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姬嫋嫋婷婷地走在曲折的石橋上,衣袂飛揚如同展翅欲飛的白蝶.她顯得如此高貴從容,琉璃色的眼睛泛著妖嬈的風情,目光安然而平和,月光般溫和地傾斜在大地上,嘴角微揚,保持著得體的笑容.她走進亭中,盈盈下拜.
??南宮夫人竟看得有些癡了,但隨即又恢複了嚴肅的樣子.她沉沉地開口道:“今日我找姑娘來,是有關……”她揮了揮手,兩個手捧托盤的婢女走上前來,“有關晟禋和姑娘的事.”
??她緩緩起身,高傲的看著渝姬,眼神輕蔑,“若是姑娘放棄晟禋離開,這些金子便都是你的了.”她踱到另一人身邊開口道,“若是你執迷不悟,那就隻有……”南宮夫人有意隱去後半句話.
??“哼,難道我和他的愛情就隻值這點黃金麽?”渝姬依然淡淡的說,眼神平和地像是沒有看見自己此刻的微妙處境.
??“若嫌不夠,姑娘隻管開口,我會滿足你的.”南宮夫人愈發趾高氣揚起來,說話的語氣也愈發冷漠.
??“你把整個天下給我也不夠!”渝姬大聲說道,“愛情讓我站在這裏,是上蒼讓我與他相愛,這些廉價的東西怎麽能夠來衡量我們的愛情?您是小看我,還是小看晟禋?”
??“你!”南宮夫人一時氣結,“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放不放棄晟禋?”
??“那是毒藥麽?”渝姬又恢複了那淡淡的微笑,如同畫中的神女,“喝了它後我有多長時間?”
??“一個時辰,就去了.我勸姑娘……”
??“我喝.”渝姬伸出白皙的手指將瓷瓶拿了過來,衝著南宮夫人遙敬一杯,拔掉瓶塞,一飲而盡,“好在不難喝,我很怕苦呢.”渝姬款款地向南宮夫人行了一禮,爾後狠狠給了她兩巴掌,“這是上次的回禮,渝姬告退了.”
??“渝姬,謝謝你.”南宮晟禋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渝姬吃了一驚,為什麽他會在這裏?“母親,對不起.”
??“為了兒子的幸福,這倒也值.娘走了.”南宮夫人豁達地笑了,轉身離開.
??“對不起渝姬,我到昨天才知道母親一直對你不好是想試探你的真心,謝謝你的選擇.”南宮晟禋握著她的手認真的說,“盡管我反對用這樣的方式來試驗你的心意,這是對我們愛情的侮辱.但這樣若能讓父母接納你,我也隻有接受,對不起.”
??“沒有關係,我很高興,我們可以在一起了不是嗎?”渝姬這樣說著,心裏卻想著另一回事.讓南宮夫人近日來容易狂暴的原因是我的藥還是本人故意的?我會不會太小看這個女人?她畢竟也曾在江湖上闖出過一片天地,不是泛泛之輩啊.
??“晟禋,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好啊,很久沒有聽你唱歌了啊.”
??渝姬眨了眨眼睛,小鹿一般輕靈地向櫻花林跑去,“今夕何夕兮,
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渝姬隱入林中,甩動寬大的衣袖,跳起及笄那天的舞蹈,聲音變得哀婉綿長,“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歌聲驟停,渝姬在紛揚的櫻花瓣中頹然倒下,像是突然被扯斷羽翼的白蝶,白色的衣擺上落滿櫻花.
??“渝姬!”南宮晟禋發出了一聲類似獸鳴般的哀嚎,衝上前去抱住她冰冷的身體.
??“晟禋……剛才的歌,好聽……麽?”渝姬仿佛什麽事也沒發生一般細聲問道.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藥……藥是假的呀……為什麽,為什麽……”他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解藥,我去找母親要解藥!”
??渝姬琉璃色的瞳仁成了紅色,流下兩道紅色的血淚,在她白皙的臉龐上劃過淒涼的痕跡墜落在胸口,綻放出美麗的櫻花.“這是……離人淚啊,沒有,解藥的……”渝姬歎息般的笑著,如同完全綻放的曇花即將奔赴冰冷的死亡.她又流下幾行淚水,紅的刺目.
??“渝姬,不要離開我……不要走!”南宮晟禋絕望的抱著她.
??渝姬伸出手,撫上他的臉,“初次見麵時,我也是這樣……被紅色遮住了眼睛,然後抱住了你,還在傻傻地猜你是誰……”渝姬睜著逐漸失去焦距的血目,吃力地用手指描繪他的容貌,“然後,你突然將我的紅綢拿開說我認錯人了.嗬嗬……那時我像是突然被揭開喜帕的新嫁娘一樣呢……然後,我對你說……晟禋,你在哭嗎?”
??南宮晟禋緊緊地抱住懷中的人,想將自己的溫暖分給她,讓她可以活下去,“活著,渝姬.求你活著……”
??渝姬慘淡地笑笑,繼續說道:“然後,我對你說……對不起……”那隻停在他臉上的手頹然垂落,像是驟然死去的白蝶從半空跌落.她的靈魂像是已經離開了一樣再也感覺不到一絲重量.
??“渝姬!渝姬!”南宮晟禋瘋了一樣拚命喊著她的名字,“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看看我!我不原諒你!不原諒你,你聽見沒有!我決不……原諒你……”
??可懷中的女孩仍是麵帶微笑的睡著,像是剛出世一般安詳地做著美夢.於是他哭了,滾燙的男兒淚滴在渝姬布滿血痕的臉上,像是將她的臉割成碎片.突然,南宮晟禋溫柔的笑了將渝姬臉上的淚痕小心地擦去,輕輕地說:“等你醒來,我們便成親吧.就在這片櫻花林,讓天空做我們的主婚人,讓所有的櫻花樹做我們的見證,讓所有飛鳥的啼叫做我們的喜樂.這裏的一切生靈都是我們喜宴上的賓客,還有……還有我美麗的新娘渝姬.渝姬……渝姬……”
??如同飛落的櫻花瓣一般,南宮晟禋用盡一切感情去愛的女孩永遠閉上了雙眼.她的手指、皮膚、嘴唇,分明還帶有一絲餘溫,發絲間仍然殘留著淡淡的香草氣味.
可是,她卻再也不願睜開雙眼.渝姬,你厭倦等待了麽?渝姬,不要去那個世界好不好?渝姬,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渝姬,我的渝姬……
??隱在暗處的淩炎走了出來惶恐地開口道:“少爺,這是小姐讓我給您的信.”南宮晟禋忙接過來仔細閱讀.
??
??晟禋:
??若你看到這封信,那就意味著此時的我已經是一具屍體了.我猜想殺我的人必定是你的血親,因此,不要為我報仇.我不想你為難――這是我不願看到的.我之所以願意跟你來這裏是因為愛情,是愛情神聖的力量讓我義無反顧地隨你來這裏,等待我們共同盼望的圓滿.可惜啊,我無法等到.但我比母親幸運,你讓我短暫的生命有了色彩,我感謝我那未謀麵的父親,他讓我可以在今生遇見你,與你相戀.信看完後便燒了它吧,我怕我死的時候不在你身邊,無法說出這些話.忘記我吧晟禋,不要活在有我存在的回憶中.我會在彼岸祝福你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姑娘.
??
??渝姬字
??渝姬,你是愛我的,對不對?渝姬,你相信我,對不對?所以,我南宮晟禋即使是死了也不會忘記你.哪怕與所有人為敵,隻要你能對我微笑――即使在夢中,我也,甘之如飴.不管是誰殺了你都不能原諒.那些憑借為我著想這種借口的人憑什麽毀掉我的幸福?口口聲聲為我著想,卻親手將我最愛的人殺死,將我推進無盡的悔恨和悲傷地深淵.這些人我決不原諒,決不原諒!
??仿佛下定決心一般,南宮晟禋抱起渝姬向聽雪軒走去.白衣飛揚,烏黑的發絲像是渝姬溫柔卻冰冷的雙手輕輕地撫摸那張悲愴的臉.身邊都是她的氣息,風聲像是她在耳邊細語,但又轉瞬而逝.渝姬,你不要喝孟婆湯啊,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去陪你.
??淩炎隨即躍上屋頂去找南宮朔月.南宮朔月聽到渝姬已死大吃一驚.就這麽……死了?怎麽會?憑她的聰慧狡詐怎麽會讓自己輕而易舉地死去?思及此,他忙打開她的信.
??
??我該叫你朔月公子還是朔月表哥呢?罷,罷,這並不是我此刻想說的.我會死,會死在南宮晟禋父母手中,若無意外,應該是他母親動的手.不錯,最近南宮城所有死去的人都是我殺的,包括我的祖父母.我不想傷害晟禋了,他是唯一與此事無關的人,他是我的哥哥,是除了母親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但恨已經溶進了我的血肉,若讓我放棄仇恨與殺死我無異.所以,請原諒我最後的任性.請你一定要阻止晟禋做任何傻事,把我帶給我母親,編些謊言讓她別太難過.我用我的死亡來結束我的仇恨從而得到真正的解脫.
??
??賀蘭渝字
??
??渝姬,你這又是何苦?恨,真的這樣刻骨銘心嗎?晟禋……糟了!南宮朔月飛身衝出門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