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與西方人的比較

對比中國和美國對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報道就可以說明中國人與西方人有什麽不同。

圖2.1 西方人突出個人、突出自我;而中國人突出領導、突出集體、湮沒自我(圖片引自:Liu,2007)

中國的報道(以新華社和《人民日報》為代表)從曆史意義寫起,以全球意義結束,著重報道的是開幕式的表演過程及開幕式的世界各國領導人;而美國的報道(以《紐約時報》和美聯社為代表)則從具體的事件開始,以一名中國老百姓的評論結束。另外,美國的報道采用了幾位普通中國人的發言,反映了老百姓的驕傲及對北京奧運會的支持;中國的新聞報道則沒有一個具體的普通中國人的相關描述,而是籠統地以全國人民的反應來表達中國人民的自豪和對奧運會的支持(彭凱平,王伊蘭,2009,7)。

兩位老人的比較

2014年2月1日是馬年正月初二,北京衛視播放了一條過年新聞:105歲的戴倫老爺子與兒子、兒媳婦、孫女團聚喜慶的情景,由於兒孫各自的工作不同、各家還有各家自己的事,他的願望是有一天一大家60多口人大團圓。同一天香港鳳凰台播報了一條體育新聞:法國102歲的“不老騎士”馬爾尚2014年1月31日在室內體育館騎自行車1小時騎了26.927公裏,打破了百歲以上老人1小時內騎自行車路程的世界紀錄。數千人觀看了他的表演。他的願望是自己190歲還能騎自行車。對比這兩條新聞可以看出中國人與西方人的不同:中國人強調家庭、親情,做人就要成為家庭的一員;西方人強調發揮自己的才能,去爭取成就,做人就要成為一個與眾不同的人。

兩本兒童讀物的比較

我們再來看看中國人與西方人是怎樣教育小孩子懂得“人”的概念的。

中國人強調從人倫、倫理的角度看“人”,而西方人強調從科學的角度看“人”。例如,辛亥革命後出版的第一種新編小學教科書第一冊第一課,赫然一個“人”字(見圖2.2)。

圖2.2 人

“人”字下麵畫了祖孫三代共七人,讓小孩自然聯想到:“我是爸爸、媽媽的孩子”。《教授法》告訴老師怎樣上好這一課,畫龍點睛之筆是:人之區別於鳥獸者,為“讀書明理”。換句話說,老師在講“人”字時,要強調人與鳥獸的差別。與中國人不同,西方人強調人類是一種動物。例如,2009年出版的法國人奧斯卡·柏尼菲為小孩寫的兒童哲學智慧書《我,是什麽?》中,他向兒童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是動物嗎?”(見圖2.3)。

圖2.3 你是動物嗎?

接著他列舉“是”和“不是”的理由。“是”的理由包括:“因為我能呼吸,能吃東西,長大以後會有小孩,和其他動物一樣”;“因為很久很久以前,我們是猴子”。“不是”的理由包括“因為我很聰明”;“因為我能說話”;“因為我是人,人能蓋房子”;“因為我死了以後會被埋葬”。最後作者做出結論:人類是一種動物,人類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這顯然是從科學的角度看待“人”。我們知道,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主要是由西方發展起來的。西方人不願受自然束縛,他們提倡“知識就是力量”,提倡大膽懷疑,要理解自然從而征服自然。而在征服自然的過程中,西方人強調發揮個人的聰明才智去建立自己個人的輝煌業績。

學者的比較

文化學者楊適二十多年前就提出,“文化的中心是人本身。”中國人與西方人的不同,本質上反映了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的不同(楊適,1991)。最近,文化學者餘秋雨引述著名心理學家榮格的話,表達了類似的意思。餘秋雨說:“瑞士心理學家榮格(C. Gustav Jung,1875—1961)說‘一切文化都沉澱為人格。不是歌德創造了浮士德,而是浮士德創造了歌德’。他在這裏所說的‘浮士德’,已經不是一個具體的人名,而是指德意誌民族的集體人格,也就是德意誌文化的象征(餘秋雨,2012,7)。”歌德是偉大的德國詩人,“浮士德”是歌德創作的一部長詩中主人公的名字。榮格說“浮士德創造了歌德”,就是說德意誌文化塑造了歌德這個人。這個意思與我們前麵提到的,不同文化背景下有不同的“人”的概念是一致的。

文化學者楊適認為,“如果說中國人的顯著特征是重人倫的話,那麽西方人的顯著特征是重自由。一部西方文化的曆史是從古希臘開始的,古希臘人就驕傲地把自己稱作‘自由人’,直到今天西方人仍然處處以自己的國家和社會是‘自由世界’自詡,可見他們最珍視的就是自由。在他們看來,人之為人的最本質的東西就在人有自由,能獨立自主,不受外物和他人的支配和奴役。在‘不自由,毋寧死’這個口號裏就表達了這些意思。”(楊適,1991,99)美國社會心理學家尼斯貝特說:“希臘人,比任何其他古老的民族,實際上可以說,比現在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對個人的意誌都有更為清醒的意識——這種意識就是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根據自己的選擇來行事的意識……希臘人追求自由和個性……中國人與希臘人的個人意誌相對應的是‘和’。對每一個中國人來說排在第一位、最重要的是一個集體或幾個集體(家族、村子、尤其是一個家庭)中的一員。個體並不像希臘人那樣是在各種社會環境中保持著個體特征的獨立單元……在有組織的等級體製中按照規定的角色行事,這是中國人日常生活的實質,希臘人追求個人自由的意識,中國人是沒有的。”(尼斯貝特,2006)

如果把上述楊適與尼斯貝特的意思綜合起來,我們可以說,西方人作為個體麵對社會,個體是具有獨特個性的獨立單元,正因為是獨立單元,西方人強調自由;中國人是集體(家庭、村莊、單位)中的一員,人倫(特別是家庭關係)是每個人最重要的事情。因此中國人強調“血濃於水”,強調“和諧一致”。這裏說的西方人追求的自由並不是抽象的自由,而是資本主義的自由,具有商品交易的特征。而中國人強調的人倫(關係)也不是抽象的人倫,而是中國封建的宗族等級人倫。可以說,追求自由和維護與家人、他人的和諧都是人類的必需,中國人與西方人各自側重發展了一個方麵,那是由中國與西方世界各自不同的幾千年的曆史、文化以及地理環境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