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別用這樣的眼光看著我。別激動,也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過去不會,現在也不會。先把刀給我,好。
我承認,是我一步步把你導入預設的軌道中。但你不覺得,這樣才是你最合適的人生嗎?你不用再藏在那厚厚的麵具下做人,不用受困於那近乎瘋狂的控製和踐踏的欲望。
沒錯,你罵得對,這裏頭也有我自私的成分。當你變成機軀人之後,你那股咄咄逼人的傲意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能理解你的苦楚,人們麵對機軀人,就像18世紀的美國人看到黑人一樣。盡管不斷有團體呼籲消除對機軀人的歧視,但這些宣傳本身又加深了公眾與機軀人的隔閡。而法警把你犯案前一年的記憶全部洗掉,又恰好把你對我最頤指氣使的那一段曆史抹得幹幹淨淨。於是,一年前,當我再次出現在你跟前,你才會那麽容易接受我。
然後,你繼續走在我預設的軌道中—哦,不,是我們。我們手挽手來到這荒無人煙的山林裏,享受著清新的空氣、蔚藍的天空、蒼翠的視野。我如今在金融界已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了,你幾輩子也不用愁柴米油鹽的事,因為非法集資罪取消了。
我也給你削個蘋果吧,嗯,這刀,你認得不?就是你刺向我後背的那把。為什麽沒在司法機關的證物檔案裏?
因為我給換了一把。
來,瞧清楚些,這是一把伸縮刀,刺入皮膚幾厘米後,在碰到內髒之前,刀尖就已經定住了。法醫給我檢查時還連聲說我走運。其實,靜脈是被你刺傷了,血也流了不少,說危險麽,也有點,可是不大可能傷及性命。你離開房間後,我立刻就把伸縮刀換成有你以前指紋的水果刀。雖然二者的紋飾外觀都有點出入,但我料定在法庭上,你絕不可能、也沒心思辨認出來。本來,這種傷勢不算致命的傷人罪,可以輕判,但你在向法官咆哮時,就已經放棄了這個機會。
這些事,在我心裏積澱了一陣子,又壓得我有點喘不過氣來了。大半年前,第一次出現這種狀態時,我幾乎要找個神甫或者心理醫生來哭訴了。後來我想到,何必這麽傻,世界上,還有比你更好的訴說對象嗎?你不記得,很正常。這事,其實我已經跟你傾吐過好幾次了。
啊,回來我身邊吧,我隻是想擁抱你,度過接下來的這一分鍾。我想在這寧靜的山間,看著天使般的你,從沉睡中蘇醒過來的樣子,那多麽像一幅文藝複興的油畫。
你去哪裏?要找電話?告發我?
何必多此一舉呢?
在山間生活的這一年來,難道不是你一生中最快樂,最安穩的時光嗎?
好了,坐下來,深呼吸,聽我說一句話,就一句:你的機軀胸膛裏有個磁盤記錄著你的所見所聞,你知道的吧?
你知道,好。你也該明白,這事我也知道。
不用護著你的後背。即使你已經啟動了錄像,也無濟於事。
我兩年前接的一個風險投資項目就是做遠程機軀控製的,你認為,我還需要用外力強行按下那個重啟鍵嗎?
看到我手機屏幕沒有?還剩下20秒。是你重啟程序的倒數。
所以我建議你就坐在椅子上別動,免得腦部被衝擊時,身體摔倒在水泥地板上。
放心,我會嗬護你的。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等待你的依舊是蒼翠的山峰、幽靜的別墅、世外桃源的生活,和永遠愛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