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垂眸:“臣自知罪孽深重,唯有自伐方能謝罪。”

他說著,猛然抽腰側的刀往脖頸劃去,欲自刎謝罪,

“噌--”

冷光劃過,聽風手中的長劍被打落在地,發出刺耳的嗡鳴聲,

朱謹收回手,盯著麵前跪地請罪的聽風,放在椅子上的手收緊,扶手不堪重負的咯吱作響,

“聽風,朕信任你才將朕最重要的人交到你手中。”

沙啞的嗓音破碎,眼淚在朱謹赤紅的鳳眸中匯聚,他死死咬著牙關,眸光沉痛,

“朕先留著你的命,待你將幕後凶手一一揪出,再死也不遲。”

聽風俯身叩頭:“喏!”

“朕給你半個月,半個月後,你若是不能將參與此事的人全部捉拿,朕便賜你車裂極刑!”

朱謹令下,聽風當即拱手領命離去。

等候在一旁的沐傾雪上前,繼續替朱謹處理臉上的傷痕,

朱謹分開腿坐著,麵色陰鷙,

之前是他關心則亂,被沈月的死訊衝昏了頭腦,

細細想來,這一次看似合理,卻處處透著不合理,

仿佛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在按照一條規定好的道路向前走去,

取蠱開始的時間,取蠱的地點,都像是特地告訴別人,該在什麽地方,什麽時間動手!

沈月聰慧至極,不可能不知道此舉危險!可她偏偏做了!

“阿月......”

朱謹低聲喃喃,痛苦的仰靠在椅背上:“你究竟想做什麽......”

劍眉緊蹙,他腦海中浮現初見沈月時候的畫麵,薄唇溢出一抹苦笑,

“回宮。”

沈月布的局自然安排好了一切,

他隻需要等著,自然有人主動上門來替他解惑,

屆時他便知,沈月自身入局,究竟想要謀劃什麽。

縣主府的火燒了整整一天,濃煙滾滾將陰沉的天空遮蔽,仿若天空塌陷,

整個京都層層防守,進出城都需要守衛一一查過路引,確定沒有異樣才能放行,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聽風手持朱謹的令牌,一路暢行,不過半日,就有數十人下獄。

“好!好的很!”

朱謹掃了一眼聽風遞上來的名單,拍著桌子冷笑不已,

名單上首當其衝便是豫北王餘孽,草原部落的餘孽,以及定遠王府,沐家!再其次便是各大伯府,閔郡王府等等......

所有人都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能殺死沈月的機會!

兩大餘孽想要借著沈月讓他痛失所愛,其餘人替餘孽大開方便之門,想借餘孽的手殺死沈月,

黑手一層疊一層,就這樣,造就了火燒縣主府的場麵。

“查!繼續查!有一個算一個!參與此事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朱瑾將折子狠狠砸在桌上,雙眸陰森森的如惡鬼一般,

不論沈月是真的死了還是假死,這些人都絕不能輕饒。

聽風領命,正欲退下,就聽內侍報高大人在外負荊請罪,

朱謹鳳眸眯了眯:“他在搞什麽鬼?宣他進來。”

內侍後退出殿,捧著拂塵站在殿門朗聲道:“陛下宣高大人覲見--”

朱謹緊盯著殿門,眸光晦暗,

高仲是沈月的心腹,若說高仲不知內情,實在是說不通,

他猜想沈月會讓高仲給他留信帶話,可高仲遲遲沒有動作,他心中的篤定也變得不確定起來,

按耐住心中的急切等了兩天,高仲終於來了!

負荊請罪?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負荊請罪!

“罪臣高仲!求見陛下!”

高仲踉蹌步入大殿,初冬的天氣,他身上隻穿著一身單薄的內衫,背上背負著滿是尖刺的荊棘,

高仲跪行至朱謹麵前,顫聲道:“陛下,臣有罪,縣主身亡那日臣被怒氣熏昏了頭腦,冒犯陛下,實乃罪該萬死,臣寢食難安,特負荊請罪。”

朱謹目光沉沉盯著高仲被荊棘刺破的衣衫,眸色深了深,

“你就這麽一路進宮的?”

“回陛下,正是。”

高仲跪在殿中,耷拉著頭,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陛下,臣知罪。”

朱謹衝聽風使了個眼色,聽風立刻屏退殿中伺候的人,親自將殿門合上,

朱謹方才幽幽出聲:“阿月讓你帶了什麽給朕?口信還是書信?”

“什麽都瞞不過陛下,女公子確實有遺物,托我轉交給陛下。”

見朱謹猜出來,高仲也不再隱瞞,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雙手呈在頭頂,

“女公子說,請陛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滿足她的遺願,為此,她願以身入局替陛下清掃障礙作為交換。”

聽風走上前,掃了眼高仲血跡斑斑的背部,從他手中取過信箋,稍加檢查後呈給朱瑾。

朱謹接過,信上字跡豪放不羈,卻隱隱多出幾分虛浮,儼然是寫信之人身體不適,手上無勁,

【慎之親啟】

親昵的稱呼瞬間將朱謹拉回記憶之中,沈月上一次喚他慎之還是在半年之前,當他們快要離開草原時,沈月掀開車簾喚他,

他還記得那日春光正好,陽光灑落在沈月眸中,如繁星入水,她托著下頜,久違的露出一絲狡黠:“慎之。”

聽他應聲,她笑的越發燦爛,一聲接一聲的喚,他便不厭其煩一聲接一聲的應,

原來,情到濃時不需要任何的甜言蜜語,隻需一個對視,一聲輕喚,便能讓人幸福。

耳畔殘留著沈月軟糯的呼喚,沉默良久,朱謹緩緩將信箋打開,

透過紙張,他仿佛隔著時間與沈月對視,

【想寫的很多,到最後,突然發現都是累贅,慎之,原諒我最後一次算計你對我的感情,

我知道很多人都希望我死,如他們所願,我快死了,

死對於我而言並非難以接受的事,我唯獨擔心你們幾人。

我死後,想葬在嶺南,周圍都是毒障,與我而言是個很好的居所,

巫族本性純良,卻手段詭異難防,留在京都始終是個禍端,我想帶他們一起去嶺南替我守墓,

高先生於我如兄長,我想讓他送我去嶺南安葬,處理我的身後事,順道幫我處理一下商行的事。

定遠王府隱隱有外戚獨大之勢,待皇後娘娘生下皇長子,你便再無製約之法,

所以我借著定遠王妃對我的忌憚,引她出手,謀殺縣主事小,勾結外族事大,我已經將定遠王妃與草原部落的書信交給了高先生,你隻管讓人去取。

除此之外,左相府,伯府等均有參與,你可以此為把柄,扶持右相,待來年春闈為朝廷注入新鮮血液,你的處境會好上許多,

我能為你的做的僅此而已,朱慎之,保重。”

一字一句看完,朱謹眼眶驟紅,手指輕顫,心中五味雜陳,

嫉妒沈月對其他人的關心,又感動於她為自己安排的一切,

如高仲所說,沈月從未對不起他,

從相遇開始到最後,她都在殫精竭慮替自己謀劃,為自己解圍,

“高仲,朕問你,她究竟如何?”

朱謹薄唇緊抿,一步步走到高仲麵前蹲下,

此刻的他褪去帝王的驕傲,卑微的蹲在高仲麵前,想要知道心上人是否平安,

“朕向你保證,從今往後朕隻當沈月死在了縣主府的大火中,不去打擾她,放她自由,讓她去做那飛翔的鳥。”

“朕隻想知道,她是不是好好的。”

這一次的大火讓他陡然明白一個一件事,比起沈月慘死在他的麵前,他情願沈月離開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自由快樂的活著。

是時候該放手了,

雖然過程會很痛,但這是他們最好的結局。

高仲抬眸,與朱謹四目相對,搖頭,

“陛下恕罪,臣不知。”

高仲沒有騙朱謹,他是真的不知,從計劃開始的前兩天,他便再也沒有見過沈月和巫嬋幾人,

沈月說的很清楚,不論結果如何,都讓他隻當沈月死在了火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