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陽月立在黑塔屋簷上,看著周圍逐漸凝聚而來的霧氣,握著劍柄的手逐漸緊繃,他轉過身,劍鋒用力劈開濃霧,與另一人猛然相撞。

一個全身紅衣的女子手握兩把紅嶽會的獨門武器彎月血刀,雙手交握和蕭陽月的劍撞在一起。

女子麵容濃豔美麗,可那美麗似乎隻停留於皮相表層,怪異得仿佛隻是扯了一張美人皮掛在自己骨骼上,整張臉詭異又可怖。

此人,正是紅嶽會掌門人,嶽紅衣。

嶽紅衣接下蕭陽月一招後,身影向後一退,又再度消失在濃鬱的霧氣之中,她的聲音尖厲又沙啞,響徹在蕭陽月周圍,一時竟辨不清她究竟身處何方。

“蕭陽月,你果真有一副好皮囊。”嶽紅衣的聲音徜徉在濃霧之中,伴隨著無數道紅色的詭影竄動,魔音般此起彼伏,“待我殺了你,便把你的臉皮撕下來,為我所用!”

那些紅色的影子仿佛一片片飄散的紅花,在霧氣朦朧中迷了人的視線,讓人失去方向,無法辨認敵人究竟在何處。這濃霧之中還險象叢生,時而出現各種各樣的怪物影子,尋常人根本無法分清虛實。

不僅如此,這霧氣中似乎還藏著些許會致人體內真氣大亂的毒物,對習武之人傷害尤大,蕭陽月僅僅隻呼吸一瞬,便感覺皮下血管如燃燒般灼痛。

他屏住呼吸,調動體內充盈內力暫且將經脈封住,慢慢地將被吸入的毒氣排出體外。

這種隔絕毒氣的方法也隻有武功造詣達到一定境界者才能做到,普通習武者根本來不及封閉經脈,便會中毒昏厥。

此乃前元陽宗宗主所創的霧隱飛花陣,蕭陽月方才與嶽紅衣糾纏數十招,不過是為了見見這霧隱飛花陣的真麵目,現在看來,不過是下毒再加上裝神弄鬼,一派糊弄人的把戲。

事到如今,無需再糾纏下去了。

霧中的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蕭陽月無心去辨別,他運起一道劍勢,以他為中心,濃霧陡然波動消散開來,形成一片百步寬的蓮心。

凡是劍鋒所及之處,霧中聳動的怪物都化作一片飛舞的花瓣,蕭陽月一踏屋簷,迅猛無形的劍尖穿破濃霧,伴隨著一聲巨響,劍尖直直地紮進塔樓某層的一道廊柱中。

周圍的樓層皆在他的劍氣之中被摧毀崩裂,隻在塔樓側麵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缺口。

蕭陽月靜靜地注視著那根廊柱,雙眸沉靜如水,片刻後,劍尖底下破碎的木塊緩緩冒出白霧。

霧氣消散之後,原本的廊柱消失不見,被蕭陽月一劍穿透的,竟是麵色慘白的嶽紅衣。

嶽紅衣麵色驚懼萬狀,似是不敢相信,蕭陽月竟這麽輕易就破了霧隱飛花陣中她的偽裝。她張開嘴唇,渾身劇烈顫抖不止,血色的嘴唇中,竟露出一口蒼老破碎的牙齒。

蕭陽月寒聲道:“為什麽刺殺皇上?”

黑血從嶽紅衣的唇邊洶湧而出,她雙手顫抖地握住穿透身體那鮮血淋漓的劍身,目眥欲裂地笑了起來:“狗皇帝死不足惜……”

“快說!”

“殺了朱胤準又如何!”嶽紅衣一吼便噴出一口鮮血,“狗皇帝和你這看門狗想涉足武林,就是這個下場!”

蕭陽月將劍用力往她身體裏一捅,直把她釘在背後的牆壁上。嶽紅衣頓時鮮血狂噴,終於是成了一句死屍。

刹那之間,嶽紅衣表麵的人皮開始萎縮脫落,年輕的麵皮宛如牆灰般一塊一塊地從臉上掉下,逐漸露出底部一張蒼老耷拉的臉。

元陽宗和紅嶽會都通過不斷汲取他人精氣來永葆容顏,這才囚禁了如此多的年輕傀儡,供他們吸食精氣。一旦這精氣從體內消散,容顏也會立刻變回原貌。

看來這嶽紅衣本就是個六七十歲的老嫗,怪不得她麵上明明一副年輕貌美的模樣,卻仿佛隻是掛了一塊人皮在身上。

蕭陽月抽出劍,嶽紅衣屍體的血霎時濺了他一身。

蕭陽月收劍入鞘,最後看了那老屍一眼,躍上欄杆,縱身從塔樓邊一躍,一級一級踩著周圍房屋的屋簷落在地麵上。

兩名浮萍閣的親衛從塔樓某一層躍出,落在蕭陽月身後,道:“閣主大人,塔樓內賊人已經清剿幹淨。”

蕭陽月:“用煙花通知外麵駐守的人。”

親衛放出一支浮萍閣信號煙花,煙花升空炸出星火,可三人等候半晌,卻不見回信。

蕭陽月皺著眉,心頭隱隱多了幾分不安,喝道:“出去找!”

“是!”

一刻鍾前,戚逐看著地上的女屍,隨後“唰”一聲展開他潔白無垢的扇子,輕輕搖了搖,又變回一個蹁躚的世家公子。

方才那道霧中的招數,恐怕就是那傳說中的霧隱飛花陣。想來這女子恐怕是門派內的高門弟子,不然這一門派的獨門絕技,也不會隨隨便便傳給他人。

不過,什麽霧隱飛花陣,騙騙普通人罷了。

不遠處即是懸崖,戚逐拽起女屍的手臂,想將屍體丟到懸崖下去。這裏鳥雀眾多,過不了幾個時辰鳥雀就會把屍體啄得麵目全非,就算蕭陽月的人之後發現了這屍體,無憑無據的,怎麽說也不會懷疑到他頭上來。

戚逐將那屍體扔下了山崖,周圍的浮萍閣護衛們還沒有清醒過來的跡象,此時想來蕭陽月還在與嶽紅衣糾纏,戚逐無處可去,隻能坐在原地等待。

還說派人來保護他,誰保護誰呢?

戚逐估摸著,等蕭陽月回來,自己最好還是裝個暈,不然一群人都倒了,就他一人直愣愣坐在這兒,也不太像話。

正這麽思索著,戚逐忽然看見,一支煙花“咻”一聲從山莊塔樓附近升起,白色的光芒,在比方才稍散的霧氣中異常顯眼。

看來蕭陽月那邊是得手了,估計很快就要往這邊趕來。戚逐隻得起身,將躺在地上還未清醒的護衛被封住的穴一一解開,再坐回石頭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閉上眼,用內力壓抑下自己的脈息,假裝昏迷。

剛做完這些沒多久,蕭陽月便帶著兩名護衛趕到了此處。

見到浮萍閣護衛和俘虜們倒了一地,兩名親衛頓時大驚失色,立刻上前查看同僚傷勢,確認他們是因吸入太多毒氣而導致內力紊亂昏迷,暫無性命之憂。

此時毒霧已散去許多,漸漸有人緩緩清醒過來。蕭陽月來到戚逐身邊,用手指撚了撚戚逐的脈息,確認他也隻是因疲勞再加上毒氣入體昏迷,過個半個時辰大概就能清醒過來。

雖然這毒霧對習武之人更毒,但不習武的人身子骨難免弱些,昏迷也情有可原。

蕭陽月站起身,道:“帶侯爺和這些俘虜下山,親衛隨我返回莊內搜查。”

“昏迷”的戚逐一聽蕭陽月要返回莊內搜查,頓時暗覺紅嶽會疑點頗多,他的確有必要親自到莊內搜查一番。

於是,戚逐佯裝方才才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模樣,皺著眉,艱難地睜開眼。蕭陽月見戚逐居然這麽快就醒了,心下一時有些詫異。

戚逐直起身,皺眉揉了揉鈍痛的大腦,聲音喑啞:“發生何事了……”

蕭陽月:“侯爺可還有哪裏不適?”

戚逐抬頭看著一身浴血的蕭陽月,正想回答無事,視線卻忽地落在,伴隨著霧氣消散而逐漸顯露出全貌的山莊塔樓。

塔樓四層以上的樓層,直至塔尖,被挖出了一個龐大的青蓮形的坑洞,牆壁崩裂、碎石飛濺,就仿佛一株青蓮從這塔樓體內生長而出,衝破了磚石的束縛。那龐大蓮花的每一片花瓣甚至都看得清清楚楚,而就在蓮心處,一具身著紅衣模糊的屍體被釘在牆上,恰巧就似那蓮心處的一抹紅蕊。

戚逐暗自唏噓,這七步青蓮劍法果真厲害,也不知蕭陽月如今修煉到哪一步了。

蕭陽月注意到戚逐在看塔樓的廢墟,回頭看了一眼,淡淡道:“怎麽了?”

戚逐搖搖頭,撐著身體站起,道:“閣主大人既安全歸來,紅嶽會的掌門人想必已被鏟除吧?那我們還是盡早下山,這些俘虜身體太過於虛弱,急需醫治。”

“我要回莊內搜查一番。”蕭陽月道,“侯爺下山便是。”

戚逐:“不,我便同你一起去,這紅嶽會疑點重重,的確有必要好好徹查。”

“不必了,侯爺方才蘇醒,不宜到處走動。”

“我已無大礙。”戚逐道,“閣主大人,我好歹也是大理寺的官員,若遺漏了什麽重要證物,皇上問起來,我可不好交代啊。”

蕭陽月上下打量戚逐一眼,心想若真遺漏了什麽東西,皇上又從何而知?哪來的怪罪一說?

左右現在掌門人已死,帶上戚逐也不費事,蕭陽月便應允了下來。

戚逐道了聲謝,跟著蕭陽月等人重新返回山莊內。幾人在莊內四處搜尋一番,倒是發現了幾箱籠的毒藥,但這毒藥,隻是普通的致人眩暈的藥物,而並非那溶於霧中的擾亂人體內真氣的毒。

戚逐提出,想去塔樓上一探究竟,蕭陽月帶他躍上塔樓,正好落在那位於蓮心處的樓層上。

戚逐看著那嶽紅衣開膛破肚的屍身,對她那幅蒼老的模樣隻驚訝了一瞬。他走到屍體邊,裝作查看屍首的模樣,不經意間摸了摸屍體的手腕。

戚逐麵色未變,轉身對蕭陽月道:“我們進去看看吧。”

人在死後的兩刻鍾內,流淌於體內的真氣與內力還會存在,兩刻鍾後,才會緩慢消逝。嶽紅衣死去還不到兩刻鍾,依然還能自脈息處感到她體內的內力。

人體內的內力波動與脈息皆是獨一無二的,戚逐在嶽紅衣身上感受到的內力,與那客棧中假扮成柳瑩的女子並不相同,她們並非是同一個人。

那名女子若是這紅嶽會的弟子,有可能已在先前的戰鬥中死於浮萍閣之手,以蕭陽月的行事風格,大抵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的。

可是,若這名女子不是紅嶽會的弟子,那她又是誰呢?