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鼠目寸光

雖然邊關數年沒有任何戰事,可是對於窺覷中原多年的‘蒙’古韃子,邊軍將領一刻也未曾掉以輕心。

韃靼各部兵馬調動異常的事情早已盡在情報之中,邊關諸將互通消息,一致認定沉寂數年的‘蒙’古韃子要有大動作。一時之間緹騎四出,草原之上處處可見偵查敵情的明軍斥候。

‘蒙’古十萬大軍南下,這等大事自然瞞不過‘精’於偵查的斥候們,消息像是‘插’上了翅膀一般,飛也似的傳回了各部。

萬全都司,前年出任都指揮使的戚繼光眉頭緊皺,十萬‘蒙’古大軍的字眼讓他的心再也難以平靜下來,韃子好大的動作。

宣府總兵府,已經成為了一把手的張弛手握斥候傳遞回來的情報卻是撓頭了,自言自語道:“可惜啊,若是沈大人在此,一定能將這道大菜吃他個一幹二淨,唉。”

大同,總兵王崇古看著手拿情報的新任副總兵俞大猷笑道:“大猷賢弟,這件事你怎麽看?”

“十萬大軍,隻怕韃子已是傾盡全族之力了,正值秋高馬‘肥’之際,俺答此時出兵又是為了什麽?”俞大猷眉頭深皺,一時半刻間倒也捉‘摸’不透。

“是啊,韃子倒地打的是什麽算盤呢?”王崇古也想不明白這點,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韃子如此一反常態,必定有所圖謀。

俞大猷搖了搖頭,苦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就嚴陣以待吧,韃子大軍一到,所有的事情就都清楚了。”

“眼下也隻能這樣了,你安排一下,讓人把折子遞到京城去,要糧要餉,不然被張弛那廝搶了先,咱們可就什麽都撈不著了。”王崇古笑道,倒是有些懷念當年在沈崇名的帶領下和張弛通力合作大敗‘蒙’古韃子的歲月,怎一個痛快了得啊。

隻可惜如今物是人非,沈大人在南京享起了清福,往日歲月一去不複返啊。

消息傳到京城,正忙得昏天黑地的張居正隻覺得一個腦袋兩個大,韃子竟然在這時候給自己添‘亂’,這不是要自己的‘性’命又是什麽?

話說張居正派出雷豹處理無為教一事,自己專心忙於想辦法收回各地藩王貴族手中的田地。無奈這件事情要遠遠的難於先前的設想,各地藩王抵觸情緒極為強烈,多年不曾來往的血‘肉’至親在這一緊要關頭竟然串聯了起來!

要不是現在手中掌控著陳洪,隻怕藩王們彈劾自己的折子早就遞到了皇上的跟前。

不過就算是這樣,張居正這時候也犯了難。所謂法不責眾,雖然自己先前就決定用吉王府朱翊鑾的例子來嚇唬各地藩王,讓他們乖乖的將手中田地‘交’給朝廷重新分配,可現在麵對擰成一股繩的皇親集團,這一招根本就沒有絲毫用處。

自己可以裝著膽子給一個王爺按上圖謀不軌的罪名,卻不能給天下近百位親王,郡王按上這樣的罪名。若真是如此,隻怕皇上早就被他的這些本家叔伯兄弟侄兒們給轟下龍椅了。

這件事得不到有效地解決,那平複民怨也就無從談起了,單靠東廠的**根本就不是長久之計。可是苦思多日,張居正卻豁然發現自己如今處在了牛角尖利,貌似隻有回頭路可走了。

可這回頭路,張居正卻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去走,不然的話不但先前的作為統統的廢除,自己的威信也將大大落空。到時候皇上責怪,群臣埋怨,這朝堂之上哪裏還會有自己的容身之地,隻怕遺臭萬年都是輕的。

“唉,時至今日老夫才發現,原來比起沈崇名來,老夫還是多有不如啊。”張居正一臉苦澀。當初的沈崇名做任何事情都是遊刃有餘,沒想到如今到了自己,卻陷入了如此窘迫的境地。

坐在一旁的王思明悄悄地歎了口氣,其實這段日子他已經意識到了這點。如此龐大的一個大明朝料理起來,絕對不是想象之中的那麽簡單。時至今日才發現,原來沈崇名能有那番成就,根本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樣靠著高拱照拂便能做到的。

不過事到如今,再想回頭已無可能。迫害沈崇名自己可是參與其中的,對於他這等瑕疵必報的人而言,一旦得勢絕對沒有自己的好下場。

“閣老,如今天下成了這番模樣,其實歸根結底還是沈崇名的錯,您就不要太過自責了。”

王思明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張居正一時半刻間難以理解,隻好問道:“何出此言?”

王思明嗬嗬一笑,道:“閣老您想,這幾個月以來您所做的一切雖說是變法,可更多的卻是沈崇名留下的爛攤子,這種事情不好做啊。”

這話說的張居正就更是納悶了,皺眉道:“收拾他留下的爛攤子,這話從何說起?”

“閣老,就拿商稅變更為十稅二來說,若不是他沈崇名重商抑農,搞出什麽開海禁讓天下商人一個個腰纏萬貫,您又何須擔心有朝一日他們心生想法壞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正是因為萬般無奈,才用出了這商稅十稅二挽救當下的危難之舉。”王思明吐字清晰,仿佛卻又其事一般。

不過這番話落在張居正耳中,卻讓他心底泛起了一絲漣漪。何嚐不是呢,當初自己之所以勸諫皇上對天下商戶課以重稅,雖說是填充國庫,可歸根結底還不是為了削弱商人的財力,以穩固朝廷的統治嘛。

“可是課以重稅,立刻便讓原本甘願放棄土地以務工生活的百姓沒了收入,這轉眼間便成了有一個大的隱患。今日俺答陳兵十萬犯我疆土,定然是覺得天下不穩有機可趁。閣老,這難道不是他沈崇名的罪過嗎?依下官看來,他沈崇名便是我大明朝的千古罪人!”王思明問道。

張居正長出一口氣,欣然點頭道:“思明啊,這事情還是你分析的透徹,朝廷由你這樣年輕有為的官員,何愁不興?”

王思明這一番話可是說到了張居正的心坎之上,這段日子他一邊忙於公務,同時也在思索為何局勢會成為這般模樣,可是思來想去,總是覺得眼前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這麽大的心理負擔,已經讓他很多天沒有睡一個好覺了。

現在王思明堂而皇之的說出這番話,也算是打消了他心中的負罪感,這可是不亞於救命之恩的恩德。

“思明,那你說說,如今局勢老夫又該如何挽回?”自己沒了計較,張居正隻能寄希望於王思明身上,既然他能說出這麽一番有見地的話來,可見韜略在‘胸’。

王思明搖了搖頭,這些年他也就是拍馬溜須栽贓嫁禍的本事見長了一些,當年的一身才學早就在這渾濁的官場之中化作了腹中‘肥’腸。

而眼下這件事可是需要拿出真才實學的才能解決的,若是此事誇下海口後麵卻無能為力,張閣老不宰了自己才怪。

“下官才疏學淺,辜負閣老重望了。”臉上掛著抱歉的笑容,王思明話鋒一轉說道:“不過,如何才能不讓局勢繼續惡化下去,下官倒是有一點小小的看法。”

此時的張居正就如落同溺水之人,隨便有人遞給他一根救命稻草他都能緊抓不放,一聽王思明這話,急道:“快說說,是何辦法?”

“閣老,局勢成了眼前這般,如今無論是朝臣還是天下百姓,心中定然存在幻想。”王思明神秘兮兮的說道,可算是吊足了張居正胃口。

“不少人一定希望沈崇名可以出來收拾眼前這番局麵,也好讓他們眼前的利益得以保住。而再多的,就不是他們這群鼠目寸光之輩會考慮的了。”

“好一個鼠目寸光。”張居正擊掌讚道,起身笑道:“思明啊,你這話說的太對了,如今天下孔孟之道淪喪,下自普通百姓上至朝廷官員,多是貪財好利之輩,根本不是長久之計,稱他們鼠目寸光,實不為過。”

王思明嗬嗬一笑,“閣老,所以要想不再讓眼下局勢惡化下去,最好的辦法就是斷了他們的念想,到時他們也隻能跟在閣老您的身後,繼續走下去了。”

隨時滿臉笑容,可王思明說出來的話卻是冰冷異常,張居正眼睛一眯,當即便明白了王思明話中的意思。

“這麽做,有失大家風度吧。”張居正蹙眉道,用殺人的辦法來掌控朝局,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

“閣老,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種時候根本容不得一點心慈手軟。您要知道,您這麽做可不是為了一己‘私’利,而是我大明天下的興盛衰亡,天下百姓的生死存亡啊。”王思明滿臉焦急道。

這時候不殺了沈崇名,一旦被他得勢別人的結局自己不知道,可自己卻是必死無疑啊。

張居正深吸一口氣,抬頭問道:“思明,除此一記別無他法嗎?”

王思明堅定了搖了搖頭,“隻此一計,再無他法。”

“唉,除掉沈崇名,是非老夫之願啊。”張居正連連搖頭,其實說句心裏話,對於沈崇名這個年輕人他一向是佩服的,幾乎佩服到害怕的地步。

“既然別無他法,那就按你的意思辦吧,你盡快以老夫的名義傳書雷豹,讓他來做。但是切記,禍不及家人不要牽連太廣,畢竟沈崇名於朝廷有大功,事做的太絕了,會招天下人嫉恨的。”張居正叮囑道。

隻要沈崇名不能活命,王思明才不管他的家人如何能,當即便抱拳應是,心中的喜悅之情幾乎掩飾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