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從夢中抽離出身,看著漆黑的房間念了幾遍清心咒才緩過來,她何時這般放肆,竟有褻瀆佛子之思。
沈謙這一夜睡得也不踏實,如今正推開窗欞看著雪中薄月回想夢中情形。他竟然又夢到了窈娘,她與自己竟然在一間禪房歡好。
她細蔥般的手指放肆又大膽在自己的身上想要一探究竟,待到情到濃時羅裙褪去,天地靜謐雪白唯有兩心震動。
大雪連下了三日才停,玉福宮內弘德不動聲色地打量一眼神遊天外的沈謙,揮了揮手讓從江南查鹽稅回來的官員退下。
“沈卿可是有心事?”
沈謙忙回過神來告罪道:“臣失禮了。”
弘德帶了幾分揶揄的眼神道:“可是天冷,夜裏獨眠難安穩?”
“皇上莫打趣臣了,臣隻是在想此次鹽稅的事。”沈謙低頭摩挲著手上虎口道。
從前在江南時,弘德那時還是皇子,以富家子弟的身份與沈謙交好,相識微時自然知道沈謙心裏緊張就會摩挲虎口的習慣。
弘德淡笑一聲收回目光:“這次打壓了公孫賀,鹽稅倒是比去年多收了八十萬兩回來,看來朕在首輔心中的威嚴也才值這點。”
“皇上莫要動氣。”沈謙沉聲道。
弘德自然知道樹大根深的意思,眉宇微微上挑,話鋒一轉道:“沈卿若是告訴朕方才為何走神,朕倒是可將這多出的八十萬兩一起送到你戶部錢袋中。”
沈謙聲線冷淡:“按例本該悉數到戶部賬上,皇上的私庫自有旁的孝敬。”
相識多年,弘德就知道他會這般答,果然氣極反笑:“看到隻有朕當了你的大舅子才能壓你一頭了!”
“皇上慎言,天子不必與任何人相較。”沈謙作揖道:“戶部還有事,臣先行告退。”
弘德哪裏不知京中傳言沈謙要尚公主之事,不過都是傳言,自己的妹妹早就心有所屬,可不喜歡這樣的大冰窖。
再見到沈謙是在沈老太爺的冥誕道場上,沈家親族的人難得都聚到了一起,眼神卻都放到了沈謙身上。
他一襲群青色的直裰,雖是夾了襖卻不顯得臃腫,玄色的鬥篷掛在手肘上麵色平靜看著眼前的場景。
九九八十一名和尚在神台打坐,齊聲念著經文,北風吹得錦招旗幡呼呼作響,窈娘在鄭氏身旁小心攙扶著。
鄭氏是兩日前到的,因著受了風寒的緣故,整個人臉色蒼白不見血色,明明比王氏還年輕幾歲,看著卻和沈老夫人同齡般。
聽著她咳嗽的厲害,窈娘忙問道:“二夫人可還撐得住?”
鄭氏指了指旁邊大殿後麵的屋簷道:“扶我過去吧。”
王氏在一旁聽到也囑咐道:“小心著些。”
窈娘小心翼翼扶著鄭氏離去後,沈謙的眼神才看向了人群。
他麵冷又是朝堂上的權貴,自然是他朝哪裏看,旁人的眼睛也跟著轉到哪裏。
可一陣圈似的掃下來,倒是不知三老爺看向何處,一旁的親戚心裏都猜想估計隻是隨便看看。
眾人都快凍僵時這番才接近尾聲,沈謙與沈誠一同上了神台,跪在蒲團上燒紙,玄色的鬥篷順勢放在了地板上。
窈娘看著落在地上的鬥篷暗想,若是沾了灰可怎麽好。
“窈娘,這邊快散了,陪我去佛堂找老夫人回稟吧。”鄭氏聲音沒了力氣,如搖搖欲墜的風箏般聽得心裏冷。
沈老夫人年紀大了,受不得凍就連佛堂也擺了三盆炭火燒著,進了門暖如春日,見鄭氏回來,皺眉道:“怎麽不早些進來。”
“給父親敬孝,不敢不盡心。”
窈娘忙將鄭氏扶到一旁榻上坐下,又倒了盞熱茶道:“二夫人先摸著暖暖手。”
窈娘這些日子因為禮佛的緣故,倒是和鄭氏走得近了一些。
沈老夫人神色自若道:“你倒是會服侍人。”
說話之間就傳來一陣腳步聲來,沈誠和王氏按著禮數出門送客,沈謙不喜熱鬧,獨自到佛堂來。
門簾打開一陣冷風鑽了進來,窈娘忙問安道:“三老爺。”
沈謙給沈老夫人問了安便自顧坐到了一旁,窈娘依舊也給他倒了盞茶送過去。
檀香的濃鬱中隱隱藏著一縷梔子香,恰到好處地傳到他的鼻息之間。沈謙忙屏住了氣息將目光放到了鄭氏身上。
“二嫂辛苦了。”
鄭氏有氣無力地笑了笑道:“一家人說什麽辛苦不辛苦,何況都是窈娘幫我操持的。”
窈娘奉了茶仍舊退到了鄭氏身後站著,沈謙低頭藏在鬥篷裏的手正要按住手上虎口的頓了頓,繼而抬眸道:“你也辛苦了。”
沒曾想與他四目相對,窈娘本該緊張可叫他眸色清朗,連帶著她也坦然許多,低聲道:“三老爺言重了。”
沈老夫人笑著接過話道:“罷了,你們各忙各的都辛苦。”轉目定睛打量一眼窈娘繼而說道:“此事已了,再過些日子就是新年了,不如仍舊就放你去找循兒如何?”
這些日子也看得出窈娘是本分妥帖的,若非出身差了點其餘地方也是能蓋過她嫡姐的,這樣的人放在循兒的後院,也能多一分保障。
窈娘總算得到了老夫人的認可,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心裏怕沈循得緊,更何況孟麗娘的確難伺候,她寧願在佛堂一輩子也不想去山東。
鄭氏見窈娘低著頭,以為她是害羞了,附和沈老夫人的話道:“如今大郎妻子有孕,也正是需要照顧,她們兩姐妹親近,親家母那邊自然是最放心不過的。”
不過須臾之間,窈娘腦海裏一閃過往種種,好似真的逃不脫命運作弄,如此便認命了。
沈謙如局外人般喝著茶,看不出什麽反應,他心裏也為自己的平靜緩了一口氣下來,隻是這份平靜不過瞬間就被打破。
一聲清脆的聲響聽得人骨頭生疼,他打眼看過去窈娘正跪在地上,而後輕聲答道:“妾回去收拾好行李就去山東。”
又一聲清脆鳴響**在佛堂,是沈謙手上的杯蓋滑落到茶碗上,恰好扣上嚴絲合縫。
沈老夫人聞聲看了過去,不明所以問道:“怎麽了?”
沈謙眸色暗藏一絲波瀾,抬眼與人對視瞬間就化作平靜。
他不動聲色地放下茶盞,而後冷聲道:“她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