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思院裏,鴛兒坐在廊下搖著扇子打盹,鶯兒從漿洗房拿了窈娘的衣裳回來,見她這般輕輕戳了戳她的肩道:“你回房裏歇罷,我伺候小娘起床。”
鴛兒大喜,環著她的手臂直道:“好姐姐,正好我乏得很,那便辛苦你了。”
門口窸窸窣窣的聲音讓窈娘從夢中驚醒,她本在夢裏與沈謙說著話,如今睜開眼卻在自己的床榻上,身上有些潮熱讓她覺得不舒服,見鶯兒進來,問道:“可有水?我睡得有些熱,身上發了些汗。”
見她裹得似粽子,鶯兒了然:“如今已入了夏,再是薄被小娘這般裹著也必然會發汗。”
鶯兒提了桶水去後,淨房裏隻窈娘一人,雖夢醒了無痕跡但她垂眸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劃過沈謙劃過的每一寸。夢痕在指尖似花開,她頓然止住了手指,告誡自己一切皆是夢境萬萬不能拉扯入現實中。
離魂入夢倩影招惹,沈謙也醒來,眼底欲色正濃,沉溺在夢裏的巫山歡愉意猶未盡,被褥隆起地方讓他慌忙起身,欲念半點不由人。
自那日後半旬再未見沈謙,她心裏惦念可即使在夢中也不能如願。隔房的事情她不敢過問,甚至藏在心中連琴音也不能流露分毫。
芒種那日正院的丫鬟過來通傳讓窈娘過去一趟,她隻以為是柳月柔又閑不住要找她說話,誰知過去才知道是王氏中了暑氣,讓她侍疾。
“孟小娘來了,中午時日頭毒辣,姨母和幾個管事對了賬就暈了過去眼下剛醒。”柳月柔著急道,她眼裏含著淚看著倒是實心實意的關切。
窈娘心裏有了數,進了門就聞到了藥味,裏屋裏王氏正歪在**,王嬤嬤在一旁給她喂藥。
“夫人安,妾來遲了。”窈娘告罪道。
王氏皺眉推了藥碗道:“少夫人不在才輪的你來侍疾,不過這屋裏有月柔陪著我,倒也不必你來操心。”
王嬤嬤不忍她再費精神,接過話道:“小娘跟著月柔姑娘伺候就好。”
“是,妾曉得了。”
王氏精力不濟,看著周遭都是眼花目眩,使力揮了揮手就退了眾人出去,窈娘跟著柳月柔到了外間坐著等候,一時無話。
正院翠蔭遮掩,冰盆也足倒是不知王氏何至於中暑,窈娘既來之則安之,明明靠在椅背上等著王氏醒來,卻忽然進了夢中。
沈謙每日隻有在下晌天熱時才會歇息,他與窈娘二人作息時間並不相同,卻不曾想現下佳人入夢在家中花園裏。
樹林之中,蔭蔽之處倒也清涼,窈娘納悶明明自己在正院為何卻在此處打轉。
“天氣炎熱,你在此處做甚?”
“三老爺!”窈娘低呼道,許久未見她心裏驚喜。
沈謙卻伸出手捂住她的朱唇道:“為何這般激動,可是……思念我?”
她一時分不清是夢還是真,眼前的杏花林已無淡淡嬌粉的花瓣,翠綠的樹葉掛在枝頭讓她想起春日在此處相遇的場景。
“多日未見三老爺,家中皆思念。”窈娘不敢冒犯。
她今日這般守規矩讓沈謙心生不悅:“可是我不在時家裏生了什麽事?”
“並未生事,隻夫人中暑妾在侍疾。”
沈謙了然,原來她如今人在正院,難怪如此恪守規矩。
他牽起她局促不安的手往正院的方向走去,嚇得她趕緊將手往外拽。
“別動。”沈謙冷聲道:“今日為何不戴我送你的纏花,可是不喜歡?”
“太矜貴了,妾不敢戴。”本來是戴了的,可聽聞要去正院一遭,她做賊似得換對根素銀釵。
見他臉色不愉,窈娘解釋道:“妾明日就戴。”
牽著手不知不覺走到了正院門口,窈娘害怕極了,沉聲提醒道:“三老爺快放開妾。”
放開嗎?明明是在夢裏,他為何要放開。
“若你認罰,我就放開。”
此罰非彼罰,隻有兩人清楚是如何罰的,窈娘慌的不行隻能點頭求饒。
而後沈謙在她耳邊說的話,讓她心神俱**,他夜裏要到她房中來……
溫熱的掌心將自己放開時窈娘才驚醒,原來隻是一場夢,她慶幸是一場夢,又失落於他在她耳邊的呢喃,原來隻是夢境的荒誕。
柳月柔見她醒來,笑道:“小娘可是做了夢?”
窈娘呼吸一頓,繼而茫然地搖著頭:“妾不記得了。”
柳月柔倒是並不在意,她也時常記不清夢境:“方才小娘眉頭緊蹙,好似有什麽難解之事。”
原是如此,窈娘悄悄緩了口氣道:“讓表小姐見笑了,也不知怎得竟然睡著了。”
“姨母還未醒,小娘再睡會兒吧。”柳月柔道。
再不敢睡了,窈娘訕訕道:“妾是來侍疾的,方才打盹已是不妥。”
果真無趣呐,柳月柔在沈府待了快一月的時間,已然摸清了沈循的脾性,而今都知道她今後是要給大少爺做妾的,又是王氏的親戚,不少下人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窈娘的性子頗不對沈循的胃口,她也不會傻傻的把她當作敵人,她今後要爭寵的自有旁人。
正好裏屋有了聲響,窈娘起身理了理衣裳:“夫人醒了。”
王氏的規矩大,窈娘伺候著喝藥吃飯及零碎瑣事,待到王氏閉眼睡去時已是戌時末。
王氏睡前沒有讓她回去,王嬤嬤也隻讓她在外屋先坐著休息,這言下之意就是要等著王氏再醒來。
幸而是沈誠夜裏回來,才放她回了靜思院。
折騰半日,窈娘已是疲憊不堪。待月上梢頭沈謙果然如約而至,打量了她的屋子道:“怎布置得和我那裏一樣簡單。”
“妾沒什麽能擺設上的。”窈娘捏著床褥低聲道。
她知道是在夢中,隻當是思念沈謙才夜有所夢,大著膽子下床走上前去拉著沈謙的手道:“我以為三老爺不來了。”
“讓你久等了。”看著她光潔如雪的玉腳,沈謙忙將她抱在懷中。
窈娘貪戀他懷裏的佛手香,深埋在他的脖頸中。
“可思念我?”他又問了這句。
懷中的人輕輕點頭,讓他唇角上揚起來,一夜的疲憊悉數散去:“我也想你。”
床幔散落,碧綠菡萏的小衣被他握在手中,花汁滴落,潮濕一片在他的衣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