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美國人
我最近買了套房子,我感覺這件事是照我的意願決定的。但仔細回憶一下,其實我原本更傾向於租房子,是我媽一直想讓我買房來著。我要是美國人的話,我現在一定仍在租房子住。但我是中國人(記者田利平,2002)。
美國人“不會通過別人的眼睛去觀看一切,也不會通過書本的假象去認知一切”(美國詩人惠特曼)。
搖滾樂歌手崔健喊出了中國人的自我
現代西方世界起源於工業革命,而工業革命之前有一場必要的精神革命:文藝複興。中國也正在經曆這樣一個過程,這個過程首先從承認自我、承認人性開始。崔健就起到了這樣的啟蒙作用。1986年崔健演唱的《一無所有》在當時不啻為一聲驚雷,誕生出“我”的概念並立即開始在當時的青年心中激**,因為在過去的歌曲和“紅色經典”中,“我”的個人主體是被忽視的,“我”隻是一個集體性的歸屬,而正是《一無所有》中的“問個不休”的“我”才宣告了個體獨立意識的覺醒,從而讓一種淳樸自然的個人表達找到突破口。當年那些歌迷來信幾乎沒有人把崔健當作一個偶像歌星來崇拜的,而是紛紛傾訴:他們從崔健的音樂中找到了自己。《一無所有》第一次提出了“我”這個概念,在這之前,中國的歌曲裏隻有“我們”,即使有“我”,也是“我愛北京天安門”“我是一個兵”這類。而崔健的第一張專輯裏,一共有150多個“我”。“一無所有”這首歌不僅屬於青年,也屬於全民。(《南方周末》,2013-1-17)
《紅高梁》電影
莫言思考過《紅高梁》電影成功的原因,他認為,20世紀80年代正是中國改革開放的初期,經過長期壓抑的人們內心深處有很多東西需要釋放,而《紅高梁》電影的主題正是強烈要求個性解放。影片中,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是能夠喝酒、敢說敢做敢愛的人,這種追求自由的精神滿足了老百姓的需求。
實際上,要求個性解放、追求自由的精神,也就是要求承認自我,進而追求自我崛起的精神。因為個性是我的個性,自由是我的自由。
姚明的自我
姚明退役了!國家體育總局局長劉鵬稱,姚明影響力超體育,成為中西方交流使者。這真是一個恰當的評語。為什麽是恰當的評語?從2011年7月25日姚明退役儀式暨表彰典禮上姚明的一句話就可以理解。在典禮上,來自山西的一名普通球迷給姚明送上一幅自己畫的畫,上麵有三個人,都是姚明,分別在扣籃、蓋帽和投籃,名稱就是“中國長城”,姚明自然地感歎:“那就是本我、自我和超我。”
弗洛伊德(SFreud,1856—1938)是心理學大家,心理分析學說的創始人,被世人認為是與達爾文和馬克思齊名的19世紀最重要的三位思想家。“本我”(It),“自我”(I),與“超我”(Over-I)是弗洛伊德提出的心理分析的概念。“自我”一詞在西方家喻戶曉,因為幾乎人人都在為“實現自我”而奮鬥。姚明在美國拚搏多年,他知道美國文化是怎樣的,他知道美國人是怎樣的。麵對球迷送來的三個姚明畫像,姚明脫口而出,以“本我、自我和超我”三個“我”共為一個“我”的西方語言,深刻而機智地表達了自己的感歎,“那就是當年的我啊!”
屠呦呦勇敢為自我辯護
屠呦呦是首位中國大陸獲得諾貝爾或醫學獎的女科學家。美國《紐約時報》站2015年10月9日報道(《參考消息》,2015-10-11),記者與屠呦呦的問與答。
問:有人——包括你的一些前同事——批評說,你不應該被當作發現者,因為那是團隊努力的結果。
答:過去我們都信奉集體主義。我隻想做好工作。當然,沒有我的團隊,我什麽也做不出來。外國人閱讀了曆史記錄並選中了我。中國的獎勵總是發給團隊,但外國的獎項是不同的。這個榮譽屬於我、我的團隊和整個國家。
自我與教育
2015年英國廣播公司(BBC)推出了一部紀錄片《我們的孩子足夠堅強嗎?中式教育》,記錄了5名中國教師到英國給50名13~14歲的中學生上課一個月的情形。紀錄片顯示,教師與學生彼此都不滿意對方,人們認為這是文化差異造成的。
中國教師不滿意英國學生在課堂上不守紀律,閑聊,做鬼臉,甚至打鬧;英國學生不滿意中國教師填鴨式的教法,一名學生說:“我像個機器人,不停地記筆記”,“在課堂上我發現自己沒有發言權,隻有老師說了算”;另一名學生說:“他們(中國教師)的教學方法確實有效果,但我們並不覺得自己學到了很多東西。”
人們分析、爭議中國式教育方法為什麽在英國行不通。
華人作家薜欣然指出了英國和中國學校存在的文化差異。他說:“在中國,學生一進教室,就得告訴他們,你一定要好好學習,這是你對國家、民族和你家庭的責任。”他說,在英國,老師會問學生:“你未來想做什麽?你想實現自己的什麽目標?”英國記者西蒙詹金斯也強調了中英的文化差異,他說,“我們會教(學生)反叛、破壞和創造”而不強調死記硬背。事實上,中國的教育更像流水線工廠,每個人基本上是一模一樣的思維,而英國小孩每個都不一樣。比如,教學生做燈籠,在中國,學生會盡量做得跟老師的一模一樣,但英國的學生做出來的燈籠形狀各異、五顏六色。
以上是對《參考消息》(2015-8-7)和《北京晚報》(2015-8-5)相關報道的綜述。
現在讓我們從自我的角度來看中英教育的差別。
西方人的自我是獨立的自我,具有自由、理性與個性三大特征。學校從小就培養學生為“實現自我”(實現自己的目標)而努力。這種培養注重自由(英國媒體稱,你可以問任何一位處於教育研究前沿的專家,他們會告訴你,課堂亂一點並不總是壞事),注重理性(英國媒體稱,我們的教育係統會鼓勵學生跳出固有思維,勇於承擔風險,質疑先入之見),注重個性(英國學校具有“以學生為中心進行教學的理念”)。然而,中國人的自我是互倚的自我,強調個人從屬於家庭、集體,最終從屬於國家。中國學生為父母學習,為國家學習(“你一定要好好學習,這是你對國家、民族和你家庭的責任”,北京大學現在的校訓之一就是“為國求學”),因而固守自己的社會角色——學生,即學生就要聽老師的話,聽父母的話,沒有勇氣與老師平等地交流或質疑老師所講的內容,也很少在課堂上提問。
沒有自我,所以忙碌
在我們匆忙從辦公室衝向健身房再去吃晚餐,並驕傲炫耀我們忙碌不堪的日程安排時,有必要回想一下,150年前丹麥哲學家克爾凱郭爾的告誡:“在所有荒唐的事情中,我認為最荒唐的就是忙碌,匆匆忙忙地吃飯,匆匆忙忙地工作……令我感到奇怪的是,這些忙碌的家夥到底想幹什麽?”美國哲學家伊文思解釋說,克爾凱郭爾認為,忙碌是將一個人的注意力從真正重要的事情上轉移開來的辦法,比如你是誰以及生命的意義是什麽。你沒有也不想意識到這一點,你沒有自我,你不得不總是保持忙碌(《參考消息》,2016-4-25)。
孟非的忠告
江蘇衛視《非誠勿擾》節目主持人孟非說:“我特別不同意聽到一句話:結婚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還是兩個家庭的事情。這句話聽上去貌似有理,其實想想沒多大道理。結婚跟兩個家庭有沒有關係?它當然有一定的關係,但歸根結底是你們兩個人相愛之後,最後願意走到一起共同生活的決定。我會把這句話告訴我的女兒:如果有一天,你找的那個人不管他是什麽職業,受教育程度如何,他家庭背景如何,他有錢沒錢,他帥不帥,都不管。當這個男的說,我要結婚這件事要回去聽我爸媽的意見,他們的態度會影響到我的決定。我要說,這樣的人你不能嫁給他,因為他連結婚這個事都要回家聽他爹媽的,說明他還沒有做好準備獨立選擇與他共同生活的人(2016-5)。
當今關於自我的口號
“自我”一詞如今在書籍、報刊、廣告、口號中經常出現,但人們使用的“自我”一詞有各種不同的含義。有人把“自我”看作“自私”。例如房地產開發商潘石屹認為,在朝向真理的道路上,最重要的就是消除自我。影星陳寶國也教導自己的兒子要自信,但不要自我。有網民說,美國很霸道,很自我。自私是“自我”的一義,原本是傳統中國哲學的主張,我們以後會討論到;20世紀80年代初,中國女排連續奪取世界冠軍,舉國振奮。女排提出的“戰勝自我”的口號傳遍全國。2008年航天員景海鵬在接受采訪時表示,我們克服了困難,戰勝了自我。在這些說法中,自我不再帶有自私自利的貶義,而是指自己原來的競技水平或身心狀態;廣告詞“純粹的自我——×××服裝”,“新自我——×××手機產品”。上海四川北路一家服裝店幹脆以“自我—Ego”命名(見圖1.1),在這些場合,“自我”就是獨特性的意思,因為自我表現已成為時尚。
圖1.1
一位作者在《北京晚報》發表文章《北京街頭感覺“我”》,他說,所謂在北京街頭感覺“我”,就是在北京街頭在腦裏出現的關於自我的意念。在這裏,“我”就是“自我”。據中國心理學家楊中芳考證,傳統漢語裏沒有“自我”這個名詞,它是受西方“self”這個名詞的影響而組成的新名詞。看來,中國人用“我”代表“自我”大概是“自我”在中國最通常的含義了。“自我批評”是過去幾十年間中國人常常聽到的說法,“自我批評”就是“我批評我”,“自我介紹”就是“我介紹我”,如此等等。
2008年北京奧運會前,各種突出“我”,即突出自我的口號紛紛出現。例如,“我排隊,我禮讓,我快樂”“我行動,我健康,我快樂”,等等。目的是在實踐這些口號的過程中,讓北京市民以良好的姿態和心理、身體素質展現在世界各國朋友麵前。在那以後,各種突出自我的口號又紛紛出現,例如,2010年上海世博會:“我探索,所以我快樂”;2010年人口普查:“人口普查我參與”,“入戶調查我配合”;2011年反對被動吸煙:“被吸煙,我不幹”;2016年提倡創業和創新的口號:“我創故我在”。其他的口號如,針對小學生的口號:“做最好的我”,“我努力,我真棒”;針對一般市民的口號:“低碳生活,從我做起”,“孝敬老人,從我做起”,等等。
突出自我是中國人精神上覺醒的表現
1978年改革開放後中國人身心得到極大的自由,個人的主動性得到極大的發揮,以北京奧運會為契機,2008年前後突出自我的口號紛紛出現。
突出自我是中國順應曆史發展的表現。評論家蘇文洋說,20世紀是國家民族崛起的世紀,21世紀是人的崛起時代。中國“在國家民族崛起之後,人的追求自我崛起就是一個很自然的新目標”(蘇文洋,《北京晚報》,2011-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