都不會見麵了,你什麽想法?”

“我去湊個熱鬧。這麽值得慶祝的事情我怎麽能不在場。”賀欲吊兒郎當。

朱曼冷笑了一下,但終究沒說什麽。

探監的時候賀欲站在門口,他沒靠近,江智英站在鐵窗外,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了一條很漂亮的長裙。

方程天已經很久沒見到江智英了,他戴著手銬的手瘋狂錘著鐵欄,雙目猩紅:“嗎的,你還好意思出現?!”

“把你肚子裏那個野種打掉!!!”方程天失控地喊起來,“一定是你給我姐灌了什麽迷魂湯,不然她怎麽可能和你聯手調查我?!”

江智英全程冷靜地看著方程天發瘋,她的肚子已經顯懷了。

江智英低頭撫摸著小腹,笑:“方程天,你罵誰是野種?”

“什麽?”方程天腦子還是清醒的,他聽到這話,再看到江智英的表情,他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你他嗎的什麽意思?江智英?你給我說清楚!!!”

“你別走。你別走!!江智英,我求求你,你回來,你剛才那句話什麽意思?你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方程天不停地晃動著鐵欄,好像一頭要從裏麵掙脫出來的野獸:“你回來,你別走,江智英!!!求求你,我求你了,你告訴我真相,你什麽意思?!”

江智英隻是越走越遠,馬上有人衝進來製止方程天的行為,安撫他的情緒,而方程天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像個崩潰的,絕望的嬰孩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你故意的,江智英,你他媽的是故意的.......你報複我,你報複我!你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誰的?”方程天恨不得一頭撞死,“我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了,我已經失去過一個了........”

監獄裏殺豬一樣的哭喊一波一波傳來,賀欲帶著薑榷走了出去,他站在路邊抽煙。

薑榷自己低頭玩了會手機,見賀欲抽得差不多了才走了過去。

“很可憐?”賀欲滅了煙,淡淡笑。

“哭得很慘是真的。”薑榷說。

“更可恨。”賀欲手指夾著煙,他神情很淡,嘴角的笑似有若無,“不過他這個人挺矛盾的。”

“跟你說個事兒。”賀欲道,“知道華中基金會嗎?”

“知道。”薑榷點頭,“最大的慈善機構。”

“方程天每年往裏麵砸上千萬。還有全國各地的福利院,他都有匿名投資搞慈善。”

“特別是資助父母雙方或一方因意外事故身亡而窮困無法上學的孩童這方麵,每年都有幾百上千個大學生是他費用全包培養的。”

因為方程天自己受過這樣的苦。

“是該進去蹲蹲,這些年脾氣和野心都很膨脹。”陳靜姝這時候走了過來,“一個人不能單純用好壞定義。這話曼姐跟我說過,肯定也和你說過。”

賀欲挑眉看著陳靜姝,不語。

鏡片下,陳靜姝的眼睛看著薑榷,她掃了賀欲一下:“這位....熱心市民......?”

“到時候跟朱女士說,你也就知道了。”賀欲表示自己言盡於此。

他今年的KPI完美達標。

得憋個大的驚喜送給朱女士。

陳靜姝了然點頭,她看看時間:“我得去接朱總了,她得趕飛機,你們自便。”

說完她抬腳就走。

賀欲和薑榷回家後,兩人都開始忙著處理工作上的事情,休假結束,等著他們的是一大堆待辦。

因為賀欲第二天得去公司開會,他車又給限了號,有男朋友的賀欲嬉皮笑臉地叩響隔壁的門,問薑榷有沒有空騎摩托送他一程。

其實賀欲就是想多和薑榷待在一起。

“好。”薑榷答應得飛快。他一點兒不嫌麻煩,要早起也都認了。

但是。

也不知道是冤家路窄還是什麽,薑榷都沒開到AS大樓,隻是在附近的一個街口停了車,他們卻遇到了熟人。

“.....前輩?”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賀欲渾身一激靈,回頭,看到裴道裕穿著棒球服,戴著鴨舌帽,搭了白色運動鞋,一副剛剛運動完的模樣,額角上還有汗。

前輩?

薑榷對這個稱呼很敏感。

他狐疑地皺眉,看著裴道裕。

能喊賀欲前輩的,隻有二三四期生了。

薑榷和賀欲都戴著口罩和帽子,但是裴道裕因為剛運動完還在喘著氣,口罩摘了掛在下巴上。

“這位是?”裴道裕也皺眉打量著薑榷,他被薑榷的發色給震懾了一下,滿眼的好奇。

“啊。”賀欲頓了頓,“男朋友。”

裴道裕:?

“什麽?”裴道裕懵逼了。

“男朋友。”賀欲重複一遍。

他答應過薑榷要認真談的,那就從能坦然在別人麵前介紹身份這一步開始。

“我信得過你啊小裴,這事兒你心裏有數就行。”賀欲朝他微一頷首。

裴道裕更懵逼了。他一開始以為賀欲是開玩笑的,可是人家又重複了一遍,還叮囑他不要亂說。

那就是真的?!

賀欲談戀愛了?!?!

裴道裕眼神複雜起來,他重新打量起薑榷,雖然薑榷覺得對方的眼神讓自己有點難受,但沒說話,隻是默默地站在賀欲身邊。

“前輩?!”裴道裕失聲地喊。

就這麽會兒功夫,薑榷已經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了個大概。

“paydo?”薑榷不確定地問。

裴道裕虎軀一震,瞳孔地震。

“.......你誰?”他語氣不太好,滿臉警惕。露臉對於虛擬主播來說等同於明星塌房,他不確定薑榷是什麽來頭,這會兒功夫連畢業宣言都已經想好了。

如果不是因為賀欲站在這,剛才薑榷那一句paydo能直接把裴道裕嚇跑。

跑得無影無蹤那種。

“我是cookie。很高興認識你paydo。我能和你聊聊聯動的事情嗎?”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薑榷禮貌地伸手。

裴道裕也條件反射伸手,甚至和人直接握上了。

但是裴道裕內心飛過一堆問號。

??????????

裴道裕:臥槽?

——

作者有話要說:

科普

工商就是接廣告,在直播間推廣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