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黎清霧什麽也沒帶,孤身一人飛回了海城。

她揉了揉疲憊的眼睛,心裏有些懊悔,兜兜轉轉怎麽還是跟蘇霽北攪到了一起!

飛機落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她沒跟周崢說,打算先去母親的醫院看一看。

病房門口,黎清霧抿直唇線,有些緊張地敲了敲病房門。

護工說母親剛打了鎮定劑,這會兒心情或許會好一點。

剛一進門,枕頭、遙控、卷紙都霹靂吧啦地砸了過來,伴隨著女人的怒吼。

“你又死哪兒去了?沒用的東西!這裏的飯是人吃的嗎!連個伺候我的人都沒有!”

“我要回家,讓我回家——”

黎清霧輕輕呼出一口氣,蹲下身子撿起地上被砸碎的碗筷,麵容平靜,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媽,這裏就是你的家。”

“才不是!我要大草原,不要這裏,冷冰冰的,什麽也沒有!”

女人繼續撒潑打滾,將手邊的東西和各種辱罵的詞砸在黎清霧的身上,疼在黎清霧的心裏。

“媽媽,我是阿霧。”

好半晌,她才清醒了過來,伸出顫抖的手將黎清霧摟在懷裏,慢慢哭了出來。

“對不起阿霧,媽媽不是故意的,沒有打疼你吧?”

父親走後,母親承受不住打擊,精神紊亂,脾氣時好時壞,隻能慢慢治療。

黎清霧從包裏掏出阿勒泰的特產,還有多年以前的照片,一個一個擺在母親的麵前。

“媽,你看,禾木村的人都沒有忘記你,這是他們親手給你寫的信。”

“他們說,蔣女士作為一位光榮的援疆人,大愛無疆,值得所有人的尊重和懷念。”

母親眼角立馬湧出了淚水,她用手指一點一點描摹著,似孩童一般開心地笑了起來。

黎清霧也忍不住跟著笑,所以偉大的媽媽呀,快點好起來吧。

……

兩周後的月亮灣,海城最繁華的地段。

蘇霽北到的時候,儲世恒正在美人環繞,左擁右抱,一臉無法自拔的癡迷。

“我不在,你就是這麽管理我的地盤的?”

蘇霽北皺眉,揮揮手,陪酒美女們識趣地走了,看著他的臉,一步三回頭。

儲世恒喝了一口酒,這才清醒過來,想起一些事情又忍不住嘖嘖稱奇。

“你是說周太太就是你一直要找的那位?”

“不愧是我哥,真的是平時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大事!”

蘇霽北放下酒杯,眼圈有點紅,“別打岔,我讓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我的手下匯報來說,所謂的周太太隻是一個頭銜而已,周家和黎家世代交好,在黎家倒台後收留了黎家孤女,倒也不足為奇。”

蘇霽北眉心跳了下,不由得緊張,“那……那個孩子呢?”

“你不覺得她跟我長得很像嗎?鼻子、眉眼……”

“你說四歲半的孩子,為什麽不是五歲半呢?難不成在肚子裏多待了一年?”

儲世恒忍住內心的無語,感歎這白月光的殺傷力可真夠大的。

“稍安勿躁啊哥,親子鑒定報告還在檢測!”

比白月光突然出現的殺傷力更大的是,白月光帶著個跟他有七分像的崽子,還是個乖巧軟糯的小姑娘。

這誰能不心動?

他們一幫人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慣了,尤其是蘇霽北這種白手起家的人。

“隻是,哥,如果那小姑娘真是你的孩子,你打算怎麽辦呢?是認還是不認?”

儲世恒在心底裏猶豫了下,還是決定說出口,“像你我這樣的人早就應該明白,要江山還是要美人?”

“如今這個節骨眼上,羅老可是給你安排了婚事的,沈家那位掌上明珠我打過交道,外表端莊柔弱,背地裏可不是一個好惹的人。”

蘇霽北沒說話,隻是一杯一杯往嘴裏灌酒,胃裏燒的火辣辣的,心裏才沒那麽難受。

往常宿醉是不記事的,唯獨這次,醒來腦子竟然是清醒的。

儲世恒進門,一臉驚愕,“羅老先生的車馬上到了!”

蘇霽北臉色變了變,內心卻很平靜,像是早就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同樣的,他也等著一天,等了好久好久。

羅華景進來的時候,就看到眼前這一幕——

他那個向來高傲、從來沒有跟任何人低過頭的的繼子,此刻穿著一身單薄的白襯衫,跪在會客廳的大理石地板上。

羅華景震驚之餘,滿心的恨鐵不成鋼,“你這是做什麽!”

蘇霽北略微抬頭,聲線很平靜,“兒子接下來說的話會激怒您,提前負荊請罪。”

老人瞳孔瞪大,手中的拐杖一揮,聲音中氣十足,“那就不要說了!”

跪在地上的男人,抿了抿唇,像是沒有聽到那般,“父親,我要跟沈家退婚。”

是“要”,不是“想”;是“必須”,不是“商量”。

羅華景在小輩麵前威風了大半輩子,第一次感到底氣不足。

眼前這個由他親自培養出來的繼承人,懂得蓄精養銳,也明白未雨綢繆,實力遠在他之上。

“小北,我老羅膝下隻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自始至終我都是把你當做半個兒子來養的。”

“我把你培養到這種地步,現在名譽有了,聲望有了,地位也有了,不是讓你為了這些兒女情長來忤逆我的!”

“你以為我為什麽要費盡心思栽培你?不僅僅是因為我和你母親結婚了,更是因為你有這個能力。”

老人歎了一口氣,心裏仍然不甘心,繼續勸說。

“一開始我想著把珊珊嫁給你,她年紀尚小,確實不夠穩重,剛好沈家拋出了橄欖枝。”

“多麽好的一門親事啊,如果能成,不論是對你還是對我們羅家,都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我教給你的第一堂課便是做人不能既要又要,當年你為了權勢能舍棄親生父親,現在為什麽不能舍棄一個女人呢?”

蘇霽北咬牙,在燈光下仰了仰頭,聲音沙啞卻很堅定。

“抱歉讓您失望了。”

羅華景板著臉,瞪著眼,舉起拐杖,狠狠地朝他的脊背敲打了過去。

蘇霽北一聲不吭,就那樣承受住了,脊背依舊挺得筆直。

眼見著他冥頑不靈,羅華景無計可施,“你非要那個女人,也不是沒有其他法子……”

蘇霽北眼神躲閃,已然是明白了接下來羅華景會說什麽。

“海城的豪門裏,被養在外麵的女人也不在少數,隻要你安分地娶了明珠,婚後怎樣我不幹涉。”

“哪怕是在外麵媒體麵前相敬如賓,扮演恩愛夫妻,回家關起門來各玩各的,我都不管。”

蘇霽北心中一震,猛地抬頭,漆黑的眸子直直盯著羅華景,一字一頓。

“父親,我做不到。”

“她有名字,不叫那個女人,她生來就是名門望族,家道中落依舊風骨猶在。”

“我不會、也不能讓她為了我成為什麽外室,第三者,這幾個詞我聽都聽不得。”

這次是麵前的老人陷入了沉默,許久沒開口說話。

“就比如,您娶我母親是因為她的背景嗎?”

羅華景第一次陷入了沉思,半晌,老人冷著臉,拄著拐杖走了。

蘇霽北忍著脊背上的疼痛,從地上站了起來,男人的眉眼斂著,看不出多少情緒。

這時,儲世恒風風火火從門外跑了進來。

“哥,親子鑒定報告出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