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倩寧皺了皺眉,捂著臉轉頭看向聲音發出的那方,那聲音那樣熟悉,似乎是媽媽……

“果真是她!”

季柔卻一眼認出了女兒,拉著徐慶豐的手,十分驚喜,“你看看,我們的女兒回來了!”

徐慶豐被她拉的心念一動,卻不得不首先看向那個人,男人的敏銳觀察,讓他首先看到了,奇怪的地方。

“是寧寧,但是你看她的肚子……”

徐倩寧到底是懷孕月數不大,又有著厚衣服遮擋,並不能看的清楚,徐慶豐心裏卻是猶豫。

這個孩子,怎麽會用這樣的姿勢扶著肚子?

對比身旁懷孕六個月的兒媳婦,他心裏隻覺得不安,於是拉著季柔,“走了走了,別看了,如果是寧寧,她怎麽可能會不過來找你呢?”

“怎麽不會?就算是一個人我認不出來,也不至於這四個人,我都認不出來吧?”

季柔可不會聽話,見他不動作,幹脆自己拉著徐慶豐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說,“絕對是她們,難道你就不想念孩子了嗎?”

“我是……”

他還沒說完,季柔就叫住了徐倩寧。

“徐倩寧,你的肚子是怎麽回事?”

餐廳。

美味佳肴漸漸散去了熱氣,卻沒有人想到要去動一動。

季柔臉色鐵青,看著兒子兒媳,再看看女兒,侄子。

“說啊,肚子是怎麽回事?是哪個野男人,怎麽他都不陪你出來?”

她恨鐵不成鋼的罵著,季铖想了想,直接站了起來,“姑姑!”

“沒你的事,坐下,你包庇你妹妹懷孕的事情,等下一起算賬!”

她罵了一句,轉頭看著自己給予厚望的女兒,徐慶豐皺緊了眉頭,看著小兒女們的互動,心裏閃過一個奇怪的,讓他不敢深想的念頭。

不,不會是的。

他繼續看著。

“是,是一夜情。”

徐倩寧埋頭良久,最後看了看桌子底下和季铖交握著的手,還是沒有說實話。

季铖身體一僵,想再次起身,又被徐倩寧死死地拉著的手,禁錮了行動。

不能說,如果他們知道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那這個孩子,是絕對不可能生下來的。

“一夜情?徐倩寧,我教養你這麽多年,是讓你去一夜情的嗎?”

季柔忍不住大叫,明玉清皺起了眉頭,剛要開口,徐淩雲就直直的看向他的母親。

“您何必說這麽紮心的話,何況妹妹根本也不是那種隨意的人,您倒是聽她說完……”

“沒你的事,帶著你老婆先離開!”

不能嚇到孫子。

明玉清搖頭,“沒事,我能夠坐在這裏的。”

“還能不能聯係的上那個人?”徐慶豐思索了片刻,淡哂。

“早就刪了,一夜情,怎麽可能會有聯係方式?”

徐倩寧努力表現的輕描淡寫。

但是她從來乖覺,雖然看似是叛逆,實際上,平時甚至都不會夜不歸宿,偶爾的幾次,季铖也都是在場。

“是嗎?”

徐慶豐淡淡的看向季铖,“季铖,你說,你那個妹夫,你能不能聯係的上?還是說讓我們夫妻去查?你放心,照著我們徐家的權勢,別說是一個奸夫,就是和我們家世相當,我也朝陽能夠逼得他出現,對我女兒負責。”

“姑父!”季铖更是焦急,一查就知道肯定是自己啊,那天他們一起去的酒店,酒店的開房記錄,清楚的很。

“說!到底是誰?”

季柔不難看出,他們眼下是瞞著自己了些什麽。

“您別問了,就是一個男人,我也不認識,您知道了,我就把孩子打掉得了。”

徐倩寧煩躁的搖頭,季柔卻在下一瞬,捂著心口,“徐倩寧!”

聲音凶惡的很。

“嗯嗯,您要說什麽,是要說我不知廉恥,還是要說我忤逆父母,您盡管說,我明天就去做手術,好吧?”

她從來都不是什麽乖巧孩子。

何況父母從來不曾多麽的用心。

幾乎是在她話音落地的瞬間,徐慶豐站了起來,走到對麵,坐在徐倩寧身旁的季铖,放下了和她交握著的手。

“怎麽不牽著?”徐慶豐含笑看著他們的手,轉而拉起季铖,用力過猛,腰肢“哢吱”一聲,他不在意,猛地給了季铖一個巴掌,聲音冷然,是這二十多年,他們兄妹三個人從沒見過的冰冷。

“季铖,這一巴掌,是我打你沒有男人的骨氣。”

又一下,兩個臉頰腫的對稱。

“這一下,是打你辱我女兒。”

連著好幾下,季铖的嘴角流出血來,徐倩寧捂著肚子,“爸爸,您有什麽話,好好說,怎麽能打人呢?”

“你閉嘴!”

他猛地轉向女兒,被嬌寵慣了的女孩子委屈的閉了嘴,隻見徐慶豐拉過季柔,聲音哀泣,“你們這麽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

季柔回了神,抖著唇,“季铖,铖兒,你告訴我,不是真的,是不是……”

“是,我們兩情相悅,從十幾歲的時候我就喜歡寧寧,如果不是因為你們,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父母,我早就帶著寧寧私奔了!”

他一口氣將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轉頭,徐倩寧也紅了眼眶,季柔不可置信,“徐倩寧,你也是嗎?”

這個女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將女兒的全名叫的冰涼。

生下女兒的時候,她已經認命了,雖然後來又一心沉浸在愛情,或是什麽東西上麵,對她的成長多有忽視,可是也是真的心疼。

“是又怎樣?”

徐倩寧紅著眼,看著她,一字一頓。

“從小到大,哥哥忙著被你們安排著和悠悠姐姐相親相愛,你們兩個忙著工作,除了季铖,除了我的表哥,從來沒有人,能夠貼心的照顧我。”

徐淩雲終於是忍不住了,走上前來,護著妹妹退後,直直的看著眼前的夫妻。

他們老了,可是唯我獨尊的氣勢,愈發濃厚。

“是,我知道,你們兩個不願意,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那麽多年歲,是我們三個人攜手度過來的,跟你們沒有半分的關係?”

“你什麽意思?淩雲,你也要逆反了不成?”徐慶豐也是不可置信的看著徐淩雲,徐淩雲淡哂,和他如出一轍的容貌上麵,滿是憎惡。

“我跟你們說明白了,從前,我被逼著做家族接班人,寧寧從換尿褲開始,就季铖護著,寵著,疼著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他說著,自己都是心疼。

他也是早熟的很,從來心裏想著的是自己的委屈,卻忘記了妹妹。

他十分擔憂又心疼的看了一眼徐倩寧。

“那時候你們在想著什麽?自己的公司,自己的一切,卻忘記了,最最應該記得的東西,有徐管家,有張媽,有育兒保姆,你們兩個就可以真的放棄我們了嗎?”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雷雨天,妹妹在房間裏嚇到嗷嗷大哭,除了季铖和自己,還有誰會真的心疼的去抱著她,哄著她,陪著她入睡?

“或許你們都不知道吧,我和寧寧的房間中間有一個小門,也就是這個小門,造成了你們的孫子。”

他絲毫不顧及的將自己的事情說出來。

“小門?”

季柔拉著他,“你們兄妹兩個都這麽大了,怎麽一點都不避諱……?”

“我避諱了,她怎麽辦?您的小女兒,每到下雨天,都會害怕到不敢睡覺,您知道嗎?您不知道,您的心理隻有兒女情長!”

那些個歲月,雖然他們可以說自己熬過來了,可也是自己熬過來的。

那兩個人,這對夫妻,從沒進過一點力。

明玉清和徐倩寧站在一起抹眼淚。

一個有感而發,一個,想起了那些時候,心裏也是說不出的難過。

反觀對麵,卻是不可置信。

“那就是你們兩個做出這還樣事情的理由嗎?”

“不是,那又怎樣?你們現在還有臉說這個?”

徐淩雲一己之力,將他們空的死死地。兩人還在愣神,心裏想著自己可憐的女兒,和不怎麽樣的侄子。

明玉清輕聲細語的哄著,“這個事情,我們還是坐下來好好說,畢竟不是一天就能夠論完的。”

季铖給了她一個眼神,明玉清輕笑,“稍安勿躁。”

她做了個口形。

拉過徐倩寧,緊緊地站在自己的身邊,用六個月的肚子護著,再怎樣,她也是正兒八經的和徐淩雲談戀愛懷的孩子。

果真,二老看著明玉清的肚子,還是沒有多說,生怕嚇到她們的小乖乖,隻是還是表情難堪的要死。

“你們說,做出這種事情,讓我們怎麽跟季家交代?”

季铖嘟囔。

“反正醫生的兒子體弱多病,老師的孩子蠢笨如豬,這都是常識了,也用不著怎樣吧?”

“你聽聽,這就是你的好侄子!”

徐慶豐有氣沒處撒,隻好對著季柔開火。

“爸!”徐淩雲不讚同的叫了一聲,隻是到底是沒有什麽用,季柔也不高興了,“怎麽了,我們季家的血脈,髒了你們徐家的路。是不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

事情鬧大了。

場麵上,季柔顯然又想起來了自己年輕的時候,那場害死了無數人的貴族浩劫中,隻有自己,隻有自己和一心學術的二哥活了下來,後來,二哥選擇出國,而她徒勞無功,嫁給了那個努力保護自己全家的男人。

也是因為這個事情,她對於家裏唯一的後代,她的侄子百般嗬護,不惜接到身邊來。

可是,親自教養沒有成功,倒是給了孩子們犯錯的機會!

“孩子打掉,明天我們就去給你和趙家小公子訂婚,等你嫂子出了月子,就舉行婚禮!”

季柔的聲音尖銳刺耳,不可一世。

“我不!”徐倩寧猛地站起來,捂著肚子,“您沒有嫁給愛情,難道就要剝奪我嫁給愛情的資格嗎?”

“徐倩寧,你在說什麽胡話?”

徐慶豐滿臉失望。

他本來是想要給女兒一個機會的,可是她自己卻這個樣子,

“我說什麽了,這不是事實嗎?您看看,您心愛的女人,就是這麽麵對您的真愛的!”

她是堅決不會答應那些狗屁東西的,什麽打胎另嫁,。要她說,他們徐家還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子會打胎呢?

不然當初自己和哥哥恐怕也不會活下來。

“難道你想氣死你舅舅?”季柔慢慢的說著,聲音裏不帶感情,仿佛是在說別人家的事情,“你想想他們夫妻兩個,好不容易生活過的不錯了,苦日子都過去了,你難道還想要我們全家因為你們兩個人……”

季柔喋喋不休。

“媽媽!”

終於的終於,徐倩寧聽不下去了,她坐在椅子上,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流出來。

坐在她旁邊的明玉清驚恐的大叫。“血,血!”

良久。

徐倩寧拒絕了所有人的探視,包括季铖,所有人都隻能隔著磨砂的玻璃,心裏猜測著她現在應該會有的樣子。

直到裏麵的哭泣聲停止,才有醫生出來,滿臉不忍,叫著明玉清。

“少夫人,大小姐說,隻需您一個人進去。”

明玉清一愣,季柔趕緊推著她,“快去吧,隻要她能好,我們怎樣都行。”

剛才女兒下體都是血,還在求著自己放過他們的樣子,實在是讓她怎麽都無法抹去。

到底是女人,心軟,季柔此時都在思考,如果真的成全了這對小兒女,成功的幾率會有多大,可是不同的是,徐慶豐卻眼前一黑,心裏不斷地算計著女兒應該和那個大少聯姻。

這兩個人想要讓自己同意是不可能了,他能夠接受明玉清,是因為雖然她的父親和自己有仇,可是她自己實在是個好的不得了的人。

而季铖,雖然是被他認定了的好得不得了的人,可是那是女兒的親表哥!

他怎麽可能接受,將來的外孫子也不會健康,各種病症,甚至有可能是個聾子瞎子!

他不能讓這樣的孩子,生來不幸。

明玉清走進去,納悶了一下。

“你這個時候,不是最應該需要的是季铖嗎?”

她不無擔憂的問。

“讓他進來做什麽,加深他肉中刺眼中釘的形象按摩?”徐倩寧在**蒼白的笑了笑,肚子已經平了,顯然,孩子還是沒了。

見到明玉清的眼神禁不住的看著她的肚子,徐倩寧笑了,“孩子還是沒了,成型了的小血塊,醫生說,以後我生育都可能艱難地,這是基因裏的問題,我們家都是生育艱難。”

饒是心疼,可是沒了這個孩子,也還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一個**出來的孩子,即使她的祖父母接受,如果讓世人知道,也無法接受。

“心裏不好受吧?”她的眼角還帶著未盡的淚花,隻是沒有表現,努力的壓抑住了痛苦。

“還好。”

徐倩寧微笑,輕輕摸了下眼角,擦拭去了淚花,“到底我是世家女,這些東西早就是應該明白的,也是這幾天,我想的太美了,不然應該是理性的接受這些東西的。”

她說的時候對明玉清並沒有埋怨,但明玉清自己也知道,是她光明正大的明謀進了徐家,讓她多了幾分的幻想。

有了些許的愧疚。

“嗯,我幫你想想辦法吧,反正還有好幾個月,總不至於……”

“算了吧,我現在也是放棄了,他們現在的意思,恐怕是會監控我的。”

別說是她懷孕了,就算是沒懷孕,知道了這樣的事情,也不會好。

“我知道,不過沒事,我會想辦法幫你的。”

明玉清微笑,眸中帶著星芒點點。

到底還是心疼孩子.

徐倩寧的身體一直不好,二老思來想去,還是選擇將她留在東北。

“既然是想要看雪,那就一次性看夠了!”

季柔冷哼,看著身旁的親侄子眼巴巴回頭望著,給了他頭上一下。

徐淩雲淡定,“讓季铖在這裏留著賠罪吧,他鬧出來的人命,不能讓我妹妹一個人在這裏熬著。”

他說著,看向徐慶豐,徐慶豐沉吟片刻,選擇答應,隻是轉頭叫來了家裏的老下人“照顧”。

“行,留下吧。”

季铖眼前一亮,蹦躂了起來,“謝謝姑父,謝謝表哥!”

他是肉眼可見的直接的開心,看的徐慶豐也跟著微微彎了唇,隻是很快想起來自己最應該說的東西,冷漠了神色,“照顧好我的女兒。”

他強拉著徐淩雲的胳膊,此時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就是這對小年輕的最後的結局了。

他們不會有別的結束。

徐倩寧坐在病榻上,看著手裏的合照,那年她還那麽小,年輕又好看,如果生了個孩子,也一定是像極了自己和季铖的。

她笑著,笑出了淚花,又趕緊抹去,坐月子,不能落淚。

季铖走進來。

“寧寧,我回來了。”

她抬起頭,驚訝了一下,轉而微笑,看著季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邁著大步,十足的堅定,“我回來了。”

他走到她的麵前。

“你怎麽回來了?”

徐倩寧問了一句,季铖沒有回答,而是緊緊地擁住她。聲音裏帶著顫音,“我回來了,不會離開了。”

就在離開的時候,徐淩雲走過來,和他擁抱了一下。

順勢塞進來的是一張黑卡,還有車鑰匙。

“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