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路上,孟麗娘心裏一陣煩意,皆因李氏要她在自己禁足期間讓窈娘去爭得郎君寵愛。
風吹起簾子,黃昏的光悠悠晃進來,明暗半灑在她的身上,想著窈娘那張貌美的臉與清冷靜默性子,她眼裏皆是冷意。
可李氏的話回**在她的耳邊。窈娘是孟家庶女,即使得寵也不敢得罪自己,畢竟她也要靠著母家在沈府站穩腳跟。
既打定了主意,如此窈娘回屋前就被孟麗娘囑咐讓她早日與沈循圓房的事,窈娘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回到正屋才回了自己的房裏。
“不如奴婢去請郎君?”鶯兒見她愁眉不展,心知她為著少夫人的吩咐憂心。
窈娘看了看天色道:“我去廚房給郎君做夜宵吧。”
“那奴婢陪小娘去,鴛兒在屋裏給小娘打水鋪床。”今夜鶯兒守夜,她自然要跟著的。
路過沈謙的院子時她不自覺的看了一眼過去,兩個暈黃的燈籠掛在院外,門緊閉著,如他的人般處處是生人勿進的淡漠。
廚房的人見她來自然是放心給了她一個灶,窈娘一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就做好了一盅蓮子羹,味道清甜不膩,上麵撒著糖漬桂花甚是勾人食欲。
沈謙站在院外就見她從後罩房那邊走了來,昨日自己才讓她安分守己,今夜就見她大晚上又在外麵晃,到底是年歲小不穩重,自己的話她是一點也聽不進去。
“三老爺。”窈娘見他冷著臉,忙小心翼翼行禮道。
見她如此,好像自己下一秒就要將戒尺打到她手心似的,沈謙故意不出聲,窈娘也隻能半蹲著不敢起,搖搖晃晃倒是看著有些雨打梨花惹人憐愛。
罷了,畢竟還是小姑娘,自己何時這般沒有氣量了。
“你這又是做甚?”沈謙的話裏不自覺的多了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縱容。
窈娘這才起了身道:“回三老爺,妾給大少爺做蓮子羹。”說罷不動聲色地往後麵挪了半步。
這麽怕自己?沈謙劍眉一挑收回了目光往遠處看,烏黑的瞳仁緊了緊:“再過段日子就是秋闈,莫要多打擾大郎。”
窈娘垂眸道:“是,妾謹記。”
一聲帶著不相信的嗯,淡淡傳了過來,窈娘的臉莫名有些熱。
沈謙不再多說,轉身就徑直離去。
“小娘,咱們也走吧。”鶯兒見窈娘還愣在原地以為她是被沈謙嚇到了:“三老爺身居高位大夥都怕呢,咱們快走吧。”
窈娘這才回了神忙去了書房,今夜書房倒是靜悄悄的沒聽到什麽聲響。
一個小廝站在外麵,見窈娘來又見一旁是原先夫人房裏的鶯兒就知道這是孟家跟著少夫人嫁過來的媵妾了。
“可是如夫人?”小廝笑著招呼道。
鶯兒介紹道:“這是大少爺跟前的長隨雲飛。”
窈娘頷首道:“雲飛小哥喚我小娘就好,不知大少爺可在?少夫人知道大少爺讀書辛苦,特意讓我送蓮子羹過來。”
雲飛心領神會,這是來討好大少爺的,見鶯兒手上的食盒笑道:“小娘有心了,奴這就去通傳。”
沈循也知道再過不到一月時間就是秋闈了,今日倒是揮退了房裏的丫鬟安安分分地坐在書桌前看書。
“爺,孟小娘過來了。”雲飛在門邊輕聲道。
沈循一聽臉色就冷了三分:“真是不安分!讓她滾回去守著她姐姐,沒事別來煩爺。”
雲飛答了是就把門緊閉,訕訕地看著窈娘道:“小娘不如把這吃食給奴,要是大少爺一會兒餓了奴送過去也是一樣的。”
窈娘也聽到了沈循說的話,好在這些年自己受到的冷言冷語已是足夠多,今日這般倒覺得沒什麽,見雲飛這般說她便順著他的好意道:“那便勞煩你了。”
“不勞煩,小娘言重了。”雲飛忙從鶯兒手中接過食盒,他機靈說話也好聽,如此也深得沈循的心意。孟家兩個女兒的事他也聽沈循提起過,一開始覺得孟家的確吃相難看,如今倒是覺得窈娘有些可憐。
畢竟雖是庶女,若是娘家寬厚也能嫁個好人家做正頭娘子,哪裏會如此不尷不尬的做媵妾呢。
窈娘這便帶著鶯兒離去,她心裏何嚐不清楚,雖說媵妾是預備著的妻,可即使孟麗娘在沈家有什麽三長兩短,她也無法做正室的,頂多今後替孟麗娘照顧孩子罷了,畢竟她是什麽身份哪裏配得上做沈家大少爺的妻。
她主動放低了自己的身份,自然是眾人都喜聞樂見的事,她也能日子好過些。
“小娘也不必難過,日子久了大少爺就知道小娘的好了。”鶯兒寬慰道,雖說她與鴛兒都是夫人房裏過來的,也得了吩咐來看著這邊,可這幾日冷眼瞧著倒是覺得窈娘倒是安分的。
碧蘭瞧見她灰溜溜地回來麵上一喜忙進了屋子給孟麗娘回話,雖說如今隻能將她推出去可若當真得了寵,少夫人心裏豈會高興。
果然孟麗娘一聽便笑道:“我原以為她長得也算好,整日裏楚楚可憐的樣子定然能讓郎君喜歡,沒曾想郎君可不喜歡這樣的。”
說罷又不自覺想到西耳房裏住著的青小娘,自言自語道:“郎君喜歡的是那樣的。”
可……自己是正頭娘子,那種狐媚子的手段哪裏能學呢。
窈娘回了屋就沐浴焚香開始抄經,這些年她抄了不少經書倒是覺得這般的確能讓自己心安。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紅塵不過浮沉,得失不過雲煙,這樣想來心境也漸漸得到解脫。
“小娘的字寫的真好看。”鶯兒見她臉上有了倦意這才出言道:“天色已晚,不如先歇息了吧。”
窈娘抬頭見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水鍾落在了亥時。
和衣躺在**不過一刻就沉沉睡去,夢裏卻見到那張冰冷的臉,他穿著一身鬆藍色的道袍,寬大的衣袖在風裏翻滾,而後指著她冷聲問她為何不安分些,還像夫子般拿著戒尺打了她整一日。
窈娘從夢裏嚇醒,忙撫了撫胸口安慰自己,似乎手也有些疼。
沈謙夜裏睡的少,到二更天才躺到了**,這些日子皇上催著他想辦法拿些錢出來支援北邊與韃靼部落一決死戰,這也是知道糧草不足不能久拖才定的策略。
可戶部積年虧空如今又趕上北邊戰事,一時也捉襟見肘,這幾日他倒是與皇上想了法子,不過到底是會動了一些宗族的利。商量好了法子,如今就等著天子一怒,朝堂流場血了。
帶著萬千思緒輾轉入了夢,卻見自己拿著戒尺打那膽小的女子,而後那女子梨花帶雨的跪在自己身邊喚著疼。
一雙杏仁似得眼淚汪汪的看著他,他雖不近女色可還是忍不住將她扶了起來。
可她狡黠一笑,立刻如藤蔓般纏繞自己,喚著謙郎聲聲蠱惑,饞蝕人心,將他從清冷雲台墮入巫山之中。
醒來時已是寅時,長隨青鬆叩門將他喚醒道:“爺,今日朝會可不能遲了。”
說來也奇怪,平日裏爺醒的時間比他還早,今日倒是遲了些。
“什麽時辰了。”
這聲音帶了幾分冷,又有一些饕餮過後的倦意。
青鬆忙端了水進來伺候道:“寅時了。”
沈謙眼裏的冷眼更濃了,看著床邊換下的褻褲道:“拿去燒了。”
青鬆麵色一窒,伺候沈謙多年,這樣的情形屈指可數,自從他入仕後這還是頭一遭。
“是!”莫名的有些激動,主子原來還是有七情六欲的,他們還都以為主子老神在在的快羽化成仙了。
沈謙一路上都壓製著心裏的煩意,昨夜的夢他還清晰的記得,那個女人在夢裏就像是隻狐狸,哪裏是現實中那般像受驚的兔子。
可……她是自己侄兒的妾室,自己的夢有違人倫綱常,實在是不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