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不是我,明明是一樣的外貌,但那不是我。

不知為何,我竟一點都不驚訝。很久之前,我就有過這個想法。言韶愛的不是我,而是和我長得很像的某個另一邊的人。

既然已經出現了相同DNA的孿生子,那麽我或許也是其中之一。隻是與我相同的另一邊的那位,已經死去了太久。

“你早就知道了?”我問冷摯。

冷摯靠著窗口抽煙,他很煩躁的時候通常都會這樣。

“我有事要與他確認,你去把言韶弄醒。”

“你想問什麽?”言韶倚靠在客廳門口。

言韶在我們說話時就已經醒了,渾身的冷汗打濕了襯衫。他努力避開我的視線,可能他知道,他此刻的眼神是冷的。

冷摯指了指我:“她是克隆的,對嗎?”接著他又指了指自己:“我也是。”

我詫異地看向冷摯。

冷摯一哂,繼續說道:“不隻我們,恐怕這個世界一半的人,都是為了保持社會穩定而製造出的克隆人,對嗎言韶?”

言韶呆了呆,隨後,點了點頭。

就在之前,我和言韶過著甜蜜小日子的時候,冷摯和汪淼的調查已經深入到“明日計劃”的中樞。

人類的大規模繁殖,曾給地球生態帶來了滅頂之災。人們時常提及的科幻片中地球毀滅的時刻,終於在百年前來臨。

可是地球是不會毀滅的,毀滅的隻有人類。

瘟疫、災害、資源匱乏,甚至某人的一個響指,一次次修羅場的降臨令人類人口大幅下降,世界各方政權努力維持著經濟和社會的穩定。

因為一旦社會關係消失,作為個體的人類將難以生存。我們都知道人類的劣根性,滅絕人性的燒殺搶掠,將成為人類落幕前最後的場景。

為了不被我們的蓋亞之母清盤,作為世界上最優秀的科技公司,風暴科技的主腦想出了一個在一個世代內繁衍出多個體,保持社會穩定的方法—克隆。

從21世紀末期,“明日計劃”就已開始運作。克隆人的數量始終和人類維持在一半一半的水平。足夠的人口使得社會功能得到了保障,使得經濟市場正常運轉。

同時,為了區分自然人與克隆人,為了嚴格控製人類的遺傳基因不受幹擾,風暴科技在進行克隆時,對每一個克隆體都進行了基因控製—他們拿掉了作為物種繁衍最重要的生殖渴望。

這麽一來,克隆人便能心無旁騖地工作或是盡情地享受人生,無論是他們創造的社會效益,還是他們的消費帶動的內需,都成了推動人類進步的中堅力量。而他們死後,什麽都不會留下。

若不是出現了計劃外的多個相同DNA克隆體,“明日計劃”的本質根本不會被人發現。

“你要是知道嚴密的明日計劃為什麽會出紕漏,一定也會和我一樣感到可笑。”冷摯瞥了一眼臉色慘白的言韶,“他幹的,他為了某人擅自更改了明日計劃的程序,引發了混亂。言家的公子真是癡情呢。”

之後,我聽了冷摯的解釋,並沒有覺得可笑,隻覺得傷心。

世界上一半人口,是大滅絕前保留下來的基因做成的克隆人,而我不是。

和我猜想的類似,我之前的那位被言韶深愛著,言韶利用“明日計劃”的克隆手段,將意外死亡的那位的基因混入再造流水線上。

可惜的是,他並不知道我會在何處,何時,以何種方式降臨。所以他在人海中找了我20年。

冷摯說到這裏,突然笑了下:“在明知道克隆人絕情的情況下,他依然勇敢地騷擾你,這一點我相當佩服。”

言韶平靜地望著我,沒有感情波動:“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是她,但是我無法放棄希望。如果沒有對你的念想,我早就和她一起死去了……或許我現在也來得及死。”說著,他熟練地從抽屜裏拿出了手槍,就像曾經嚐試過千百次。

我立刻跳了起來。

“言韶,聽我說,你現在的狀態不對,是過量的藥物讓你抑鬱,你現在的想法不是真的。”我漸漸靠近他,直到能摸到他的手。

言韶微顫著,努力克製甩開我的衝動,他擔心我在爭奪手槍時傷到自己。直到現在,他愛意全無的現在,他都不忍心看到我受傷。

“我們必須走了,”冷摯一把抓起我的胳膊,“言韶是風暴科技重要之人的直係親屬,他們不會放棄尋找他,得把他留在這裏。”

“不,我要和言韶一起,不然他會自殺的!”我喊道。

“不能帶他,你見過他們對待我們的手段,想被切成屍塊嗎?”冷摯恐嚇我。

就在我猶豫的片刻,言韶突然反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冰冷又潮濕,卻讓我輕易掙脫不了。

看得出,言韶很矛盾,很有可能自己都不清楚為何要抓著我不放。但他直覺地,不想與我離別。虛弱身體僅存的全部力量,都集中在了相握之處。

在拉扯間,我突然泛起一股惡心,趕緊甩開兩人,跑到衛生間吐了起來,像是要把胃都吐出來。

冷摯冷淡地遞給我紙巾。

“吃壞了?”

“不,我懷孕了。”我坦言,“前幾天發現的,我原本打算等安頓下來再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